8 清蒸大閘蟹
清蒸大閘蟹
三更時分,來福食肆中一燈如豆,櫃臺的後面小火爐上正溫火悶着一小瓦罐的東坡肉,肉香撲鼻,醬香濃郁。
這是張永歡專門為秦揚留下來的,他手裏捧着一本從書櫃上翻出來的陳舊禁書看着,心底暗自思忖着秦揚的去向。
他莫名的有些心慌,或許秦揚是因為傍晚時他開的那個有傷大雅的玩笑才玩失蹤的。
他赤|裸|裸的傷了一個溫文爾雅青年的玻璃心啊!張永歡自責起來,捧着下巴繼續守門,他準備等秦揚回來的時候,好好的安慰一下他那顆脆弱的玻璃心。
夜深深,暮沉沉,正是殺人越貨好時辰。
此時外面的青石板小道上,一襲黑色夜行衣的男人利用輕功在天地間飛檐走壁。
吱呀。
來福食肆虛掩的房門被推開。
站在展櫃後挑燈看小黃書的張永歡呼吸一窒,木讷的呆愣在原地。
“大閘蟹。”男人拎着銀光閃閃的長劍,拉下蒙面的布巾莞爾一笑道。
張永歡驀然回神,驚嘆道:“好家夥,你這是去哪了?劫富濟貧?打家劫舍了?”
秦揚揚手,提着一袋子鮮活肥美的螃蟹道:“去鎮上杜鄉紳家偷螃蟹了。”
他一手拎着長劍,一手拎着螃蟹向櫃臺靠近,忽然渾身一顫,噗通倒地以最直接的方式親吻地面。
“呃……”秦揚痛苦的呻|吟出聲,丢掉手中長劍捂住汩汩往外冒血的腰部,氣息紊亂的說:“歡弟……先給我來點金瘡藥吧!”
話音未落,從空氣中傳來一道飄渺空靈的聲音:“唐門獨家秘制金瘡藥,十兩銀子一副,用上之後包你藥到病除,是您居家旅游殺人越貨必備的絕對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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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永歡心跳加速,震驚到眼睛幾乎脫眶,他煞白了臉,匆匆将倒地的秦揚扶起:“高手,千裏傳音啊!”
秦揚倚在他肩頭,溫和的勾了勾嘴角,道:“小邪趕緊出來。”
“哎呀……”那道空靈飄渺的聲音戲谑又道:“大哥,您這是咋的了?蝸居在這裏把道行都荒廢了嗎?”
“小邪!”秦揚臉色陰沉,嗔怒道:“別裝神弄鬼的!”
冷風襲過,房門吱吱呀呀晃動了兩下,一大一小兩抹白色的身影從天而降。
秦揚不耐煩的蹙眉道:“快點給我來點金瘡藥。”
兩個白色的身影靈活的閃身,進入食肆,年長的那個,一身落魄書生裝扮,懷裏還抱着一把老舊破爛不堪的古琴。
然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眉宇間倨傲似火,雙目晶亮有神,帶着少年未褪的張揚肆意。
年幼的那一位,面容白皙,鼻梁秀挺,雙目清澈如水,靈動乖巧,有些怯懦的跟在年長的男人身後,垂着頭偷偷的拿眼睛瞟着屋內。
“小尾巴,過來。”秦揚溫潤的揚起了眼角,對躲在白衣男人身後的年幼少年道:“過來大哥這裏。”
年幼的男孩眨巴眨巴眼睛,詢問似的看向身邊的男人。
“得了吧,讓老子給你先上藥再敘舊。”白衣男人流裏流氣的撇着嘴,從懷裏摸出一個小藥瓶笑罵道:“讓你貪吃,讓你不要臉的去偷人家螃蟹!!!”
張永歡穩住心神,鎮定道:“秦大哥,這兩位是?”
撕開秦揚腰上的衣衫,胡亂往傷口上藥的男人,對張永歡挑着眉頭邪氣的一笑說:“你好啊,朋友,我叫誅邪。”
張永歡淡定微笑禮貌伸出友愛的右手:“你好,我叫張永歡。”
誅邪讪讪看着張永歡伸出的右手翻白眼不解:“幹嘛?”
張永歡伸出的手臂僵硬:“……見面禮,握個手!”
誅邪張大眼睛,伸手同張永歡一握,道:“他大爺的這是哪門子的見面禮?”
秦揚稍微挑眉,“好了,別纏了。”
張永歡也幫忙包紮傷口:“這是偷東西被發現了才受傷的?”
秦揚淺笑:“小傷,無礙。”
“大無畏的英雄哦!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去!大哥我真心佩服你的二!”誅邪吊兒郎當的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指了指身邊的椅子說:“小尾巴,過來坐下,等會兒咱們吃宵夜。”
小尾巴腼腆笑笑:“螃蟹,喜歡。”
秦揚沉吟了下對張永歡道:“這兩位是秦某的朋友,四川唐門的誅邪,那個是小尾巴。”
張永歡點點頭,“既然是秦大哥的朋友,也就是我張永歡的朋友,你先歇着,兩位朋友奔波了半夜也該餓了,我這就去把螃蟹給做了。”
誅邪雀躍插嘴道:“聽說你做菜的手藝極好,怎麽着我再這混幾頓飯吃成不?”
張永歡同樣也流裏流氣的笑道:“既是朋友,何必再說這見外的話?”
誅邪微微一怔,望着張永歡的眼底劃過一道異樣的波紋。
張永歡又禮貌的向沉默不言的小孩兒打了聲招呼,囑咐了秦揚兩句,便提着鮮活的螃蟹去了夥房。
“裝的真像,裝的真像!”張永歡前腳走,誅邪就毫不猶豫的一躍而起,撲到秦揚身上狠狠一踹:“讓你在裝!啊,苦肉計不錯啊!老子他嗎的都快被杜胖子家請來的武師給攆死過去了!你倒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順手牽羊偷了螃蟹不說,還上演悲情大戲!”
秦揚一改方才的難受之色,敏捷的一晃躲過誅邪的攻擊,輕蔑的眯起眼睛,淡淡道:“何如?難不成你叫我現在把順來的螃蟹送回去不成?那樣的話你們今晚上注定沒得宵夜可吃了。”
在一邊靜靜坐着的小尾巴,皺眉頭悶悶的細聲細氣道:“螃蟹,要吃。”
秦揚對他擺了擺手:“這不是撒潑的地方,你收斂點。”
誅邪不屑哼笑:“咋?你心虛?”
秦揚嘆了口氣,走到小尾巴面前,摸了摸他的頭問道:“跟着小邪受罪了不?江湖好玩嗎?”
小尾巴羞澀的笑了笑,點頭:“好玩,小邪很好。”
誅邪痞氣的一笑,一把抱住小孩兒說:“真乖,小尾巴真是我的寶貝!”
“小邪,也寶貝。”小尾巴輕輕說道:“大哥,也寶貝。”
秦揚對他笑笑:“以後就住這,想回家了讓小邪帶你回去。”
小尾巴乖乖的點頭:“好。”
夥房裏,張永歡擦掌磨拳全神貫注收拾着揮舞着大鉗子,對他充滿敵意的大螃蟹。
要說沒有一點感動是不可能的,他的心畢竟是肉長的,他也不過是下午犁地的時候感慨了兩句這月收入不高,賣螃蟹可能要花私房錢而已,誰曾想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秦揚這家夥竟然去……偷螃蟹了!
這個朋友交的真值,他在心裏做出結論。
秦揚腿腳不慎利索的從外面進來,對正在綁着螃蟹鉗子的張永歡道:“小邪在外面野慣了,有什麽言語過分的地方,還請歡弟多多擔待。”
張永歡手下不停,擡頭對秦揚笑笑道:“自家兄弟不用這麽見外!你身上有傷,去歇着吧,我一個人搗鼓就成。”
秦揚扶着鍋竈,劇烈的咳嗽了兩聲,氣喘籲籲道:“許久沒動真格的,讓你見笑了。”
張永歡慌忙甩甩手上的水,幫他撫背緩氣,沉着道:“再說這生分的話,我可真要生氣了,要不是我太嘴饞……不說這生分的話了,傷感情。”
秦揚蹙眉望着張永歡又道:“你在上面掌勺,我給你打下手,生火燒鍋。”
“你身體能成嗎?要不還是算了?”張永歡擔憂道。
秦揚道:“沒事,這點小傷,舔舔就好了。”
張永歡佩服的看他,“成,不舒服了你開口。”
“嗯。”
作為一名曾在網絡穿越小說的影響下,頗有穿越者淡定沉着精神的張永歡,沒有再開口詢問秦揚為何受傷的實況錄像。
因為他一直都覺得秦揚的武藝應該不能說算是出衆,但也是學有所成哪一類人,而他的氣質舉止,都跟傳聞中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的世外高人很相似。
張永歡一直在納悶,秦揚到底是因何選擇在這種小地方跟他合夥開食肆,過樸素的農家生活的。
如果說是因為愛吃如命?這個原因聽起來真的很……讓人不能接受,張永歡的腦海中快速的過濾起曾經看過的穿越小說的各種劇情故事,然,他始終沒找到跟他現在狀況相似的劇情。
張永歡迷惑的很,也好奇的快要爆炸了。
“清蒸還是紅燒?”他開口問道:“這是陽澄湖的螃蟹,肉質肥美鮮嫩,紅燒清蒸都可行。”
“随你。”
張永歡又道:“鎮上的杜鄉紳家裏很富嗎?這種螃蟹運到我們這裏還能保持這麽新鮮,想來是花了大價錢采購的。”
“富甲一方。”秦揚道:“良田千畝,杜家酒坊更是名聲在外,連京中官員都贊不絕口。”
張永歡道:“人比人氣死人,生活在一個鎮上咱們跟人家的差距真大。”
秦揚笑道:“平庸也沒什麽不好,殊不知高處不勝寒,財多睡不安。”
張永歡狡黠一笑道:“今晚上杜家人真該睡不安穩了。”
秦揚淺笑,不置可否。
張永歡在幹淨的籠屜上鋪好适量的蔥姜,把放在碗中的螃蟹倒扣在籠屜上,盡量把每一只螃蟹的鉗子腿都塞進籠屜中,蓋好籠屜蓋子,上竈開蒸。
“大火燒。”他吩咐道。
秦揚點頭,往竈洞裏添柴加火。
張永歡又在案板上拍了少許大蒜,準備了一個幹淨的碗倒入陳醋,醬油,香油,又用搗蒜缸把生姜大蒜都搗成泥狀,全數放進調好的醬汁裏,分開裝了四五小碗,忽又道:“叫他們起來吃嗎?”
秦揚但笑不語,張永歡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天色慢悠悠說:“半夜三更打擾人睡眠很不地道啊,咱們這算不算是吃獨食?”
秦揚笑而不語,緘默不言。
大約半柱香後,秦揚該小火慢蒸,“差不多了,很香。”
張永歡饞蟲直冒,咽了咽口水說:“原汁原味的陽澄湖大閘蟹,咱倆先吃一個嘗嘗鮮。”
掀開鍋蓋,打開籠屜拿着筷子往外夾了一只鮮美肥膩的螃蟹。
張永歡也顧不得燙手,直接把螃蟹放在案板上就去揭蟹蓋,扯蟹腿,滾燙的高溫燙的他兩手水泡,龇牙咧嘴的揭蟹蓋,看着那黃澄澄的蟹膏黃,拿着筷子挖了一下,餓死鬼投胎似的囫囵吞棗的送入口中。
“很香,又……咝……又鮮又香。”
秦揚嘴角抽搐,起身道:“慢一些,別燙着。”
張永歡嗯嗯咀嚼着蟹黃,又挖了一筷子送到秦揚嘴邊:“來嘗嘗,美味的很。”
秦揚怔了一下,張口将筷子上的蟹黃吞入口中:“鮮美可口,美味至極。”
張永歡嘿嘿笑道:“來吃吃,趕緊吃了把鍋裏的出鍋,給外面的兩朋友也嘗嘗鮮。”
秦揚舔唇回味道:“你吃。”
張永歡又挖起一筷子送進自己嘴裏,然後再挖起一筷子送進秦揚口中,口齒不清的說:“秦大哥啊,下午我說幫你自宮是開玩笑來着,你可別往心裏去,以後我不同你開那種玩笑便是了。”
秦揚含住筷子的嘴巴僵了一下,擡眼笑吟吟的看着張永歡道:“玩笑無傷大雅,你我兄弟間何必忌諱迂腐古板的規矩。”
張永歡呵呵笑着點頭附合:“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看來咱們能成為朋友,也并非偶然呀!”
秦揚莞爾:“自是興趣相投才能成為摯友,歡弟以為呢?”
張永歡爽朗一笑應道:“得嘞,好兄弟咱們以後就別再生分了,就這麽相處自在的很呢!”
秦揚微笑道:“好,一切全聽歡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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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