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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夏桉口袋裏揣着煙，獨自來到學校後院。

三中學校很大，後院沒什麽人，除了抽煙的就是打架的。

外面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

也不打傘，淋着雨走到一處屋檐下。

她幽幽地點了根煙，深吸了一口再吐出，煙霧缭繞。

火光微微顫動，宛若她一樣撩人心弦。

遠處幾個礙眼的人走過來。

三個不認識的人和吳柯。

吳柯是九班的，個字很高，體育不錯，夏桉有點印象。

她靜靜地看着他們，手中的動作繼續。

“哎喲，瞧瞧碰見誰了？”為首的女生化着濃妝，語氣輕佻。

她對這個人沒有印象。

“本來只是随便走走，沒想到看見你了啊。聽說你搶我朋友對象？”濃妝女一開口就甩鍋給她。

她沒搶過人對象，這種事情她問心無愧。

她雖然一身惡習，但有自己的底線。

“你朋友誰啊？”夏桉面不改色。

“她朋友是我！”一個女生開口，“秦鵬姐，你和這種人廢什麽話？”

“都認識夏桉呀。我跟她沒仇，懶得動手，你們打你們的。”吳柯笑眯眯的。

她算是看明白了。

那女的喜歡謝祈橫，他拒絕了她，于是把鍋甩到夏桉身上。

真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秦鵬本來就看不慣她，只不過找個借口。就算沒有那女的，她也會找夏桉麻煩。

旁邊還站着個女生，應該是秦鵬的閨蜜，兩人美甲做的是同款。

至于吳柯，純屬路過，看熱鬧不嫌事大。

夏桉打架不算特別厲害。

她每次打架時都是有人撐腰的，中間出手的次數寥寥可數。

一個人終究抵不過三個人的力量。

她被逼到角落。

秦鵬揪着她的頭發，迫使她擡頭：“聽說就她之前還算個大姐大呢！”

此話一出，旁邊三人放聲大笑。

她們憑什麽正義凜然地制裁她？

秦鵬打了她幾巴掌，似乎還嫌不解氣，又踹了幾腳。

夏桉擦了擦嘴角的血。

風水輪流轉。

當年她也是笑着看別人被打的。

書上看過的一句話浮現于夏桉腦海——

“槍響之後，沒有贏家。”

這幾年，夏桉總糾結是非對錯。初二是她最為陰暗的一年，一心向上卻淪落至此，所以她将這一切都還了回去。

打不過，就加入。

看着別人被打，心裏竟然感覺平衡。

僅有的一點同情心被世俗消磨殆盡。

可我們踐踏別人的同時，也毀滅了自己。

她終于知道孤立無助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閉上眼睛，放棄無謂的掙紮。

生活磨平了人的戾氣和高傲。

“媽的，都不反抗。”秦鵬鄙夷道，“也行，給我朋友道歉這事就完了。”

她從不投降，傲氣與生俱來。

可以挨打，但對于污蔑她絕不認。

“他媽的講話啊！”見她無動于衷，秦鵬又踹了幾腳。

人不講話也沒意思。

她們罵了聲便走了。

“再見咯。”吳柯招手，好像與她無關。

雨還在下，滴在夏桉的傷口上，血肉模糊。

她忘了自己後來是怎麽站起來的。沒去上課，直接回到家。

她從櫃子裏翻箱倒櫃拿出消毒液，學着說明書的方法塗上。

頭痛欲裂，曠了一天課。

她突然有些累了。

無意間撇向桌上的水果刀。

她又做了一次懦夫。

*

夏桉做了一個夢。

夢裏空空的，什麽都沒有。一片飄渺。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飄在空中，自由自在。割破了囚禁的牢籠。

她甚至願意一直留在這裏。

世界原本多安靜啊，只是有太多的是非紛擾，才變得喧鬧。

……

睜開眼，是白茫茫的天花板。謝祈橫坐在旁邊冷眼看着他。

夏桉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左手頸動脈處纏上了紗布。

昨晚的記憶湧上心頭。

她還活着。

也許是太困了，謝祈橫眼裏有血絲。

他在旁邊守了整整一天。現在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

“謝謝……”她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以為謝祈橫會安慰自己，畢竟人家都是這樣的，然後她會感激涕零。

“別謝我。聽着，你再敢有下次，我一點都不會管你。”

她瞪大眼睛，這跟想象中的反差也太大了點。

謝祈橫脾氣經常陰晴不定，這點她知道。

“我讓你管了……”話還未完，就被他打斷。

“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這幾年幹的事全都公之于衆。”

他眼裏的戾氣很重。

虧她還感動了一會，夏桉剛醒就差點被氣得送走。

她想起身，奈何左手一動就疼得厲害。然後驚恐地看着他突然去拆她左手的紗布，他觸碰到她的傷口。

“謝祈橫你他媽的是不是有病！”她罵道，用另一只手推開他。

“疼？”謝祈橫挑眉。

“還有更疼的。”

夏桉真怕他會突然發瘋，連忙躲進被窩，邊蹬邊拼命叫道：“滾開！”

他冷哼一聲，松開手。

她問：“誰送我來醫院的？”

“我。”

“你怎麽知道我割腕的事？”

“你那個口罩小閨蜜發現的，她搬不動，就喊我來。”

“口罩小閨蜜”指的是趙諾，她覺得戴口罩好看，所以經常戴。

可搬不動是什麽意思？

嫌我胖？！

夏桉感覺他在內涵自己。

謝祈橫忽然注意到她左手臂上的紋身——

Vivir por sí mis.mo.

為自己而活。

“這是什麽意思？”

夏桉解釋：“這是西班牙語，為自己而活的意思。”

激情泛濫的年代，大家都是拾荒者。吃着別人剩下的，用着別人丢棄的。但是仍然有許多人，連拾荒的資格都沒有。

夏桉便是為自己而活。

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出院。返校那天，她特意穿了長袖，掩蓋住痕跡。

趙諾一見到她就飛奔過來：“你再不回來我都以為你死了呢！”

一把鼻涕一把淚全糊在夏桉的衣服上。

同學傳秦鵬一夥人除了吳柯都被打了。夏桉問是誰幹的，他們就答是校外的。

夏桉不傻，她剛挨完打對方就被收拾了，指定是哪個人喊的打手。

至于是誰，不言而喻。

本想替原來的自己還債，到頭來卻欠謝祈橫的越來越多。

有些人看上去沉默寡言，生人勿近，甚至不合群。

可他們心中自成一方天地，那是別人所不能觸及的淨土，瑰麗而又驚世；飽含着生命力與自然的野性。對于他們這方土地已經足夠熱鬧，無需塵世喧嘩。

而所謂的孤獨與冷漠不過是這世界的守門人。

他多驕傲啊。

世間紛擾無一映入他的生命，也沒有讨好的谄笑，冷漠又暴戾。

即使在暗無天日的日子裏也不會自暴自棄。苦難覆蓋不了人的熱血，尊嚴和自由在絕境裏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