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鳳凰臺上1
“表姐夫。”陳釀起身行了一揖。
“不敢當,”薛仁笑着扶起他,“如今是先生了,我可當不起如此大禮。”
謝菀瞥薛仁一眼,又道:
“釀弟學問好,你又打趣來!說來,你去瞧過婆婆,她身子如何了?”
“是啊!”陳姨娘亦道,“你們婆婆年紀大了,又遇着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事!”
“你們放心,沒什麽大礙。只是人老了,難免身子弱些。我已讓珮兒去取藥,罷了晚飯我親自看着去。”
“倒是難為你了。”陳姨娘道。
這個女婿對謝府的事是極上心的,尤其老夫人那裏,更是周到。不知是否是這個緣故,雖說同是庶出,老夫人待謝菀,總比謝菱多幾分親近,朱夫人亦多看重。自然,陳姨娘的日子,也比顧姨娘好過許多。
“姨娘這話見外了,”薛仁道,“菀娘的長輩,亦是濟良的長輩,自然怠慢不得。”
“你這孩子心裏仁善,”陳姨娘欣慰道,“怨不得老夫人與大夫人多疼你幾分。”
薛仁溫潤笑笑,又将話題引向陳釀那處。
“前日在宮中,與淑妃娘子診脈,聽她問起七妹妹的功課,還問了句釀弟。”薛仁道。
陳釀倒是沉穩,不做反應,如常用飯。倒是陳姨娘心下有些奇怪:
“問釀兒做什麽?”
釀兒帶着七娘子讀書,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真上心七娘的功課,為何此時才問來?偏近着春闱,敢是有什麽打算?
這個淑妃,從前在謝府做小娘子時,便頗是聰穎。其思之深,所及之處,總是常人不能至。又因是長女,行事風度一絲不茍,總是姊妹們的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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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仁看了眼陳釀,他倒不見緊張!
薛仁又道:
“也不是什麽要緊,家常話罷了,不過問問帶着七妹妹讀的書。倒還提了句,上回七妹妹說要救濟鳏寡孤獨的文章,想來,淑妃娘子是看過了,很是滿意。”
陳姨娘點點頭,陳釀自然也是個明白人。問七娘讀的書,是要看陳釀此人的格局與分寸。
若盡是閨閣女德之書,這先生便無異于酸腐之人,難成大器;若只是史書國策,未免野心太大,心眼太多,妄圖靠一個小娘子博得謝府青睐,不免落了小人行徑。
說到底,陳釀是謝菀的親表弟,薛仁對他的了解總比旁人多些。那日他在謝淑妃跟前一一答來,淑妃雖不說什麽,瞧着也是滿意的。
只是謝府幕僚甚衆,其中宗族親戚也不止陳釀一人,便是帶着七娘子讀書,何至于叫淑妃上了心,薛仁一時卻想不通為何。
“七娘子天資高,從前只是心不在此,如今想學了,自然是有進益的。”陳釀笑了笑。
換做旁人,定要問及自身了。偏陳釀只順着薛仁的話說,看似合理卻又是不合理的。
“我瞧着,七妹妹對釀弟很是親近呢!”謝菀笑道,“大姐的事之後,她人也吓得不知吃喝,連大夫人也束手無策,還是釀弟給勸好了。”
“這有什麽!”陳釀道,“我與她長日一處讀書,她自然與我熟識些。大夫人左右是長輩,七娘子有些怕的。”
“說起讀書,年一過,很快就春闱了。”陳姨娘道,“釀兒你備得如何?”
“姑姑放心,不敢說三甲提名,讨個功名還是有的。”陳釀又道,“大夫人體諒,近日也免了七娘上學,叫我專心備考。”
“大夫人有心了。”陳姨娘道,又夾了口菜,細細咀嚼,“今日的筍倒嘗不出味道。”
謝菀笑了笑,只道:
“姨娘忘了?這是大夫人吩咐過的。大姐的事才完,婆婆又病了,聽聞淑妃娘子也有些不好,故而全府飲食皆要清淡些,以祈福祉。”
“倒是該如此的,大夫人一向心善。”陳姨娘點頭道。
送走陳姨娘與陳釀,謝菀夫妻二人收拾一陣,便準備歇下了。薛仁是醫者,深谙養生之道,故而他們睡得早些。
謝菀對着菱花鏡梳頭,用的是薛仁特意給她制的桂花頭油,養得一頭烏絲極美。只是謝菀心中有事,只對着鏡中人,輕輕嘆了口氣。
夜裏寂靜,薛仁聽得真切,他只走過去扶着謝菀雙肩,輕聲喚道:
“菀娘。”
謝菀垂下眸子,蹙眉道:
“此事,就這樣過了?”
“你別多想。”薛仁安撫道。
不多想?是她多想麽?大姐的死,雖說因起孫家,總歸是在謝府去的。其間是怎樣的逼迫無情,別人不知,她作為謝府出來的小娘子,能不知麽?
況且那時孫家已然低頭,是謝府不放人。孫家若有三分不是,謝府就有七分了。
她又嘆了口氣,那是她的親堂姐啊!
她又道:
“濟良,我明白。只是,二嬸母只大姐一個女兒,四哥又慣了的不争氣……”
“這又是你太操心了,這兩年身子總算好些,又想這些做什麽?”
“唇亡齒寒罷了。”謝菀依舊看着鏡中。
“菀娘,這不是家中。”薛仁捏了捏她的雙肩,“大夫人心善,不忍大姐到孫家受苦才不叫去的,只怪大姐性子太烈。這道理,二嬸母又豈能不知了?”
謝菀一怔,随即又點點頭道:
“你說得對。到底姐妹一場,我只是盡一盡妹妹的哀思。”
謝芝與孫家的事,确是鬧得滿城風雨,如今她去了,卻也不得消停。
老百姓哪知期間的利害,只看着謝大娘子灰頭土臉地回門,又聲勢浩大地入葬,總歸有熱鬧看也就是了。
茶餘飯後,談資多了,也顯得自己入時。至于是非曲直,真相原委,各有定論,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又多在意呢?
倒也不止在城裏,宮中對此事亦各有盤算。後宮中多少雙眼睛又盯着淑妃謝芪呢?
她自入宮便平步青雲,尚無子嗣已位及淑妃,待哪日有了皇子,還不知是怎樣的富貴呢!
她大姐謝芝的事,她心裏豈不明白?索性稱病不見人,一來着實傷心,二來,也懶得應付那些有心試探的人。
倒是皇帝心疼她,順水推舟地,準了她母親及娘家姊妹入宮小住,排遣悶懷。
謝府這樣的人家,雖說極富貴,到底也不是皇親,只是外戚,謝府女子入宮也非常事,自然格外謹慎。
如此一來,才忙過謝芝的喪禮,就馬不停蹄地備着入宮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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