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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鏡子裏有個陌生的男人，那是現在的自己。

對着以前的自拍看了很久，明明五官單獨拎出來看都差不了多少，但是經過微調之後擺在一張男性的輪廓上，看上去就完全是兩個人了。

憑心而論，這樣的長相和身材很符合自己的審美。

前提是擁有這一切的不是自己，而是別的什麽人。

——視野變高了，大概有長高二十厘米左右？現在不用踮腳也能輕松夠到組合床的上層了。體重也變沉了，但是行動之間卻比以往更加自如，是因為遍布這身軀的精悍肌肉嗎？摸上去的感覺十分奇妙。

明明觸碰的是自己，卻像是在撫摸着別人，揉捏着一張假皮，因為自己很清楚這樣的身體并不屬于自己。

鏡子裏的人微微顫抖起來，明明看上去健氣且俊朗，眼神中卻藏着揮之不去的恐懼。

在這個時候，門口傳來了聲音。

“楠楠，我回來啦！”

***

“楠楠！我回來了！”椎愛提高聲音，一鼓作氣推開了門。

她還沒看清宿舍裏的情況，就先聽到浴室那邊傳來一聲巨響。

“楠楠？！”還以為是遲楠在浴室裏滑倒了，椎愛拔腿跑過去，就寝的地方同包含了浴室的陽臺之間還有一扇門，剛才聽到的什麽東西落了一地的聲音正是這扇門外傳出來的。

但等椎愛推開門前，她就聽到一道急切的男聲：“等一下！”然後一股大力抵住了門。

甫一聽到這陌生的聲線，椎愛還蒙了一下，等到她終于把這個聲音和她的親親室友對上號的時候，門已經被匆匆忙忙換好衣服的遲楠慢慢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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椎愛退了幾步，這才想到自己之前直接被學生會長叫走了，還沒有好好和“變化”後的遲楠聊一聊。現在的遲楠……變成了男孩子了。

之前離開的匆忙，加上心神巨蕩，椎愛都沒能好好看清楚遲楠現在變成了什麽樣。

咽了口口水，椎愛忽然有點不知道該把眼睛放哪裏。

‘你在緊張什麽啊，那可是和你一起住了一年，看過你所有最邋遢的樣子的室友啊！你們甚至互相搓過背哎！’

做好了心理輔導，椎愛揚起一如既往的笑容：“你剛沒摔着吧？我聽到了好響的聲音。”

“……沒事，剛剛套衣服的時候太急了。”

遲楠從門後走出來，他的頭發還有點濕，應該是剛洗過澡，發絲淩亂地貼在臉頰上，讓他的輪廓看上去沒有那麽男性化了。

這個年紀的男生處于從少年向青年蛻變的時期，他們的面容往往還保持着少年的幹淨青澀，卻又會在明顯的喉結、修長有力的肢體、線條優美的肌肉等方面展露出屬于成年的氣息。就算并不是很好看的男生，在這個階段也是迷人的……

更何況出現在這個男生身上的還是原本屬于一個清秀女生的精致五官。

此時“他”偏着頭沒有直接看向椎愛，側着頭視線放在地板上，睫毛輕顫，濕潤的眼眸中似乎還閃爍着少女的羞澀。

遲楠把自己常用的少女粉毛巾披在肩膀上，擋住發絲間往衣領中滾落的水珠。他的身上還是之前那條睡裙——可能是因為這不小心買成了XL碼的睡裙是目前遲楠唯一穿得下的衣服。

‘不妙，氣氛好怪。’

椎愛決定說些話來緩解氣氛。

“哈哈哈沒關系啦，我又不會介意看到你沒穿衣服的樣子。”

‘哎？好像……說錯話了。’

看到遲楠抿出蒼白的唇線，椎愛手足無措起來。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沒想看你的身體！不對，就是、就是看了也沒關系，因為我們以前不是互相看過很多次了嘛！”

“雖然那個時候，我們都是……”

“女生。”

遲楠放在身側的手顫了顫，慢慢地握成了拳。

椎愛臉上還帶着誇張的親昵的微笑，心中卻在想：‘完蛋了。’

但是遲楠最後什麽都沒坐，他只是找出自己那個現在在他手裏顯得更加袖珍的小吹風機開始吹頭發，在嗡嗡的風聲中被吹開的碎發遮擋了他的眉眼，在這嘈雜的聲音的掩蓋下，遲楠對椎愛說了一句：“還有熱水，你快去洗吧。”

“……好的。”椎愛再也說不出別的話，抱着自己的衣服走向淋浴間。

小小的浴室裏還蒸騰着水汽，椎愛抽了抽鼻子，是遲楠買的那種便宜大碗的沐浴乳熟悉的香味。椎愛把換洗衣服挂好，回過身的時候看到本該還蒙着霧的鏡子中間被粗暴地擦去一片，人映在鏡子中像是出現在一張外圈光暈虛化的離奇照片中。

椎愛走得近了，還能看到鏡子上貼着一個還未消失的掌印。不知道出于什麽心态，椎愛伸出手對比了一下，自己的手能完全被這個掌印攏在其中。

這就是遲楠現在的手。

發生異變的第一個晚上，入寝前的時間其實十分平靜，遲楠早早地就上了床，背對着椎愛的方向縮在單人床上，椎愛叫了幾聲也還是只能看到他腦後的頭發。

“……晚安。”椎愛熄了燈，也爬上了床。但或許是下午好好地睡了一覺，又或許是今晚的消息太過爆炸，椎愛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毫無睡意。

椎愛幹脆拉起被子，擋住手機開屏的亮光，進了斯忒靈專屬的APP查看論壇上的消息。

椎愛本來以為自己會看到很多恐慌的帖子，會見到很多人在那裏追問“椎愛”這個外星人專門提及的“漏網之魚”的消息，但是椎愛将主頁的熱帖看了一遍，又特別搜索自己的名字，都是沒有結果。

就像是外星人完全沒有提及椎愛的特殊性一樣，論壇裏除了學生會的置頂帖，更多的是互相安慰打氣的帖子，甚至也有覺得現在這個狀況有點好玩的樂觀派。

椎愛翻了一圈，找到一個專門記錄今天下午那場“光雨”的照片集合樓。那是椎愛完全錯過的第一現場，抱着“知己知彼”的心态和對“外星人”的好奇，椎愛點了進去。

等從第一樓翻到了幾百樓，椎愛眼都看花了，看完了這些來自斯忒靈不同學生用不同相機拍攝下的照片，椎愛卻覺得現在這一切更加魔幻了。那些照片上展露的景象……說真的，簡直像是國産仙俠劇裏的五毛特效，要不是現在斯忒靈真的發生了全校女變男的奇觀，椎愛甚至會以為這是整人照片大賞賽。

椎愛只看到這層圖樓的一半，準備閉了閉被屏幕光照得有些酸的眼睛，結果精神一放松就這麽睡了過去，手機也啪嗒一聲落在了床上。

又過了半個小時，寝室裏再沒有椎愛偶爾的翻身和大約每過七八分鐘就會冒出頭換一次氣的聲音。

另一張床上的人睜開了眼睛。

男人靜悄悄地下了地，他甚至沒有踩着那總是會發出吱嘎聲音的扶梯，只是借着臂膀的力和這具身體的平衡能力輕巧地完成卸力，赤腳踩在了地板上。

宿舍裏連一點燈光都沒有，但是得益于對這間宿舍物品排布的熟悉，男人輕輕松松繞過了所有的障礙物，無聲無息來到了椎愛的床邊。

遲楠看着那隆起一塊的被子包輕輕地上下起伏着。

遲楠伸手，輕輕地把被子掀開一點，聽到了淺淺的呼吸聲，看到了像是嬰兒一樣蜷縮着側躺的椎愛和她身邊還亮着光的手機。

“……都說幾次了，睡覺不要把手機放旁邊。”幫椎愛把手機關機，移到了離臉稍遠的地方，遲楠又站在椎愛床邊不動了。

在這個角度看椎愛，對遲楠來說并不是一件陌生的事情。她有無數次都是站在這裏，看椎愛是不是又賴床了，偶爾還能碰到椎愛打游戲打到廢寝忘食急需她投喂救援的情況。

但是他們之間沒有一次像現在這般接近過。

以往遲楠總要踮起腳才能看清楚床上有沒有躺着人，但現在……

黑暗中，那雙修長、寬大、又炙熱的屬于男人的手輕輕撫上椎愛的側顏，炙熱的掌心貼着少女微涼的臉蛋輕輕摩挲，像是在撫摸一只精貴的貓。

椎愛皺了皺眉，也不知道是被摸得很舒服還是感覺被打擾了，低低地咕哝了幾句。

那只手便受到驚吓般很快地就移走了。

等到椎愛的呼吸再次變得平穩之際，那只手才伸過來，幫她把被掀開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又撚了撚被角。

……

結果，根本什麽都沒有發生。

***

學生會室。

沈舟接到了一則來自沈家家主的電話，這讓他不得不強撐起疲憊的精神專注而認真地回應電話那頭的人。

通過視頻看到沈舟現在的模樣，聽到沈舟現在的聲音，就連見慣了風雨的沈家主也不免沉默一會兒。但他很快就沒事人一般，以命令的口吻道：“我之後會派人接你回沈家。”

本以為沈家主是要來通過這特殊通道傳達上邊的什麽信息，卻得到了一則召回令，沈舟一時之間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你留在那裏又能做些什麽呢？”沈家主穿着真絲睡衣，神色間分不清是困倦還是疲憊，“這種事情不是出出人力，或者花多少錢財就能解決的。你真的以為那些‘專家’是來幫助你們的嗎？等到島嶼被完全封禁，你就算插着翅膀也飛不出斯忒靈了。”

沈舟沉默了，因為他知道沈父說的是正确的，也知道正因為自己是沈父的血脈，他才會對自己說這句話。

沈父見自己一向乖巧順從的女兒……不，現在是兒子了沉默的樣子，知道她（他）已經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于是說：“你準備準備，半個小時後我派的人會從水路去接引你。”

半個小時，連回到宿舍整理東西的時間都不夠，沈舟能整理的應該只有自己的心情。

沈舟明白，這是一次落荒而逃。

當初那些被戰火所擾的人們逃亡到斯忒靈尋求庇護，而現在沈舟要為了自己的安全逃出斯忒靈。

沈父說完，又挑剔地看了看沈舟那副與他現在的身體十分不符的打扮：“我叫人給你帶套衣服，瞧你穿得什麽鬼樣子……”

沈父頓了頓，他似乎在沈舟的臉上看到了什麽：“回來後，我會對外說你是我剛接回來的私生子。你永遠是沈家的孩子，沈家財産也有你的一份。”

這是多麽貼心的話語，沈舟笑了起來。

“謝謝，爸爸。”沈舟小聲地說了句，然後擡頭直視那不可違背的沈家主。

“但是，父親，我不能一個人逃跑。斯忒靈是太奶奶的心血，是她留給我的最珍貴的東西，我不能放棄它。”

沈家主似乎無法理解沈舟的腦回路，他開始用商人習慣的利益那套理解沈舟的話：“……只不過是一個學校，你要是喜歡做這個，之後我可以在本土這推舉你去當名校校長，或者也可以投資直接建一座——這不失為一個好的投資。”

沈舟搖了搖頭，拒絕了沈家主的好意。

“但是，父親，那些都不是斯忒靈。”

沈舟的眼前浮現出那座燈火通明的大禮堂，坐在臺下的那一張張陌生又熟悉的和他一起經歷了變異的學生的臉，他們明明剛剛遭遇異變，明明心神不寧已經在極端恐慌邊緣，卻依舊選擇相信沈舟，聽從他的指令來到沈舟身邊，等待他下達指揮。

……還有椎愛，那個特例，那個幸運兒，那個“一線生機”。

她對沈舟說：只要會長發聲，她願意按照會長說的去做，竭盡所能幫助斯忒靈。

那麽多人的命運，那麽厚重的希望，竟然就這麽全部壓在沈舟一個人的肩上……

“有一件事，我并沒有及時上報，父親，其實斯忒靈裏有一個學生沒有受到光雨影響，還保持原樣。”

沈家主倒是不知道這些，他沉吟了會兒：“……她要是能管住嘴巴，我不介意你多帶一個人出來。”

“不，不不……不不不，父親，我不是這個意思。”沈舟擡起頭，嘴角竟然是一抹笑意。

“父親，我想說的是——斯忒靈是我的東西。”

“我不需要別人來對我指手畫腳，告訴我該怎麽對待它。”

“我不會，也不想把它交給別人。”

将自己真實的想法托盤而出，實在是一件讓人身心舒暢的事。沈舟勾了勾嘴角。

沈父像是一下子還沒回過神來，竟然一時沒能理解女兒話中的含義，直到沈舟站起來準備關掉通訊，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火：“你……”

沈舟的聲音卻比他的更早響起：“不過，父親你還是不要把船叫回去了，我作為斯忒靈的表率，還是需要一套得體的衣服的。那麽，祝您有個好夢。”

關掉通訊，沈舟反而覺得一身輕松，他甚至在自己的椅子上轉了一圈，才回到電腦前準備繼續工作。

在這時，沈舟在鼠标旁看到了一顆校醫室出品的糖，大約是尤利邊吃邊扔落在這裏的，将那塊帶着蜂蜜的甘甜和花朵的芬芳的糖塊含在舌尖上，沈舟開始了他的不眠夜。

但今晚無法入眠的絕對不止沈舟一個人，他們也許是心神不寧地捧着手機刷着校園內的APP實時關注着動向，也許是躺在床上仿佛靈肉分離、覺得現在自己就已經在夢中了……

又或者——

這是他第三次敲廁所門，他本來不想這麽催促着自己的室友的，實在是之前他為了不摸到自己現在長的那個東西，從下午到現在完全沒有跑過廁所，現在處于一種再不釋放恐怕就要膀胱爆炸的壓力之中：“你到底在裏面做什麽！”

廁所門很快就被打開了，他那同樣變成男生的室友狄思晴蒼白着一張臉走出來，看着他抱歉地笑笑：“有點鬧肚子。”

他沒時間多想，和狄思晴擦身而過。

狄思晴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回過神。打肥皂，洗手，泡沫在狄思晴的手指縫間被捏碎，跟着水流沖進了下水道。

狄思晴扯開嗓子問他剛剛一直在刷論壇消息的室友：“你剛剛看了那麽久，有知道那個女生的事嗎？”

“哪個？”室友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直到他立刻意識到現在斯忒靈這個女校裏名副其實的女生就只剩下“那一個”後，才明白過來狄思晴在指什麽。

“論壇裏不讓發，發一次學生會删一次，但是班級群裏都在傳。”

狄思晴關掉水龍頭，冰涼的水珠從他指尖落下：“哦……你知道是哪個嗎？”

馬桶抽水的聲音讓室友的話語顯得有些斷斷續續：“不認識，比我們低一個年級。好像是叫什麽什麽愛的？怎麽，你真信了那個夏娃公主論，覺得她能把你變回去？”

室友一身通爽地出了門，就見狄思晴站在他們那壞了一星期一直忘記修，一閃一閃的廊燈下，眼中明明暗暗：“總得試一試。”

***

椎愛睜開眼睛的時候，天還只是剛蒙蒙亮，她看了眼自動開機的手機，甚至不相信自己竟然這麽早就起來了，又閉上眼睛打算再睡一會兒。

但是鼻尖已經呼吸到了清晨微涼的露水氣息，腦袋也已經十分清醒毫無睡意，這樣再賴在床上也沒有意思，椎愛洩氣地掀開被子，發現對床的遲楠甚至還沒起來。

等椎愛悄悄地去洗漱完回來的時候，遲楠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椎愛想了想，輕輕咳嗽幾聲，踩在遲楠雙層組合床的最下節扶梯上，伸手輕輕推了推面牆躺着的遲楠：“楠楠，我先起來了，你想吃什麽嗎？我去食堂給你帶。”

“唔……”遲楠在被椎愛碰到的時候整個人都不明顯地戰栗了下。他略顯遲鈍地翻過身：“我不是很想吃。”

“……”椎愛，“楠楠，你臉怎麽那麽紅？感冒了？”

遲楠愣了愣，把臉埋進被子裏，聲音悶悶的：“沒事，你別管我了。”完全一副不打算從被窩裏離開的賴床小孩的模樣。

這樣的遲楠十分少見，像是平日裏照顧人和被照顧人一方的立場對調，椎愛覺得現在的遲楠還有些可愛，于是好笑地想把他的腦袋從被子中拯救出來：“‘早飯是最重要的’！你平時不都這麽念叨我嘛？好了好了，別悶在被子裏……”

但是遲楠這次似乎鐵了心做一個“壞孩子”，死死地拽住被子就是不松。

椎愛又不死心地扯了扯被子，發現紋絲不動，這才想起自己的室友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握力不知道有多少的男生了。

椎愛：“好吧……不管你了哦。”

扶梯輕微地晃動聲傳來，窩在被子裏的遲楠輕輕地松了一口氣，就在這時——

“哈哈！你以為我走了其實我正要殺個回馬槍！”椎愛抓住時機一掀被子，露出遲楠那張還沒反應過來而顯得有些呆頭呆腦的臉，那件不适合遲楠現在身體的睡裙卷到了他的腰部，遲楠沉默地抱着被子坐了起來。

在剛剛那一瞬間看到了某個男性正常生理現象的椎愛默默收回了手，扒着扶梯望着同樣低頭看他的遲楠，相對無言。

“那個啊……楠楠，其實這個應該很正常的，嗯，書裏也都會這麽寫的。”

遲楠：“……”

椎愛腦門上的汗都要下來了，開始口不擇言：“額、那個……要不要我幫你？”說完她就想給自己兩嘴巴子。

好在，遲楠說：“不用。”

椎愛立刻順扶梯下：“好吧，我先去食堂。”

“小愛。”就在這時，遲楠出聲叫住了她。

椎愛回過頭的時候，看到把被子團擱在腰間的遲楠抓了抓頭發，低着頭看不清表情：“給我帶碗粥。”

等椎愛答應下來，然後頗有點慌不擇路地離開寝室後，遲楠才放下手，露出一張潮紅的臉，挫敗地将腦袋枕在膝蓋上，從膝蓋的縫隙間看到那陌生的物件給予的陌生的反應。

心中除了尴尬只有奇怪。

明明他什麽都沒想啊？

但是只要一觸碰，就會有陌生的感覺。

這就是他現在的身體。

***

斯忒靈不止一個食堂，椎愛去的是離她們宿舍最近，平日裏遲楠最常去打飯的那間。

等走到食堂門口時椎愛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雖然斯忒靈的食堂已經開啓自動取餐的功能了，但那以往也是食堂的工作人員們準備好放在後臺機器和自助餐盤裏的。現在這座島上還有……除了異變的學生們之外的別人嗎？

椎愛并不是最早到的人，進到食堂的時候裏面已經有許多早起的學生了。

這時剛好有個學生吃完飯出來，他看到椎愛，愣了下，然後對椎愛點點頭：“早上好。”

椎愛并不認識他，也不确定自己認不認識他還是女生時的模樣，但那張臉在椎愛眼中無疑是優秀且俊美的，在日光下散發着屬于男性的荷爾蒙。在昨天夜晚發生的一切太過魔幻，簡直像是椎愛做的一個大夢，今早上發生在宿舍裏的事更多的是熟人之間的小尴尬，直到在日光下，在女校斯忒靈的食堂門口看到一個同齡的男生，椎愛才有種原來大家真的都變成男性了的真實感。

“你好。你這衣服是？”椎愛看了看這個學生身上的衣服，看上去和斯忒靈原來的那套英倫風校服差不多，不過是男款。

椎愛明明記得昨天大家都還穿着自己性轉前的衛衣、睡裙、拖鞋的，今天這麽一副正經打扮看上去就像一個正常的男孩子了！

人靠衣裝，換上了得體合身的衣服，椎愛甚至無法第一眼看出眼前這個學生身上原本的女性性質。

學生和椎愛解釋，這是學生會的人在食堂這邊分發連夜從本土送過來的衣服，好像是直接将還沒打上學校标簽的本土男校制服直接從工廠運了過來，每個學生都能在食堂領兩套。

等椎愛打完飯去幫遲楠代領校服的時候，才知道更多的事。

學生會的成員在替已經來到食堂的學生測量基礎身體數值，錄入數據庫，分發臨時校服。

昨天送椎愛回宿舍的那個學生會成員也在，他的眼下有點青黑，看上去卻精神狀态很好：“現下發放的臨時校服只是應急手段，等學生的新身體數據上傳到庫裏，沈家百貨會送更多适合的衣服過來。”

“考慮到現在課程暫停，我們本來是打算根據年級、寝室去一個個收集學生們的新資料的，但會長讓我們先在食堂設置這些臨時駐點。我們也歡迎有餘力幫忙我們進行普查的學生，現在情況特殊，大家要團結起來，一起為斯忒靈發揮自己的力量。”

衣食住行的問題都不用擔心，因為他們有一個來自沈家的會長。食物也是由學生會的成員帶頭從無人遠程操控運輸船上運輸過來的，雖然都是比較現成的加熱速食制品，但好在味道還算不錯。

更別說斯忒靈本來就有許多販賣飲品、食物、常見藥品、電子器件等的自助販賣機了。感謝科技，感謝會長！

椎愛在學生會成員充滿安撫意味的靠譜發言下都感動地想當場加入學生會為斯忒靈發光發熱，最後還是在在場其他學生們若有若無的注視下擦擦淚，跑到熟悉的學生會成員身邊想幫遲楠代領衣服。

“你的室友現在大概多高？”

椎愛想了想，在自己頭上的空氣裏比了個大概高度，學生會的成員又問了遲楠的學號，班級信息，宿舍地址，給椎愛先拿了兩套校服，并囑咐：“如果之後衣服不合身的話讓他來臨時駐點重新測量數據進行更換，或者等之後我們安排的普查員去專門收集數據。”

“謝謝，謝謝，同志們辛苦了。”椎愛感動地握住學生會成員的手晃了晃，“我永遠愛斯忒靈。”

學生會成員笑了笑，看着椎愛握住自己的手還沒說些什麽，食堂裏忽然發出一聲巨響，緊接着是幾道來自男高音的尖叫表演。

真的……小女生的尖叫用男性的喉嚨發出來也不會溫和許多。

“喂，你沒事吧？！”

學生會的成員也跑了過去，他們比在場的所有人都更加明白事态的嚴重性，原本大家都已經突變為異性了，若是其中有誰出了什麽不良反應，那麽斯忒靈面臨的危機只會更加嚴峻。

食堂裏的視線也因為這突發事件不再放在椎愛身上，等椎愛小步地跟在學生會後面過去的時候，事件發生地已經被裏三層外三層包圍起來了。

學生會的成員把突然暈倒的學生扶了起來，正焦急卻強自鎮定地問他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椎愛那個時候還沒擠到裏圈去，圍觀的她的同學們現在都變得太高了，擋在前面就是一堵人牆，椎愛根本進不去。

但好在那個發生事件的學生好像已經恢複了意識，此時低低地回應幫他的學生會成員：“沒事，我只是有點低血糖。”

這個聲音……

椎愛撓了撓耳朵。

有點好聽。

虛驚一場，圍觀的人群也松了口氣，學生會的大家安撫學生們先散去，那個學生在學生會成員的幫助下被扶了起來，有人在問他的宿舍地址，說要派人送他回去。

椎愛想了想，掏出自己外套裏常備的糖，終于接近事件中心的學生：“我這有糖，你吃嗎？”

低着頭的學生還穿着自己的衣服，摔倒在地上沾上了灰，但他的皮膚卻很白皙，因此整個人雖然狼狽，卻也有種花瓣剛落入泥水中時，因為鮮明對比産生的美感。

他的頭發有些長——雖然發生異變後，所有女生的發型也都發生了變化，有燙染歷史的也都變回了黑發，但根據個體差異也會有些微不同。比如遲楠，原本就是妹妹頭，變性之後發型也沒怎麽變，而有的人一夕之間失去引以為傲的長發甚至想不開要上天臺——但這個變成男性的學生給人感覺，連他的頭發絲都是精致的，哪怕他們只是淩亂地黏在他的肌膚上，都像是白色宣紙上蜿蜒而過的黑色墨痕。

他擡起頭來，臉色比紙更蒼白，眉目如畫，太陽光在他的眼眶中凝聚棕金琥珀。他看着椎愛，緩緩擡手從她的手裏拿過那顆糖。

“謝謝，椎愛。”

而此時，看清楚了男生的臉，最主要的是，看清楚了男生身上那條慘不忍睹的小白裙的模樣，椎愛腦子宕機。

“蘇……”

“蘇語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