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分歧

當安子霖以為所有的孤獨、無助與憤懑都無處發洩時，衛骁卻在五月份最熱的那天回來了。

飛機剛落地，他就着急地拿出手機給安子霖發消息：“小霖，我回來了。”

只是簡單的一句，為的是不讓他擔心。

可安子霖卻不知道該回他什麽，索性關掉手機，繼續工作。

關機這事兒，安子霖以前也幹過，結果就是讓衛骁有些抓狂。

不過時間一長，工作逐漸增多，關機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衛骁也就不再為此生氣，但他總會在見到安子霖後，哄一哄，撒個嬌，賣個萌，分分鐘就把安子霖的小酒渦給逗了出來。

低氣壓的情緒已經持續了兩個多月，只有在拍攝綜藝節目和網劇時，安子霖才因為節目或劇情才肯樂上一樂，導演希望他能多笑笑，他笑起來實在很好看，尤其是右邊的酒渦，特別招人喜歡，笑起來極有觀衆緣。

他是專業演員，笑出酒渦不是難事，難的是沒人能理解他心裏的苦悶。

這兩個多月以來，他明白了為什麽自己的工作日程會排的那麽滿，也明白了為什麽李子哥不跟他一起去國外，更加明白了自己要為了什麽安分守己地工作。

自從他知道實情後，他沒有再給衛骁發過消息，都是衛骁主動發消息問他的情況，他總是以“睡了”、“正吃飯呢，一會兒聊”、“該拍我的戲份了”為由，減少了與衛骁聊天的機會，而衛骁則以“好好休息”、“先好好吃飯”、“你忙吧，我也忙了”作為兩人的結束語。

言語間的尴尬，多少讓衛骁察覺出了一絲異樣，但他不會多問安子霖一句，他太了解他的脾氣，既然安子霖可能已經知曉了一些事情，那不如等回去的時候，面對面的再把一切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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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五月中旬，安子霖的綜藝節目終于拍攝結束了。

還好自從衛骁回來後，他一直在外地拍攝最後的部分，如果他也在北京，該如何面對笑容滿面的衛骁就會成為他的一大難題。

不過，今天就要趕回北京了，為了完成網劇最後的拍攝任務。

一想到回去之後就要面對衛骁，他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繼續耷拉着這張臭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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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越煩躁，越想越無聊。于是，他拿出手機開始刷娛樂新聞，以此轉移自己無聊的注意力。

剛開始刷，新聞就推送了一條消息給他，是一條衛骁行程的消息。

這是他很久之前就用小號訂制的消息，原來今天早上衛骁就已經離開北京，飛到另一個城市參加新戲的開機發布會了。

照片上的衛骁看上去十分精神，妝發做得很帥氣，他好像很開心的樣子，有說有笑，無論哪個角度拍照都很好看。服裝搭配為休閑風，卻又不失貴氣，細心一點就會發現，他幾乎每件衣服上都有藍色。安子霖看着、看着，嘴角還是控制不住地向上揚起。

可轉念一想，既然他今早就飛走了，也就不用擔心會在北京見到他了，可是，明明剛從國外回來，結果還是見不到，安子霖心裏反複地糾結着這點事，不知不覺臉又耷拉了下來。

拍攝工作安排在了傍晚時分，現在已經拍到了整部劇的最後一個鏡頭，為了讓主角們更加入戲，導演要求把男女主角分別的戲份放在最後，這樣拍出來的效果會更好。

安子霖在最後一個鏡頭裏望着女主角漸行漸遠的背影，一股惆悵湧上心頭，此情此景如果發生在他和衛骁身上，他一定會奮不顧身地追上去，即使他有再多不對的地方，他也不會讓他離開，因為分別之後，再想相見，難上加難。

可今早的自己為什麽要擔心見到他呢？明明很久沒見到了，不是嗎？

他們作為藝人，不能像普通人一樣正常上下班，更不能像普通人一樣在周末的時候出去約會，可能普通人兩、三個月約會見面的次數比他們一年見面的次數還要多，這其中還包括工作場合的見面，更不要說他們都是男人。

難道他要守着自私的情緒一直不見他嗎？

難道他不應該當着他的面問清楚一切嗎？

難道他真的要拒絕一個願為自己付出一切的愛人嗎？

越想越悲傷的安子霖緩緩地流下了淚水。

“好！卡！”

導演的一聲口令，驚醒了還沉浸在情緒中的安子霖。

“太棒了！太棒了！子霖你真的太棒了！”導演激動地一邊鼓掌一邊走過去拍着安子霖的肩膀，“好，現在我宣布，整部戲殺青！”

一片歡呼聲。

安子霖配合着導演，勉強笑了笑。

這種表情在其他人看來，只是還未出戲，因為他臉上還挂着剛才的淚水。

工作人員在一片混亂中推來了蛋糕，還準備了送給兩位主演的鮮花。

送給女主角的是一束百合花，聽說是她最喜歡的花。

“子霖你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了，跟你合作很開心，希望以後有機會咱們再繼續合作！”

“好的，謝謝導演！跟您合作也是我的榮幸，您也辛苦了！”

“給安子霖準備的鮮花呢？來、來、來，拿着，咱們來一起合個影！”

一大捧嬌豔的藍玫瑰被導演粗暴地塞進他懷裏。

所有情緒都在那一刻停止了。

“來，看這裏！”鏡頭捕捉下了安子霖有些詫異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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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下戲裏的裝束，安子霖抱着那束藍玫瑰上了自己的商務車，坐上車的他并沒有發現異常，只是陳辰說要去公司，就讓司機送他先回家，他已經累了一天，此刻他只想回到家裏，躺在沙發上，好好地欣賞這束花。

坐在車上一句話也不說的他，又開始胡思亂想。

這會是他安排的嗎？應該不會吧。

可是劇組為什麽不給他準備紅玫瑰呢？

誰都知道紅色才是他的幸運色，難道只是巧合？

就這樣胡思亂想着，累了一天的安子霖抱着藍玫瑰沉沉地睡了過去。

睡夢中的安子霖覺得越睡越暖和，暖和到不想醒過來。可他感覺到車停了，而且停了很久，他使勁讓自己清醒過來，發現不知何時，身上多了一條毯子，難怪會睡得如此舒服，估計是司機半路給他蓋上的吧。

車已經停到了公寓的車庫裏，司機沒有注意到安子霖已經醒了，只顧着刷手機。

安子霖移開毯子才發現懷裏少了一樣東西。

原本被自己緊摟在懷的藍玫瑰不見了。

“我的花呢？”安子霖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然後用一種“我需要幫助”的眼神看向駕駛座上的司機。

後視鏡裏的四目相對。

一雙溫柔的眸子笑得彎彎的看着後座的他。

衛骁扭過頭，笑得露出了虎牙：“我把花放回家裏了。”

安子霖不僅表情呆住，連動作都僵住了。他現在不是應該在外地嗎？

“怎麽了？是不是我太帥，把你看傻了？”

确實很帥。他穿得休閑服，一件印花白T恤，外搭一件黑色開身帽衫，只在袖子上有紅色的條紋，可是再簡單的衣服穿到他身上，總是百看不厭。

“下車吧，你睡得時間可不短，趕緊去洗澡放松一下，我給你做點吃的。”衛骁拉開車門，伸出右手拉住了他的左手。

當安子霖有意識的時候，手已經像被電擊一般，一股暖流順着手臂沖入大腦，電醒了剛才幾乎停止運轉的腦細胞。

不由分說，他就被衛骁拽回了家裏。

衛骁嘴上說着讓他先洗澡休息，可身體卻證明他撒了謊，剛關上門，安子霖就被他環抱住，然後開始熱情地索吻。

當衛骁想用舌頭輕輕撬開安子霖緊閉的牙齒時，安子霖終于清醒過來，他沒有給衛骁繼續的機會，用力推開了他，什麽也不說，低着頭跑上了樓。

衛骁仿佛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場面，只是無奈地笑了笑之後，主動地去廚房做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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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後的安子霖才發現自己肚子快餓扁了，偏偏下面那人做的飯又那麽香，可是就這樣直接下去吃飯，是不是有點怪？剛才他拒絕了他的吻，已經很尴尬了，現在下去之後又該說些什麽當開場白，他又該如何向他提出滿腹的疑問。他真的不知道。

“咕嚕……”安子霖的肚子發出了明确的抗議。

“小霖，快下來吃飯了。”樓下的人也在召喚他。

兩分鐘後，衛骁看到了一只快要餓壞的小貓咪，耷拉着小臉走下了樓。

衛骁夾菜給他，他不拒絕，悶頭吃飯。

“吃飯的時候生悶氣對身體不好。”衛骁意味深長地看着他。

“沒有。”安子霖淡淡地回答。

“看來今天的菜不合你的胃口，”衛骁伸了個懶腰，“那就來點你想吃的菜。”

“你現在接那些工作的确是我之前簽下的。”顯然，衛骁是有備而來。

安子霖慢慢地放下碗筷，嘆了口氣問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不為什麽，只是希望你的工作可以盡快回到正軌上。”衛骁認真地看着他。

“我可以慢慢來。”安子霖躲開了他熾熱的目光。

“慢慢來？現在新生偶像的更新換代有多快，你不是不知道，等你自己安排好，你早就被那些小孩淘汰了。”

“你是說我沒本事？”

“不是沒本事，是沒機會。你宣布休息後，所有的投資方都找上門了，他們認為你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不适合作為青年的榜樣，你的資源已經徹底斷了。”

“你知道我不在乎這些。”安子霖擡起頭迎上了他的目光。

“我知道，但我不想看到你的演藝生涯就此結束。”衛骁更加真摯地看着他。

“所以，你寧願搭上自己，用自己來換取賠償款？”安子霖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衛骁愣住了，他之前察覺到安子霖的異樣後，就在回來的第一天從李子哥、陳辰和王哥那邊了解到了安子霖的一些事，并從他們的口中得知安子霖已經知道現在的工作都是之前他簽過的約，但更多的事情安子霖應該還不知道。

衛骁咽了下口水，冷靜地問：“你都聽到了些什麽？”

安子霖不敢相信：“你想聽嗎？”

“想。”衛骁必須直面他所有的疑問。

“他們說……”安子霖停了停，他使勁深吸一口氣，“說你被金主包了，還說你有了女朋友。”

“你相信？”

“我不想相信！”

衛骁看着他難過的表情，心裏很不是滋味，但他還是認真地說道：“小霖，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那樣？那是什麽樣？”

“這些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人家親口說的！”

“你是不是傻？他們說的話你也信？”

“對，我是傻，我就是天底下第一大傻子！”

“小霖！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你，我……”

“為了我？”不等他說完，安子霖譏笑道，“為了我就去做那些蠢事，值得嗎？”

“值。”衛骁堅定地說道。

“為了我，毀掉你，你認為我的心裏會好受嗎？”安子霖幾乎快被那銳利又炙熱目光燒傷了，他咬着牙忍着，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我寧願自己受傷，我也不會讓你受到一點傷害。”

“可你這麽做，就是在傷害我！”安子霖再也忍不住了，衛骁越是這麽解釋，他就越是無法接受，“給我安排那麽多工作，是怕我再次毀約？還是怕我去找你？還是怕我找到你後知道你和金主之間的髒事兒？！”

安子霖怒目圓瞪，說完有些氣喘。

他很久都沒發過這麽大的脾氣了，他的樣子也吓到了對面的人。

衛骁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收住了，緊緊地抿住雙唇，不再說話，他知道再解釋下去也是枉然。

兩人沉默了幾分鐘之後，衛骁站起身，穿上外套，緩慢地走到了門口。

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頭也不回地說道：“小霖，請你相信我，相信我給你的承諾。”

輕輕地關門聲，像是等了很久才傳回來。

下樓之前，他還以為衛骁會像以前一樣，撒個嬌，然後一切如常。

可這次卻不能，衛骁沒有撒嬌，而是認真地解釋着，想要獲得他的諒解。

因為衛骁知道自己做了讓他很難過的事情。

安子霖明知道那些話有多傷人，可他還是說出來了，用這些可怕的言辭逼走了他的戀人。

他沒有勇氣去聽他的解釋，反而用更尖銳的刺，紮向了他。

他覺得自己就是個混賬。

他只是受了些委屈，那衛骁呢？他到底承受了怎樣的痛苦與壓力？

他還沒有說，他也沒有給他機會說。

不知不覺中，他的眼前已模糊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