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節目錄

拿喬

說真的,季星渠剛剛說的話,在喬樂譚聽來,挺幼稚的。

可是這話從他嘴巴裏蹦出來,就讓人感覺,确實是那麽一回事兒。

喬樂譚在必要的時候或者心情好的時候嘴很甜。

一想到自己不用走回寝室,這兩個情況都占了。她便樂意順着季星渠的話往下誇他:“當然啦,我同學人最好了。”

說罷,她沒客氣,抱着頭盔,踮着腳蹬上了後座。

側過頭看了喬樂譚一眼,季星渠言簡意赅地提醒她:“頭盔。”

“我知道。我要坐車上戴。”喬樂譚邊回答,邊拿着頭盔往自己頭上套。

雖然認識的朋友多,但喬樂譚這是實打實得第一次坐摩托,還有點興奮。

季星渠這輛車很漂亮,輪胎大小适中,車身的每個棱角都銳利,車身黑得锃亮,唯有車輪之上的部件細筆勾了幾道質感很好的銀白。

剛剛他轉了車鑰匙給車打火的時候,車前的燈亮起來,白得耀眼又拉風。

人生第一次坐摩托,喬樂譚想來點儀式感,想學着電視劇裏,那些人不都是坐上車後才戴頭盔的嗎?

喬樂譚整個腦袋都被頭盔包裹。這種密不透風的緊實感讓她更加興奮,幾分鐘前的疲憊一掃而空。

她有些得意忘形地問:“你可以飙車嗎?”

話說出口的那瞬間,喬樂譚反應過來自己的聲音被頭盔擋得悶悶的,立刻伸手把頭盔前的隔板往上拉,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季星渠的聲音從前面傳來:“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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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樂譚應得很快:“想。”

“那就想着吧。”

“……”

喬樂譚在心裏腹诽,這人總是有點不合時宜的冷幽默。

就在她這麽想時,季星渠的聲音又悠悠傳來:“摩托不飙車的。”

隔着頭盔,喬樂譚聽他的聲音聽得不太真切。

他的聲音有些低,但不沉。是那種清透的好聽。

聞言,喬樂譚說:“但是我之前老是看一些人在街上騎摩托騎得很快。”

“那是機車。”季少爺難得有耐心地和她解釋,“玩機車的一般會改車,不然機車也跑不了這麽快。”

喬樂譚似懂非懂地哦了聲,又問:“那你為什麽不買機車?”

季星渠淡聲道:“這兒我不玩。”

聽見這回答,喬樂譚下意識想問那你玩什麽,但最終沒說出口。

她換了個話問:“那你幹嘛不買電瓶車?”

在校園裏,開電瓶車的人遠遠比騎摩托的要多。要不是喬樂譚小時候坐電瓶車摔過一次,有了陰影,她現在也是電瓶車大學生的一員。

季星渠:“就随手買了。”

聽出季星渠話裏的敷衍,喬樂譚便沒再問,反正她對這個問題也不關心。

話盡于此,二人都沒再多說什麽。

季星渠握着把手轉了兩下,喬樂譚的耳邊立刻響起車子發動時沉悶的嗡嗡聲。

這一下,喬樂譚就聽出來摩托車和改裝過的機車的差別了。

它的聲音不擾民,不是機車深夜炸街的轟鳴,而是一種更為文明的聲響,像是森林深處的咆哮,但外化出來卻是平靜的。

季星渠問:“坐穩了?”

“等下!”喬樂譚趕緊叩上頭盔的隔板,上手扶着身子兩側的車身,然後說:“好了!”

怕頭盔會削弱她的聲音,喬樂譚還特意回答得大聲了些。

然後季星渠便沒再說話——又或者是說了什麽,但她沒聽見。

此時此刻,喬樂譚只能感受到,她跟着車子一起往前方駛去了。

其實季星渠開得不快,只是車子本身的速度就擺在那,再慢,也要快過大部分騎行的車了。

校園的道路上人影寥寥,路過圖書館,能看見從建築物裏透出來的燈光。夜風本是寂靜的,卻被車動的速度攪成了逆行的漩渦,鼓起喬樂譚的衣角,透過她身上每一處肌理。

喬樂譚覺得,她要融化在這風裏了。

随着車身前行的幅度,喬樂譚的身子亦無意識地前傾,越發靠近坐在前面的季星渠。

他微伏着身子,肩胛骨抵着衣服,現出隐隐的輪廓。季星渠的後背偏薄,但肩膀寬闊,給人安心有力的感覺。

察覺到自己的身子幾要貼上季星渠的背時,喬樂譚又調整好坐姿,拉開了二人的距離。

不然,她怕季星渠把她丢在半路。

不過幾分鐘,季星渠的車就駛到了女寝樓下。摩托單邊的腳架被他踢開,他懶得下去,只用腳撐着地,穩住整個車身的力量。

喬樂譚摘了頭盔,遞給他,等季星渠接過頭盔後她才跨下車。

喬樂譚的個子在女生裏面是算高的,但這車座太高,她邁下車的時候有些費力,還因為重心不穩而趔趄了一下。

待站穩後,喬樂譚剛想和季星渠道個謝,卻看見他已經将頭盔蓋在車身前面,沒看她,像是已經準備好要離開。

喬樂譚在原地站了幾秒,直到看見季星渠收回蹬着地面的腿,重新架在摩托一側,全程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喬樂譚這才收回目光,轉身進了宿舍樓。

回了寝室,喬樂譚沒看見蔡萱奇,便順口問了句:“萱奇呢?”

下一秒,就聽見蔡萱奇的聲音從床簾內傳來:“我在床上!”

喬樂譚走到書桌前,發現自己桌上疊了一沓紙,拿起來翻了幾頁,看見第二頁上赫然映着的“超算”二字,便了然了。賀菁坐在她旁邊,和她說:“俞學長讓我給你的。”

喬樂譚說了聲謝謝,一旁的厲雲雲也探出頭來問:“喬喬,你那是什麽呀?你研究超級計算機做什麽?”

俞微言本科畢業的時候拿了優秀畢業生,是院裏的老前輩,也當了幾門課的助教,所以大家對他很關注。

但是,俞微言給她的這疊資料的首頁是校徽的圖标,所以,厲雲雲能知道這疊資料是關于超算的,應該是動手翻過了。

一想到此,喬樂譚便只模棱兩可地回答:“最近跑了個任務,和超算有點關系。”

今天回來得遲,喬樂譚洗完澡後,褪去幾分鐘的困意又像是潮水一樣湧來。

她爬上床,打算在睡前再看會兒手機,就看見蔡萱奇給她的微信:[你要拍Re的紀錄片嗎?]

從她發消息的時間來看,正好是她和厲雲雲說話的時候。

對于蔡萱奇,喬樂譚沒有隐瞞,回了個“是的”的表情包,又問:[你怎麽知道噠?]

蔡萱奇:[我有朋友在Re,和我說過學校要拍他們團隊的紀錄片。你們剛剛一提超算,我就想起來了。]

喬樂譚還沒想好回什麽,蔡萱奇又發了條消息過來:“要不要我把他們微信推給你,方便溝通。”

喬樂譚沒拒絕。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蔡萱奇就推了兩張好友名片過來。

其中一個,喬樂譚已經打上了備注——“季星渠計算機系”。

蔡萱奇同時還發了句:“就是那天來我觀影會的高中同學。上面那個是侯奕,黑一點那個。”

怕喬樂譚對不上人名,蔡萱奇還幫喬樂譚備注了個人特征,幫她回憶。

“下面那個是季星渠,帥點那個。”

-

熄了火後,季星渠跨下車。站在車旁,他的目光瞥過車後座。

因為材質較硬,喬樂譚坐在上面的時間也不久,皮質的車座上沒凹出一點痕跡。

像是什麽也沒發生一樣。

沒什麽情緒地收回眼風,把車停好後,季星渠走進教育超市買水,在貨架那看見了顧騁。

看見季星渠,顧騁主動走上來,伸手攬住他的胳膊,一副熱絡的模樣:“來買水啊?”

季星渠微颔首,算是回答。

然後誰都沒有再說話,一個往收銀臺走,一個往貨架去。

顧騁拿完水回來,已經不見季星渠的身影。他們之間連道別都省去了。

他走回寝室的時候,在樓下看見了季星渠的車。

出去玩的時候,季星渠騎過一次,顧騁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原因,他就這麽把這輛車記住了。

或許是因為它和它的主人一樣耀眼、嚣張,看一眼便難以忘記。

其實顧騁和季星渠不熟。

托侯奕的關系,兩人聚過幾回。而幾次下來,他和季星渠的關系都是那樣,彼此知道名字,在路上見着面,要是心情好,顧騁就主動打個招呼;要是心情不好,那幹脆就當陌生人。

直到有一次。

他的室友問他,是不是和季星渠認識?看見他們一起打球了。

顧騁問怎麽了。

“沒啥,就是覺得你人脈還挺廣的。”室友笑道。

就是那一瞬間,室友眼裏的笑刺激到了顧騁。他張口,篡改了自己和季星渠的關系:“他我哥們,你要是想,下次我把他叫出來,帶你一起玩。”

室友還是笑着,說出的話卻是回絕:“算了吧,不是一個世界的。”

也就是從那天起,顧騁對外都稱,他和季星渠是好哥們。

但其實,無論他怎麽示好,季星渠都是不冷不熱,對他的态度清清楚楚地擺在明面上,就一認識的人。

顧騁也知道,他和季星渠注定玩不到一塊兒去。

用他室友的話說,那就是,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但他還是積極地在他人面前營造他和季星渠關系很好的假象。

仿佛這麽說,他能借到點光,就能證明,他也是那個世界的人,他滿心渴望的那個世界。

但事實是怎樣,他很清楚。

他借着季星渠的光,卻又因為季星渠不願意和自己同伍而憎恨季星渠。所以顧騁總想在什麽地方補回來,比如會在別人面前以一副內幕人的面孔說,其實季星渠沒你們想得那麽好;又比如過幾天他的生日,他邀請了侯奕,卻獨獨特意漏了季星渠。

似乎将季星渠踩下去,他顧騁就能偉大。

可他也知道。

有的人他生來便站在光裏,那是黑暗蠶食不了的絕對領域。

-

寝室熄燈後,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起,在黑夜裏格外明顯。

季星渠拿起手機,看見是侯奕發的微信消息。

他先發了一張截圖,然後甩了句:“喬樂譚居然來加我微信。”

截圖上是喬樂譚發來的好友申請,簡簡單單的驗證消息:我是喬樂譚。

侯奕問:[她加你了嗎?]

看着這句話,季星渠默了一瞬。

加了嗎?

總不能說早加了。

于是他幹脆沒回。

一分鐘後,毫無眼力見的侯奕又發來:[我聽顧騁說,他打算在生日的時候和喬樂譚表白。你覺得能成不?]

沒等季星渠讀完,侯奕的消息又蹦出來:[算了,問你幹啥,你和他倆都不熟。]

季星渠:“……”

季星渠打字,諷道:[手速挺快。]

一分鐘能蹦出來這麽多句。

侯奕假裝聽不出來是嘲諷:[謝謝贊美/親親/親親]

他又回到上個話題,自顧自道:[反正我是覺得不能成。]

季星渠讀着這句話,挺莫名的想法,想問句為什麽,畢竟顧騁也算是侯奕朋友。

但他終還是什麽都沒問。

哪怕不是侯奕說,他也有這種感覺。

他對顧騁的印象很淡,時間沖一沖就完全褪去的那種。只是這個人的一些言論,給他一種愛投機取巧的感覺,為人也很狂妄,可明明什麽成績都沒做出來,眼高手低。

而喬樂譚那人吧,說真的,最開始見着的時候,季星渠只當她是個被寵壞的。再後來,又覺着有點蠢,缺根筋,又有點渾然天成的作,但不算讓人反感。

可今天晚上小組讨論的時候,她的提議很有想法,又在旁人質疑的時候不計成本地去扞衛自己喜歡的事物。

季星渠兀地覺得,她和自己想得不太一樣。

這個不一樣,是往好的方向。

要說句難聽的,季星渠覺得這樣的喬樂譚,看不上顧騁。

季星渠從他和侯奕的聊天界面退出來,下意識地刷新了下消息列表,仍是沒看見那個小熊抱着郁金香的頭像。

他坐在椅子上,寂了幾秒,最後摁滅手機,反蓋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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