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花非花4

因着陳釀托付,七娘一早便往許道萍那裏去。一路上她也随意翻翻,都說許姐姐頗有才情,瞧來倒是不錯。若與朱二表姐相比,真是不相上下,也難怪二人惺惺相惜了。

朱二表姐文風灑脫清俊,都道是個閨中李白,紅粉詩仙。而許姐姐的詩文,說不上像誰,讀來只覺多愁少怨,可謂“工雅”。看她字裏行間,分明寫的都是尋常之物,讀來偏有常人不及之情,七娘不由得心下佩服。

方至許道萍閨房,這屋子久不來了,卻還是二姐姐從前離開的樣子。一應擺件小物,倒叫七娘思憶起從前。

許道萍才起不久,正在案前作文,見七娘來,忙起身迎去。一面道:

“正說午後去瞧你,卻是你先來了。”

她拉七娘坐下,又吩咐湘兒上茶。七娘一手背在身後,只狡黠地偏頭看着她。許道萍知她心性貪玩,此刻不知又在計算什麽。她笑道:

“你打什麽鬼主意,如何這般看我?”

“許姐姐要謝我!”七娘篤定地看着她。

許道萍忽垂下眸子,低聲道:

“是了,借住你家,自然該謝你的。”

七娘一心想着玩笑,此時許道萍忽來的自苦,倒使人不知所措。她只得笑道:

“姐姐別多想,只是,你仔細想想,可是丢了什麽東西?”

許道萍一恁,心道,自己有什麽可丢呢?一時思索不到。

湘兒正奉茶進來,聽到她們談話,只先請七娘喝茶。她道:

“這是我們娘子從徽州帶來的太平猴魁,謝七娘子嘗嘗。”

七娘飲了一口,倒極合她的口味。湘兒又向許道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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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怎麽不記得了?前日在花園,可不是丢了東西麽?”

許道萍憶起那日,只點頭道:

“倒是了。那日在花園整理近日詩稿,回來時便忘了。後來再去尋,只尋不到的。”

七娘不語,只得意笑笑。許道萍見她一手背在身後,驚道:

“竟是七妹妹得了?”

七娘拿出那本“浮塵散人”的集子,遞至許道萍面前。她笑道:

“卻不是我,我不過受人之托,物歸原主。”

許道萍接過集子看了看,果是自己的。此番失而複得,倒是意外之喜。她心中歡喜,因而問道:

“受誰之托呢?”

那集子上不見“許道萍”三字,拾得集子之人,又怎知是她呢?莫不是朱小娘子?說來,在此處,知心之人也只她了。

七娘得意笑笑:

“是我釀哥哥。”

是他!七娘的先生!昨夜遇着的那人麽?現下想來,昨夜似一場夢般。可他怎知集子是她的?她與那先生,算上昨夜,不過兩面之緣,亦無甚交心言語,怎就篤定是她了?

她搖搖頭,只向七娘道:

“你又哄我,我與你那先生并未有甚交談,他怎就叫你還我了?定是朱小娘子,她鬼心思最多。”

七娘一味擺手,以為許道萍不信陳釀的聰明。她忙道:

“才不是呢!釀哥哥厲害呢!哪有他猜不出的事?”

許道萍一時不解,只兀自思索。那人果真有神通麽?那集子本是近來詩稿,斷不會有人看過的。亦或是,他倒是個懂她幾分之人。昨夜聽他言語,似有話說,只是更深露重,許道萍顧着男女大妨,并不大理會他。如今看來,倒是自己多心刻薄了。

七娘去後,許道萍又把詩稿細細讀來,這才驚覺,有幾句上,他竟作了注,句句皆注到她心裏去。尤其那句“濃霧沾來春曉淚,輕愁染上暮邊桐”,他注曰:分明自苦,濃霧晚桐皆為卿愁。

許道萍又想起那人的樣貌,昨夜是未瞧清的。倒是初見那回,在魯國公府的堂外,那時便覺出,他與堂中富貴世家的小郎君們是不同的。

常聽七娘提起他,說是為着來年的省試,客居此處,這倒與自己同病相憐了。也難怪他知那集子的出處。謝府上下,誰的處境又與她一般呢?寄人籬下的心,怕也只他懂得幾分了。朱小娘子雖是知己,到底不是一樣的人,七娘就更不提了。

那夜她抑抑恹恹,又哭至四更,愁情難遣,只得作罷。

天氣悶了幾日,終是下雨了。夏日的雨,來去匆匆,只是今日卻是不願停的樣子。七娘急得直跺腳,本是去陳釀書房讀書的日子,偏此時走不成。阿珠收了傘,正從外邊打了簾子進來。琳琅忙拉着她道:

“你慢些,小娘子還在呢!別帶了濕氣進屋。”

阿珠聞言,忙退至外屋,又呵手道:

“這天氣,一下子卻又涼下來!我方才回了大夫人,雨太大,若一時不停,便準了小娘子今日不去學上。”

“那再好不過了。”琳琅道,“免得不當心淋雨,生病就不好了。”

七娘在裏屋聞得二人言語,自掀了簾子,直直沖出來。環月在身後追着,不知這祖宗又鬧什麽!七娘只向阿珠問道:

“怎麽不去學上了?也不是沒雨中出行過,況且是上學。”

阿珠正不知如何說,還是琳琅開了口:

“這是大夫人的意思,怕小娘子淋着生病呢!不是不喜上學麽?就着這雨,索性歇上一歇,再過可沒有這好事了!”

七娘急得滿屋子走,又捧着昨日作的詩,釀哥哥說今日學上看的。況且前些日子替他還了許姐姐的集子,他還沒謝她呢!她只道:

“我還是要去,釀哥哥該着急了!”

阿珠卻笑起來:

“已差人說去了,又不是張夫人,哪就那般嚴厲?陳小先生平日裏,不是頂疼小娘子麽?”

“我不管,”七娘來了脾氣,噘嘴道,“我就要去!”

“恁大雨,又去做什麽呢?”環月勸道,“淅淅瀝瀝的,又不得靜心念書。”

“釀哥哥在呢!”

七娘也不理她們,說着便提起裙子往外走。三個丫頭見着,手忙腳亂地上前攔。這小祖宗倔起來,她們三個更是緊張。回頭再淋着碰着,她們哪擔待得起?連她偷跑出去玩,她們丫頭也跟着受罰,何況是病了!七娘也太不體諒下人們了。

三人眼看就攔不住她。七娘正要拿門邊的傘,卻驀地撞上正來的陳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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