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念奴嬌3

方至謝府,人群便擁着他們往老夫人的和禧堂去。

七娘在家中向來随心,只自去了帷帽,往琳琅手上一丢,直直進去了。

她一面向老夫人道:

“婆婆,我回來了。”

“你慢着些,當心摔了。”老夫人笑道,“琳琅快伺候小娘子更衣。”

七娘忙至內室去了鬥篷,出來時,正見二郎、五郎帶着許娘子進來。

那許娘子生的清秀,方才隔着帷帽瞧不真切,現下看來,果是位難得的美人。

她一雙鳳眼頗有情态,鬓發規矩地貼在耳邊,乍瞧着,是有些淑妃謝芪當年的韻致。

只是謝芪養得珠圓玉潤,許娘子的面色卻微微發白,眉宇之間似有愁容,加之雙肩瘦小,倒不像是個有福氣的。

眼見一屋子的夫人娘子,許娘子有些恍然。她們衣飾炫目,人也養得驕矜美麗,氣度又雍容和氣。

書中所言富貴金玉堆,大抵是這番景象。

二郎一時見着七娘出來,便教訓道:

“就你跑得快,也不顧着許娘子。”

七娘只低頭笑笑,又驅步過去,獨向許娘子行一萬福:

“是我魯莽了,許姐姐別怪我。”

這定是方才渡口那位小娘子了,許娘子忙回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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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姐姐多心了,原不礙事的。”

老夫人見許娘子禮儀周全,心下自是贊許,她笑道:

“快來我瞧瞧。”

七娘遂拉着許娘子過去,她見老夫人慈祥,倒不緊張了,微笑道:

“請老夫人安。”

語罷,丫頭便拿了軟墊鋪在地上,許娘子跪下行了拜禮,方至老夫人身邊。

老夫人拉她與七娘各坐一邊,又審視了一番。

“一路行來,可還習慣?”老夫人關切問道。

許娘子向老夫人微笑:

“勞老夫人挂心,貴府周到,我心中很是感激。”

老夫人又帶她認了屋中衆人。二郎、五郎、七娘自不必說,朱、周二位夫人,幾位姨娘,儀鸾宗姬、四郎夫婦、八娘子謝菱,也都一一行過禮。

七娘一時好奇,只問道:

“說來,還不知許姐姐閨名。”

“道萍二字。”許娘子道,又在桌上虛畫了幾筆。

“是極文雅的名。今年多大了,可讀過什麽書?”老夫人問。

“已十四了,從前父親在時,跟着認幾個字。”許道萍道,“女德之書倒讀過些,史書國策亦略看看。只是我天資愚鈍,總學不好,叫老夫人見笑了。比不得貴府,書香傳家,有風有化。”

“許娘子是謙虛呢!”五郎笑道,“方才船上搬下幾大箱子書來,想來是頗具才學。真有那不學無術的,在那處呢!”

五郎指向七娘,衆人也都笑起來。老夫人亦笑道:

“你比我家七娘長兩歲,人又穩重,才學也好,她倒要多同你學。”

七娘一聽此話,只挽着老夫人撒嬌:

“人家有陳小先生呢!”

朱夫人聞此搖了搖頭,卻滿眼的寵溺。她向許道萍道:

“七娘又任性了。”

許道萍聞聲朝那處看去,想來朱夫人是極寵愛女兒的。

她不免思憶起早逝的母親,心中難免有些羨慕。一時又難過,只壓着聲咳了一下。

朱夫人心細,關切道:

“可是病了?船上那兩個丫頭也太不盡心了!”

許道萍忙解釋道:

“夫人見憐,原不關她們事,是老毛病了。遇着節氣交替,總要犯一回。此番換了水土,越發厲害些,将養些時日也就是了。”

朱夫人又向儀鸾宗姬道:

“明日請位禦醫來瞧瞧,對着許娘子從前的方子配些好藥來。她年紀輕,如今若病壞了身子,日後再調養也就難了。”

“是,母親。”儀鸾宗姬道。

雖知他家富貴,此時許道萍亦不得不驚。

禦醫向來是獨與皇家診病的,便是他家出個娘娘,娶個宗姬,也斷不是尋常的臉面。

況且她不過一位寄人籬下的小娘子,人家念舊收留罷了,本不是謝府正經主家,何至驚動禦醫?

如此想來,禦醫出入也是慣了的。

許道萍只一味道謝,面上卻不露驚訝,總不願顯得小家子氣,叫人看不起。

老夫人又留了她用晚飯,又說了好一會子話,待回院子,已是月夜時分。

方至院中,與許道萍同來的姜嬷嬷便迎了出來。她四下瞧了瞧,又低聲向許道萍道:

“謝家的人都見過了?小娘子可受什麽氣來?”

還不待許道萍答話,身後的丫鬟湘兒便笑道:

“嬷嬷也太小心了。我們小娘子很是得老夫人喜愛,大夫人還囑咐儀鸾宗姬,明日請太醫來給小娘子瞧病。各房各人又送了許多禮,比自家娘子還親呢!我瞧着再沒不好了。”

“那些禮送來時我瞧了,很是貴重。”姜嬷嬷扶許道萍進房,又道,“只是千好萬好都不如一個太醫好,到底是大夫人有心,得太醫照料,小娘子的身子也該好起來了。”

許道萍點點頭,又四處看了幾眼,問道:

“聽聞這屋子,從前是淑妃娘子的閨房?”

“正是了,”湘兒道,“小娘子好福氣。”

許道萍飲了杯茶,又将茶杯審視一番:

“果然處處精致考究。只是人家客氣,咱們也不能不識擡舉。你們略準備些,明日一早,我便去同他家老夫人、朱周二位夫人請安。儀鸾宗姬身份貴重,自然也要親自登門道謝了。”

姜嬷嬷見她周全,欣慰地點點頭,又提了一句:

“小娘子,咱們旁邊的院子,住的是他家七娘子謝蓼。”

“是她。”許道萍道,“是了,她與我年紀相仿,也該多親近些。”

正說着,卻見外面小丫頭打了簾子,進來的正是七娘身邊的環月。

許道萍認得她,正是在渡口服侍七娘那三個丫頭中的一個,瞧着是最溫和不過的。

她着嫣色春衫,下系鴉青泥銀裙,在月光的映襯下煞是好看。

見着許道萍,環月忙堆笑道:

“許娘子安。”

“姐姐來了,”許道萍亦笑道,“我認得姐姐,是謝七妹妹身邊的人。姐姐快坐下吃杯茶。”

“小娘子好記性。我叫環月,茶就不吃了,我們小娘子讓我給許娘子送東西,還回話去。”

環月說着便從食盒裏拿出一碟點心,又拿了一盅炖品,光看樣子已不舍得吃。

環月又道:

“這桃夭千面酥是我們小娘子睡前愛吃的,雖不值什麽,只是所用桃花,皆是我們小娘子前些日子親自摘的,素日五郎要還不給呢!拿來許娘子嘗個趣兒。這盅牛乳炖燕窩,是我們小娘子特意讓小廚房做的,白日裏見許娘子咳,這個最滋養了。”

“七妹妹倒是風雅之人,有心了,替我謝過你們小娘子。”許道萍說罷,又叫湘兒與了幾個碎銀子給環月,“更深露重,辛苦姐姐走這一趟。”

環月只不收,笑道:

“許娘子遠來是客,我們哪受得這個?走這一趟,不過是七娘子的心意,許娘子再莫如此了。別人不敢說,七娘子可是極樂意許娘子來的。”

送走環月,許道萍只對着燈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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