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傷痛

今年五月份的天氣有些奇怪，在經過一天出奇的高溫後，只用了一晚就瞬間變成了如入初春的涼爽，雨水也多了起來，溫度舒适宜人，似乎想要以此撫慰那些受傷的心靈。

安子霖麻木地過着每一天，即使時間再多、再閑，他都只是躺在床上，連沙發都不坐，因為那上面還留有衛骁的氣味。

鋼琴上落了薄薄的一層灰，他也不想去打掃，因為衛骁曾經彈過，琴鍵上還留着他指尖的溫度。

所有一切只要衛骁觸碰過的，他都不想再去接觸，除了自己。

迷迷糊糊地拍了廣告和雜志，接受了采訪，但始終把自己內心裹得緊緊的，然後在外面豎起尖尖的刺，像只膽小的刺猬，抱着自己那顆脆弱的小心髒，小心翼翼地工作着，生活着。

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他基本上已經喪失了與人交流的能力。

無論家人或陳辰問他什麽，他都用極盡簡短的話語回複，甚至有時連聲都聽不到，只看見他在那裏安靜地做着左右搖晃或前後輕點頭部的動作。

誰都能看出他心裏有多不爽，但誰都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麽不爽。

衛骁從那晚離開後，就好像消失了一樣，連媒體上都鮮少有他的新聞。

在他離開的第二天早上的機場拍也僅僅出了幾張十分憔悴的照片，粉絲們看到這樣也不忍心再多拍照，而工作室給出的解釋是因為晚上看劇本睡得太晚。

等安子霖看到時，已是兩個星期之後，當他發覺自己在忍不住心疼時，急忙扔掉了手機。

之後關于衛骁的報道少之又少，由于他所在的劇組進行了嚴格的保密措施，所以這次拍戲時的路透照也特別少，粉絲們紛紛抱怨劇組太嚴苛，經常拍不到人。而專注拍戲的衛骁也趁機将許多廣告都推後拍攝，有關他的及時消息自然也少了很多。

安子霖不坐沙發後，通常都是直接坐地毯上看電視。這天他準備看部電影，剛打開電視就傳出來娛樂新聞的報道。

不偏不巧，正是衛骁的采訪。

衛骁神情疲憊地被包圍在一堆話筒中間。

“請問衛骁，聽說你這次為這部戲做了很多準備，現在看的話，準備的效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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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行吧，基本上達到了導演的要求，但是有很多細節需要再用心研究，才能把這個角色塑造的更加飽滿些吧。”

“看你精神好像不是特別好，是不是拍戲時間太長，太勞累了？”

“這個倒沒有，我覺得精神還好，可能是今天中午沒睡，現在有點崩潰吧。”

一番話逗樂了媒體記者，卻不見衛骁嘴上的笑容。

“聽導演說這部戲的動作戲份特別多，但你堅持不用替身，體力還吃得消嗎？”

“這可能就是我精神不太好的原因吧，哈哈，開玩笑。這些對演員來說其實算不了什麽，如果不是特別超高難度的動作，我一定會自己能完成的，而且是盡全力做好。”

“好，謝謝你，也請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謝謝，謝謝大家！”

簡短的采訪，匆匆的結束。

原來他這部戲還有很多動作戲份，他以前就說過，想要拍一部動作戲，看來這次終于可以如願以償了。

安子霖被突然出現的人擾亂了心緒，幹脆關了電視，什麽都不想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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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媒體群訪算是衛骁最近的一次露面了，看到衛骁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引起了粉絲們的極度不滿，有說工作室沒照顧好老板，也有說劇組壓榨演員，各式各樣紛雜無端的猜測喧嚣塵上。可無論粉絲們如何折騰，工作室和劇組均無人回應。

這次拍戲的時間很短，拍攝難度卻很大，因為戲裏面有大量的動作戲，這讓所有演職人員都十分疲憊。其實，嚴格的保密措施是為了演員在表演的時候能集中精神，也為了确保他們在拍攝動作戲時的安全，所以不僅是衛骁，劇組的每一個人都有壓力。

衛骁的疲憊卻不止于此。

身體上的疲勞可以通過休息來緩解，但心理上的憔悴卻無人能解。

那晚離開安子霖時，外面就已經下起了雨。

他在安子霖公寓門口站了很久才緩緩離開，但從家門口走到住宅區的大門，短短五分鐘的路，他的外套已被雨水徹底打濕了。

來接他的李子，有些心疼地看了看他，卻什麽都不敢多問。

他臉上呆滞且失落的表情已說明一切。

他在做出選擇前，就已經想到會有現在的結果。除非安子霖根本不在乎他，根本就不愛他，才不會在乎那些事，更不會在乎他付出了多少。

可他知道安子霖有多愛他，有多麽在乎他，卻還是這麽做了，為的只是要成就安子霖。

毀掉自己？他不這麽認為，他難過的是這麽做的後果，它會深深刺痛安子霖的心，像一把利劍一樣。所以，安子霖根本不能接受他的理由。

但他清楚地知道，這種傷害只是暫時的，時間可以幫助安子霖愈合傷口。

如果他不這麽做，那麽可能毀掉的不只是安子霖的前程這麽簡單。

那一晚，他徹夜未眠，睜着眼看着天花板，回想着許下承諾的那晚，鄭重地就像對彼此宣誓一般，就像幾年前約定那般，堅定而不悔。

第二天早晨當他頂着兩個重重的黑眼圈出現在李子面前時，吓了李子一跳，只好趕緊叫來化妝師，妝容修飾的不錯，但他的神情卻無法修飾，所以才被拍到了那些照片。

他知道照片會被安子霖看到，但同時他又不希望被他看到自己憔悴的樣子，因為那個傻子一定會心疼自己。

他怎麽能讓他心疼難過呢？

可是他已經讓他很難過了，不是嗎？

這次拍戲真的很辛苦，所有動作戲都要提前拍攝完成，每天的拍攝都是對體力極大的考驗，他也是第一次挑戰這類角色，之前也有一些，但強度跟這次比起來差很多，好在他一直享受拍戲的過程，其中的各種辛苦對他來說不在話下，真正讓他傷神的卻是安子霖最後說出的那一句話。

原本自己預想到遲早會有這一天，可為什麽當安子霖說那些話時，心裏會覺得痛，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痛。不同于身體的傷痛，心裏的這個小傷口好像沒有自行愈合的能力。

他只能任由這個傷口靜靜地躺在心底，一點、一點地讓他感受着疼痛，只有感受到了痛，他才能确定這個為安子霖而留的傷口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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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個多月的緊張拍攝，終于進入了最後的拍攝時刻，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輕松了許多，因為今天過後，就要開始拍攝文戲部分，文戲真的很少，所以不要說主演們，就連其他工作人員都松了一口氣。

衛骁今天要拍的是最後一部分，需要他從廠房二樓的窗戶潇灑地跳下來，但在跳之前有一連串武打動作。

這是個一鏡到底的動作，拍攝過程需要他熟記每個動作的同時，還不能出現錯誤。因為這間廠房二樓窗戶比普通樓房要高很多，相當于普通樓層的三樓，所以即使在下面準備了紙箱和墊子，也必須要吊上威亞才敢讓他跳。

他提前裝上威亞後，總是在前半部分武打動作上出現錯誤，即使動作指導親自示範，他還是不能連貫地完成動作，導演只好讓他先休息一下。

他喝了口水，拿起手機想再熟悉一下剛才李子拍下的動作，其實這個動作并不難，可今天非常不在狀态，拍了這麽多次還不能完成，自己也有些納悶為什麽如此心不在焉。

剛劃開屏幕，就收到了一條推送消息，旁邊的李子想制止他時，已經晚了。

“知名藝人Leo An在剛剛出席某商業活動開幕時，遭遇現場瘋狂男粉絲突襲，導致其頭部撞地，當場昏迷，現場一片混亂，Leo已被送往醫院，具體情況會持續跟蹤報道。”

配合着文字下方同時循環播放着安子霖無助地被男粉絲撞倒在地的視頻。

衛骁被這條消息驚到說不出話，他慌亂地拿着手機撥號，對方無人接聽。

他呆呆地看向李子，李子只好走到身邊小聲告訴他說：“我剛問過了，陳辰今天生病，換了新保镖，沒看住……不過，趙哥說Leo這段時間總是神情恍惚，采訪、拍照經常出錯，而且……”

“而且什麽？”衛骁迫切地想要知道他後面的話。

“他明明看見那人沖上來了，但他沒有躲。他身邊的主持人說，他被撞倒前，小聲地叫了句‘骁……’，就被撞昏了。主持人的事趙哥已經安排好了，不會有人知道的……”

“……你就別擔心了，不會有事的，先把這個鏡頭完成了，我去跟劇組請假，你就可以回去看他了。”

“好，好……”衛骁緩慢答應着，眼裏的神情卻變得有些恍惚。

這個傻子難道就不知道要保護好自己嗎？為什麽要讓自己受到這種傷害，真是個傻子。

心裏胡亂想着，他又點開了視頻，反複地仔細查看每一個細節，他發現安子霖不但沒躲，反而好像還有一個想要朝着粉絲走過去的動作。

傻子，傻子，大傻子！那個人怎麽可能是我？！

衛骁在心裏低吼着，感覺自己就快要吼出聲了，一瞬間，喉嚨仿佛被什麽突然堵住，哽咽，無聲。

恍惚間，還未緩過神的衛骁聽見導演喊着要開拍了。

衛骁到了二樓窗口，又熟練了一遍動作後，沒發現異樣的他就着急地跟導演表示可以開拍了。

“各部門準備好，最後一鏡，Action!”

武打動作完成的幹淨利落，整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就差最後一跳。

衛骁出色地完成了前半部分，飛快地跳上窗臺，向下跳去。

跳出窗口的一瞬間，他發現為時已晚。

身體在半空中失去了平衡。

随着一片驚呼，衛骁重重地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