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好奇

好奇

結果周日的時候,我還是去了IH縣內預選賽。

早就忘記課上教過的排球規則,但是想着大不了看不懂換其他比賽就好,所以早早起來了。

“咦?”到廚房的時候潔子正要出門,見了我穿着常服,問道,“要出去?”

在桌上果然找到了潔子多烤了的面包。

明明昨天她問我的時候,我還信誓旦旦地說過不去,并且錯過了周六的兩場比賽。

但潔子昨天回來時高興的樣子,令我的好奇又在心裏翻湧。

連我也忍不住想翻自己個白眼,倚在餐桌邊上吃面包,裝作漫不經心那樣子,随口應着,“嗯,要去IH。”

“好,那我出門喽。”潔子走到門口時才反應過來,“你說什麽?”

“就是說,今天去看排球部比賽。”

潔子顯得很高興,問我:“要不要和我們一起?”

那樣也太尴尬了,我甚至不需要多想排球部的人員構成,就立刻回絕了潔子。

和她前後腳出門,坐上了去仙臺市的電車。潔子沒有告訴我的那些事情,她改變的原因,憑我自己也能找得到。

但是首先,我得要找到排球的賽場才行。

話說在前面,我可不是路癡,只是覺得複雜的路線稍微有點棘手。

仙臺市立體育館很大,而且同時承辦着縣內多場預選賽,好幾個項目的選手和觀衆同時分布在場內各處。

不僅如此,路線也彎彎繞繞,哪怕新款手機帶着指路的功能,我也沒能第一時間找到地方。

呼……真是要渴死了。

寶礦力從飲料機裏咕咚滾出來的時候,我正查看着給潔子發去的短信,還是沒有回複,估計她現在正忙着。

“怎麽就差50日元。”身邊傳來這樣的聲音。

說實在的,我剛才就發現他了。畢竟旁邊站着這麽一個身材高挑、長相帥氣的同齡人,想要刻意忽視也是一件難事。

本來我不打算多管閑事,只是他摸着渾身的口袋,側過身去時我恰好看到了他背上青葉城西排球部的字樣。

問路的好人選,不就在這裏嗎?

“不介意的話我給你50日元吧。”

“幫大忙了!”仿佛解決了什麽大麻煩似的,對方的眼睛立刻亮晶晶,“嘿嘿,超感謝你!不過及川大人不會白拿你的~你叫什麽?”

好奇怪的自稱啊。

“沒多少錢,不必還了。”我搖搖頭,遞出一個硬幣,“只是能請問一下……”

“嗯嗯?”他一邊對飲料機裏的貨物挑挑選選,一邊應着。

沒等我說完,就有不知道哪來聲音在叫我的名字。

“清水?”

回過身去發現是一張說不上太熟悉的臉,中學時同隊的,只是有些忘記名字了。

對方顯然看懂了我臉上的遲疑,爽快地先我一步說了出來,“是我啊,田徑部的半藤,你不認識了嗎?”

半藤還是後藤的,與我有關嗎?我背着手,做出有些防備的樣子。

“……有事?”

畢竟那一年裏我和田徑部一些人的關系可不怎麽樣,真有他的,竟然能那樣爽朗地對着我笑出來。

“你也是來跳遠?”半藤依舊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啊,忘記你已經抛棄那個了,也是啊,畢竟你這種天才換其他什麽運動也戰無不勝嘛。”

他是當我看不出那副假惺惺的做派嗎?

我沉下臉,打算徑直從他旁邊越過,本想問排球賽場的話也堵在了喉嚨裏。

平時怠惰訓練,到出賽時又想老天落下一個名額在他頭上,像半藤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只覺得惡心。

誰知剛剛自稱“及川大人”的家夥開口打斷了我,“在那天才天才的……”

飲料“咚”的落了地。

他背着我們倆,彎腰取了出來,轉過身來用高挑的個子垂眸俯視着半藤,“就不覺得自己很吵嗎?”

“你是誰啊?”大概是“及川大人”的臉色太難看,半藤說着“愛多管閑事”什麽的,罵罵咧咧地走了。

只是,這個人為什麽會生氣呢?總該不是因為我給了他50日元而已吧。

“及川大人”這才驚慌地摸着自己的後腦勺,換回了原先的表情,“啊呀,不小心說太過了嗎?”

“我覺得沒有。”

聽到我表示認同,他立刻得意起來。

其實我覺得還可以兇惡一點呢,畢竟不需要我自己張口。

“對吧!”“及川大人”撅起嘴唇,“你也覺得成天把天才挂在嘴邊超讨厭吧?”

“嗯……是啊。”

雖然浮誇了一些,人倒不錯。

“謝謝。”我由衷地這麽說,“可以幫我指一下路嗎?我想去排球場。”

-

及川大人……啊,剛才已經交換過名字了,現在我知道他叫及川徹,青葉城西三年級的前輩。

“所以。”及川前輩邁上臺階,揮揮手笑着說,“就是這啦。”

“預祝前輩比賽順利。”

“就算及川大……”

“喂!及川!”

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喝從場館的玻璃門那頭傳來,我和及川前輩俱是一震。

“你在那磨磨唧唧的幹嘛呢?!”

他的聲音直直撞進我的耳朵,讓我忍不住偏頭避開。

他們穿着一樣的隊服,看起來應該是隊友。

“來了來了小岩~”及川前輩很怕他的樣子,立刻挂上了撒嬌的口氣。

連剛剛沒說完的話都顧不上了,道別也是接連邁出幾步之後才想起來的,“小清水,拜啦。”

……請別那樣叫。

我想這麽說,不過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反正應該不會再見了。

雖然過程有些波折,但托前輩的福,我順利找到了排球館。有些晚,但也還沒到比賽開始的時間。

進去太早也看不到什麽,所以我在門口查看各校的晉級情況,縣內預選賽才剛剛開始,烏野昨天對陣過常波和伊達工業,紅線直直畫出去兩步。

繼續對陣下去的話……今天是,青葉城西?

我的記性還沒有壞到剛剛見過就忘記的程度,連忙朝館內看去,此時已經找不到及川前輩的身影了。

原來那兩個人是烏野的對手啊。

對了,之前在高校招募學生的介紹會上,白鳥澤好像特別介紹過排球部,我比劃着名單上的學校,發現他們果然順利晉級下一輪次。

白鳥澤升學率超高,如果考上的話,也不會經歷在烏野缺考一門,然後必須得在普通班蹉跎一年那種事了吧。

當時不去也是個草率的決定,只是不想在爸媽去另一個城市工作之後,再次讓潔子一個人留在烏野町而已。

潔子慢吞吞的短信發來了,她問我怎麽還沒有到,是不是又迷路了。

哪是“又”啊,上次都是幾個月前了。

來啦。

我這麽回複着她。

把白鳥澤這個校名抛在後面,畢竟真要一樁樁地仔細回憶,那值得懊悔的事還多了去呢。

-

預選賽的二層看臺圍繞着球場,能夠落座的位置很少,我的視線環繞着掃了一圈,除了能把我的耳朵震聾的女高中生們以外,還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影。

“哎——”

雖然我不能叫出名字,但我知道他是嶋田超市的售貨員小哥。

對方顯然也認出我來了,友好地對我打招呼,“是你,也來看排球呀?”

我點點頭。

“還真,稍微有點吵。”嶋田無奈地對我笑着,我當然知道他是在說為及川前輩應援的女高中生,那陣勢實在唬人。

“不僅如此,只是預選賽而已,卻連本地體育新聞都前來拍攝了,還真是大陣仗。”

我對嶋田這麽說着,望向球場角落正架設機器的工作人員,那些機器有的已經開機,被全場的目光注視着的人便是及川前輩。

還真是實打實的明星球員呢。

烏野會如何應對呢?

我的視線重新轉回烏野那邊的時候,看見影山正以一個僵硬的姿勢瞪着及川前輩。

我知道這時候不該笑出聲的,所以盡力忍住了。我同潔子小聲打了個招呼,潔子回以點頭示意。

影山順着她的視線朝這邊看過來,見到我的時候有點發愣。

什麽啊,不是他叫我來的嗎?雖然錯過了周六,不過只是看看,周六日又有什麽差別。

我小幅度地沖他揮手。

影山對我颔首,視線就重新轉了回去,看上去很是緊繃。

事實上,及川前輩也和預料的那樣難纏,雖然觀衆席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麽,但青葉城西的第一次暫停過後,影山肉眼可見地焦慮了起來。

我看不懂戰術,但之後幾次烏野的接球明顯變得倉促。一個由影山打出的進攻被及川前輩一人封死之後,這種焦躁的氛圍已經被明晃晃地擺在了場上。

“二次進攻。”嶋田遺憾地感嘆着,“這樣打有點着急了。”

就連我也發現了,剛才的進攻不是十拿九穩,而是為了縮小分差,迫切希望出其不意扳回一點比分的險試。

第一局的後半程,由菅原前輩換下影山上場。

沒辦法啊,強就是強,弱就是弱。

我有些遺憾地帶着“今天的比賽或許勝負已分”的念頭看向影山時,卻看到他在和菅原前輩對話之後,陡然變得銳利的眼神。

就算打出15比25的比分,也相信自己還能扳回一城嗎?

雖然我很認同運動員處在劣勢也要冷靜,但依舊想象不了奇跡發生,若是憑借一股沖勁,就想到了場上就能以弱勝強,這種想法就太過天真了吧。

-

每當看到奮力救起的球最終還是會落地,我的心裏總有一種沒來由的恐慌。

就當是因為勝負已分之時,我不忍再看弱者的奮力掙紮吧,最終我沒有看完烏野和青葉城西的比賽。

潔子回來的時候,因為怕她難過所以我沒有問,當然她也沒有說。

第二天果然在嶋田超市聽說了昨天烏野輸給青葉城西的消息。

“真是一場很精彩的比賽呢,可惜你沒有能看完。”

我點點頭,重複了一遍離場時的托詞,“是啊,要學習很忙呢。”

其實這并沒有什麽可意外的,我淡定地從錢夾裏摸出硬幣付款的時候,他的下一句話讓我不由得頓了一下。

嶋田說,“雖然是很精彩的比賽,但輸了還是很遺憾,大家哭得很傷心呢。”

大家也包括影山?

完全想象不出影山哭的樣子。

我照常付完了硬幣,“畢竟對球員來說,輸了就是輸了呀。”

自從早上和嶋田寒暄一番過後,他所說的“大家哭得很傷心”這回事便令我很是在意。

影山一天都沒有打瞌睡。

我第三次看向雙手交握,垂着頭不知在想什麽的影山,他也注意到了我的視線。

“幹嘛?”他的語氣有些生硬。

“只是在想影山你也會哭鼻子啊。”

“清水你想打架嗎?”影山的聲音帶上了點懊惱,音量也變大了些。

“我可打不過你。”

我倚在桌邊,發現影山擡起來的眼睛還真有些紅腫。

看來昨天哭得很傷心啊。

突然有點不忍心拿他取樂了,我放輕了聲音寬慰他,“至少比得很精彩呢。”

雖然,輸了就是輸了。

不過我沒必要說太殘忍的話。

“輸了就是輸了。”影山反倒先說了出來,看過來的眼神中帶着不甘,突然他想起了什麽,皺着眉看向我,“你後來不是走了嗎?”

原來他知道啊。

“呃。”我說,“我聽其他人說的,那天有點事要忙。”

“忙什麽?”

猝不及防被問到,我胡亂扯了個理由,“……打工。”

他停頓一下,挑眉看着我的神情有些古怪。

“哦,這樣啊?”

影山嗓音低沉,他很少用壓着魄力的聲音說話,但聽到他真這麽說着問句的時候,我有一種仿佛被他看穿了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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