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養豬種樹
養豬種樹
夜半三更,滿月高挂,灑滿一地的銀白光芒。失眠了的張永歡披着衣服敲開了秦揚的房門。
“我爹跟皇帝和影煞盟盟主的事兒,你知道多少?”他喝了口冷掉的茶,詢問的看向在床上盤腿打坐的秦揚。
秦揚緩緩睜開眼,定定的打量了他一番後,道:“修道嗎?”
如此跳躍性的話題讓張永歡猝不及防,他怔愣了半晌說:“難不?太難的話我可堅持不下來。”他向來都是現實主義者,也從未妄想過有朝一日修成正果得道成仙,更不會做什麽愛的海枯石爛,癡纏千年的美夢,因為那些都太不現實。
就算是腦海中存在的那些不屬于他這個人的思緒告訴他,有些東西是真實存在着的,他打從心底深處還是不願去接受,因為那些經歷過往不屬于他這個人,不屬于來自二十一世紀地球的張永歡。
不願意被那些東西所束縛,不願意被那些思緒所蠱惑,張永歡固執的有着自己的堅持。
秦揚看着他的眼神深不可測,已在世上活了上千年的,就算是沒成仙也差不多都成了人精,有些被風塵所掩蓋的東西,也能輕易的被他這個人精給全部看穿,比如說鳳凰山莊老莊主風流如亂麻的一生。
秦揚從床上走下來,悠遠的目光落在灑滿月光的窗棂上,及腰的黑發如行雲流水般傾瀉在背後,骨節分明的手指慢騰騰的将靛青布衣袖口的褶皺撫平,他靜靜的站在張永歡面前,而後開口道:“轉生了九世,你可信天定命格一說?”出口的悅耳聲音帶着點與往常不同的暗啞深沉。
如果讓張永歡來用言語描述此時的秦揚,那麽他肯定會說:美啊!超凡脫俗宛如谪仙!如水般柔和溫潤的臉孔,如清冷的簫聲般磁性動聽的嗓音,黑發如墨,點綴着俊雅逼人的容顏,這等男子若是擱在現代,想必也會頗受現代女子傾慕迷戀。
他無比豔羨的嘆了口氣,拖着下巴說:“冥冥中皆有定數吧,這些東西也不能不信……”指着自己的鼻子說:“比如說我,原先我從未想自己的生命會那樣結束,可現在……事實就擺在我的眼前,讓我不得不信。”
秦揚面無表情,在張永歡的身旁坐定,黑眸中流光浮動,明亮耀眼,他垂下眼睫,微微蹙眉像是陷入了遙遠的回憶。
“數十年前,鳳凰山莊老莊主妻妾成群,卻無一人能為他誕下一男半女,直到他年過半百,才得一子,從此便像稀世珍寶般對待,那孩子生來就十分漂亮,取名傾華。稍稍成長一些後,孩子俊俏的模樣愈發的引人注意起來。就在小孩五六歲之時,他偶然跟随父親去街市中游玩,卻被一雲游四方的江湖術士算出,命犯桃花缭亂半生的命格,若想免去災難,除非從此不再踏出鳳凰山莊半步,三十歲之前若能安生蝸居在鳳凰山莊內,便可保一世錦衣玉食,無憂無慮。否則将會……禍及半世,欲孽橫生。後來,鳳凰山莊有一如金玉般珍貴男兒的消息便不胫而走,宋國中人盡皆知。再之後便陰差陽錯的結識了扮成江湖中人,到鳳凰山莊為老莊主恭賀六十大壽的太子儲君宋炎,同時也認識了當時尚在武林中十分活躍的影煞盟盟主尹修,然後……也就造成了那一段被鳳凰山莊衆人所遮掩抹殺掉的塵封過往。”
張永歡咋舌感慨:“紅顏禍水啊,紅顏禍水。”仔細摸着臉頰,又納悶道:“你說我爹和那娘都長的不錯,為啥我一點都沒遺傳到?”他二十一世紀已故的雙親也算是中上之姿,可是生了他卻是……遺傳性基因問題啊!
平凡如路人甲,比白開水還令人乏味。張永歡默默的在心底概括着自己的樣貌,很遺憾的嘆息道:“那……現在,我爹是真的死了……還是尚在人世?”現在他不得不大不敬一次了,因為眼下的種種跡象都在表明,個人魅力超凡能讓兩位霸道人物為之傾倒的張傾華同志,絕對不會是輕易就會與世長存的主。
而且鳳凰山莊遭遇滅門慘禍,為何在腦海中的記憶中,他連張傾華的屍首和鳳凰山莊被殺的千百名莊內成員的屍首都沒有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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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揚瞳孔微縮,仔細回想了一番道:“何以見得你的父親沒有亡故?”真不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太聰明還是太……想象力豐富。
“既然他曾經能得道尹修和宋炎這兩個人的愛慕,而陷入三角戀,這也就足以說明,他有着令人所傾倒的魅力所在……當然,應該不僅僅是容貌上,你說對不?”
秦揚點點頭。
“所以,我就琢磨着,當年他擄走了進貢給皇帝的女人,還……上了我娘,難道說當時他真的把這些事情做得滴水不露,沒有引起皇帝的注意嗎?再說,為啥鳳凰山莊早不滅門,晚不滅門偏偏在我去昆侖山修道學藝的時候遭遇慘禍?秦大哥,你知道事情的內幕不?”喝口茶繼續說:“我身上的毒究竟是不小心遭人毒手才種的,還是……身體原本就有問題……這點也讓我很疑惑啊,來到這裏後,你,包括戰鋒都不曾在我身邊耳提面命,提醒我是個身負血海深仇的人……就連日子也是過的波瀾不驚平凡無奇的,所以……這種種跡象都不得不讓我臆想很多啊!”
“不管他死沒有死,現在都将你帶到了這步田地,對他……我的确沒什麽好感。”秦揚冷漠的說道:“真若有人尋來伺機尋釁,我也定不會輕饒了他們。”
張永歡淡淡一笑:“放松點,你太嚴肅了。我不過只是陳述一下自己的觀點而已。”
看來,事情果真如他猜測的這般八九不離十啊。那麽現在看來,也就是他的老爹人間蒸發了,鳳凰山莊也在一夜間從江湖上消失了,只留下了這麽個撲朔迷離的爛攤子給他。
張永歡攏了攏身上的衣服,打着哈欠起身道:“夜深了,秦大哥也早點睡吧,晚安。”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秦揚微微眯眼,看着那應聲關閉的房門久久不肯移開視線。
君子堂的莫無殇帶着一群人馬在街市口買了房産安頓了下來,那些身強體壯的漢子們還在莫無殇的貼身侍衛千羽的指揮下,挨着張永歡開墾出來的三畝多荒地,又開出了兩畝多地。
賣膏藥的王大虎和兒子王小虎正式的跟随在莫無殇身邊做起了随從,任重生也不知道被莫無殇用什麽樣的酷刑招呼了一番,再次出現在張永歡視野中的他,變得更加落魄頹靡了。
張永歡也無心去管那些不關己的事情,忙乎着蓋豬圈,捯饬豬窩雞窩,研究着如何憑靠着務農發家致富。
中秋過後,誅邪死皮賴臉的遲遲不肯動身回四川,秦揚對他那厚顏無恥的行為也是束手無策,只好任由他繼續在飯館白吃白住。
戰鋒已經完全被張永歡培養成身邊不可或缺的重要勞動生産力,體型高大孔武有力的他,在張永歡的正确領導指揮下,搬磚砌牆俨然成為一名合格的泥瓦匠。
昨天刮了一夜大風,張永歡那屋屋頂的瓦片被風刮走了幾片,這會兒他正抱着雙臂研究着房頂,尋思着用模具整出幾個樓板來把房頂改造成小平房的樣子,可是轉念又一想,做出的樓板如果沒有鋼筋的支撐,會不會一刮風下雨就會崩潰成泥漿?
張永歡看了看和泥搬磚給豬窩加固的戰鋒,又看了看院子的角落裏堆積的一些從城隍廟房頂偷來的老舊瓦片,考慮着把自己的屋頂改造成北歐哥特式尖頂風格。
他左右思量了一陣,拿起鐵鍁和了泥,招呼着陳小旭搬來梯子,拿了跟繩子爬上了房頂。蹲在房檐邊,把繩子丢下去,拉上來一小木桶和好的泥,又把繩子續下去,拉了一桶的瓦片上來。
陳小旭看着攀高上低的二老板擔憂的說:“歡老板,你不會功夫萬一摔下來咋整,還是下來等秦老板回來再修吧。”
壘豬窩的戰鋒擡頭看了看房頂上的張永歡,沒吭聲。
誅邪和小尾巴坐在院裏嗑着瓜子,喝着香茶惬意的享受着日光浴。
張永歡沒理會陳小旭的話,拿着瓦片瓦刀開始修屋頂,忙乎了半天終于把被風掀掉的瓦片補好,張永歡又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番後,準備爬下屋頂。
誰知踩着高低不平的瓦片腳下一個趔趄,人便像失控了似的哧溜以十分不雅的姿勢翻滾着從房頂上往下掉。
張永歡痛苦的閉上了眼,心跳加速到了每秒好幾萬下,在他抵抗不了地球引力落地前,嘴裏還狼狽地叫了句:“救命啊——”
可惜,誅邪和戰鋒一前一後撲上去救他的時候,他已經穩穩的落在地上,摔了個七葷八素腰間盤突出。
來福食肆在張永歡落地的下一刻,沸騰了起來。
當家二老板從房頂上摔下來了,那還得了,摔壞了身體咋整?事情嚴重啦!
張永歡在沸騰中被人搬到了屋裏,又在沸騰中因脊椎骨被摔的實在疼痛難忍昏迷了過去。
待他昏昏沉沉的醒來時,秦揚正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藥汁坐在他床頭對着藥碗吹,張永歡尬尴的對他咧了咧嘴:“回來啦!”
秦揚定定的瞅着他,平靜道:“樹都種屋後了,這才多大會兒功夫,就把自己弄成了重傷,你也太冒失了。”
張永歡郁悶的笑笑說:“人有旦夕禍福。”真是太悲劇了。
他這會兒疼的根本就坐不起來,“摔着脊椎骨了,不會嚴重到要癱瘓了吧?”腰間脊椎骨是支撐人身體的重要結構,要是真摔出來個三長兩短,張永歡約莫着他也就離廢人只差一步之遙了。
“嗯……傷筋動骨一百天。”秦揚把藥碗放下,彎腰托住張永歡的脊背,稍微把他從床上扶坐起來了些。
張永歡痛的龇着牙,嘴裏咝咝抽着涼氣,又問:“沒啥大問題吧?”要是有大問題,他以後的日子該咋過呀?
張永歡惆悵了起來,接過秦揚遞過來的藥碗,捏着鼻子咕嚕咕嚕往嘴裏灌藥。
“不太嚴重。”秦揚去外面打了盆水進來,洗了手後,又濕了塊幹淨的帕子,遞給喝完藥的張永歡,“靜養一段時間便能痊愈。”
張永歡拿着帕子擦了臉,覺得嘴裏苦澀的厲害,就說:“啥時間了?我有點餓了。”
“傍晚。”有人從外屋走了進來,小尾巴端着碗熱氣騰騰的清粥,走進來說:“你的……吃。”
“我讓大胖熬了點養胃的粥,你現在身體不便不宜多吃大魚大肉,多吃點流食好消化。”秦揚從小尾巴手裏端過粥,往碗裏吹了兩口氣,舀出一勺子米香馥郁的粥就送到了張永歡嘴邊。
張永歡兩只眼睛猛眨了幾下,瞥了一眼站在床頭瞪大了眼睛看他的小尾巴,幹巴巴的說:“我自己來。”
秦揚面不改色的舉着勺子,把粥又往他嘴邊送了送。
張永歡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怔了半天,發現秦揚也沒有一點動容之色,只好紅着臉硬着頭皮在秦揚的喂食下吃粥。
他這輩子除了爹媽姥姥曾經在他生病時這樣對待過他,還從未在外人那裏享受過這種待遇。
張永歡有些感慨,悶着頭一口一口吃粥。
少頃,一碗清粥被張永歡全部吞入腹中,空空的肚子變得好受了許多,他禮貌的對秦揚笑笑:“謝了。”
秦揚把碗遞給了站在一邊默不作聲注視着他們的小尾巴,“把碗拿回去。”
小尾巴朝秦揚微微一笑,乖乖的拿着碗出去了。
張永歡餮足的笑着,舔了舔嘴角,說:“我沒事了,秦大哥出去忙吧。”言下之意就是,沒事別杵這讓我不自在了,你該幹嘛幹嘛去吧。
秦揚定眼看他,稍稍勾了勾嘴唇,伸出一只骨節分明的漂亮手掌,撫觸上了他的臉頰,溫熱的掌心貼着他的臉暧昧的磨蹭了兩下後,用大拇指的指腹按壓在了張永歡的嘴角。
張永歡的臉登時紅如豬肝,“秦大哥……嘿……”你妹的,這是做啥?兩個大老爺們這般膩歪矯情他還真有點接受不了。
拇指的指腹在他嘴邊摩挲了一陣,張永歡動了動脖子,躲開秦揚的觸碰,“蛋定啊兄弟。”他咧嘴笑說:“兄弟我現在可是傷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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