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後庭宴1

家中的事鬧得上下不安,宮中卻一派歡喜熱鬧。王貴妃的宴會設在她自己宮中,其實不獨七娘她們,她還邀請了別家小娘子。約摸十來戶,多是認得的。

朱家姐妹自然是要來的,王環也在。只是,其間還有個熟悉的身影,鄭明珍。這個人,七娘一向不大喜歡,與朱鳳英的拌嘴不同,這是真厭煩。

“謝七娘子!”只聽鄭明珍喚道。

七娘不情願地轉過身,敷衍笑笑。

“聽聞你近日住在宮中?”鄭明珍問。

七娘點點頭,不願與她多過話,只想找個借口離開。誰知鄭明珍卻湊過去,裝作親昵的樣子,耳語道:

“我可見過你那舉子先生了!”

七娘聽聞陳釀,猛地擡起頭看她。鄭明珍只笑笑,帶着戲耍七娘的得意。

七娘心道,釀哥哥不大與小娘子們來往,她如何見過了?想是他與哥哥們一道出去時被她見了,有心打聽。

“我的先生,與你何幹?”七娘瞥她一眼。

“呵!你的先生?”鄭明珍一聲冷笑,“不過如此。”

說罷,她便揚長而去。七娘有些莫名其妙,她這樣挑釁,所謂何來?

王環正與朱鳳英、許道萍一同過來,自然見了方才的情景。王環只把那日茶坊的事與她們說了,七娘只覺可笑,這都多少年了,還是那般嫉妒撚酸。

朱鳳英拉着七娘道:

“理她呢!就要春闱了,到那時,陳先生中個狀元回來,也用不着咱們奚落她了!”

“嗯!”七娘點點頭,“釀哥哥定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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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七娘又覺得很愉快,幾位小娘子再不耽擱,便欣然赴宴去。

王貴妃性情好靜,雖為貴妃,宴會的布置卻不鋪張奢華。臘梅素簾,白瓷竹席,極是文雅清貴。她本善畫,這樣的布置,像是水墨中的留白。

想來,郓王在朝中頗有才名,與他母親自是一脈相承的。

七娘是越發喜歡這樣的景了,初見時,只覺一目了然;可置身其中,卻又覺得處處皆景,處處皆有故事;再細看來,才知是看不盡的。

夫人娘子們皆已到了,謝芪等宮嫔也受邀相陪。七娘與母親、姐姐一處,端端坐着,不像平日裏的放肆模樣。許道萍本就言語不多,因着緊張,更是靜默着不說話。

倒是謝芪随和,她見許道萍的樣子,只低聲笑道:

“許娘子,別怕。就同在家中一樣,姊妹們一同樂一樂,你只把我當親阿姊就是。”

“多謝淑妃娘子關懷。”許道萍點頭道,極是客氣恭敬。

待衆人入席畢了,王貴妃才款款而至。七娘雖在這樣的宴會中常來往,确是頭一回見王貴妃。

王貴妃與朱夫人差不多年紀。只見她着玉色暗紋長襖,下系十二破月華裙,料子雖名貴,顏色卻清素。裙擺泛着若有若無的微光,倒像是水波在其上流動,瑩瑩潤潤,占盡風華。

“好美!”七娘低聲感嘆。

謝芪笑了笑,對她道:

“這月華裙的料子喚作明珠绡,才進貢來的,獨王貴妃一份,難怪你不認得。”

“何為明珠绡?”七娘好奇。

“這料子名貴便名貴在明珠二字。這每一根經線皆是拿珍珠磨粉塗了,每一根緯線又依次塗了玳瑁、琥珀,夾雜着銀線織就。順序也絲毫錯不得,這就更費功夫了。”

七娘點點頭,又看了看那裙子,果是華美至極。除了王環,別的小娘子多也是頭一回見王貴妃,那裙子自然也是頭一回見,都羨慕得挪不開眼睛。

“看小娘子們的模樣,倒比裙子更有趣!”七娘低聲向謝芪道。

謝芪笑了笑,還是朱夫人呵斥住了七娘:

“你安靜些!貴妃跟前,可別胡鬧!”

七娘吐了吐舌頭,這才閉嘴。

王貴妃将進廳內,只聽有太監高聲報“王貴妃駕到”!一衆女眷忙起身行禮相迎。這麽些美豔富貴的女子,一齊行禮,也只有在皇家的宴會見得。

王貴妃眉目溫和,笑起來端莊又可親。衆人見着,倒少了些拘束。

只見她行至主位,遂道:

“這是做什麽?今日本是邀你們行樂,快別拘着禮了。”

一時,衆人也坐下。

“我瞧着,小娘子們都長成了,知禮知儀,”王貴妃笑道,“可見夫人們教得好。”

“貴妃謬贊。”衆人道。

王貴妃又看向王環,到底是自家的孩子,總格外注意些。

“多年不見,環娘高了,也胖了。”王貴妃看着王環。

王環起身行了一禮。王夫人亦笑道:

“托貴妃的福。”

王貴妃又掃視衆人,饒有興味地問道:

“哪位是謝家小娘子?”

七娘聞聲,倒也不怕。謝府這樣的家世,宴會上受人矚目,也是慣了的。

她如往常一樣,起身行禮,沖着王貴妃微笑。

“你就是那個‘大表姐夫’?”王貴妃笑道。

七娘一愣,這不是昨日她嘴快,這般喚了太子麽?昨日的事,她如何知曉的?想是那個郓王多嘴,她是郓王生母,知道也不奇怪。

七娘只道:

“蓼蓼莽撞,貴妃見笑了。”

別的小娘子皆是一臉不解。大表姐夫?誰不知道,七娘的大表姐夫不就是太子麽?可這與太子有何關系?

朱夫人亦笑道:

“這孩子,平日在家中嬌縱慣了,沒規沒矩的!也怪臣婦管教不嚴。”

“夫人此言差矣,小娘子天真些的好。”王貴妃笑道,“況且夫人教養出謝妹妹,想來是極好的母親。”

這是說的淑妃謝芪了。

“我亦有個孩子,”王貴妃道,“說來,還要多向夫人讨教呢!”

“貴妃言重了。”朱夫人亦客氣。

“咱們看歌舞吧!”王貴妃又喚了歌舞來,“你們近日住在宮中,以後見面的日子還多。”

一時,歌者舞者魚貫而入,樂師開始奏樂。這些教坊歌舞,絲竹管弦,七娘是慣見的,也不覺得稀奇,與別的宴會無異。一切皆在禮制中,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許道萍雖才至汴京,這樣的場合也去過幾回,故而,欣然看着也就是了。

難怪七娘說宮中空有熱鬧,其實是頂無聊的。只是,凡事總有意外,忽然的來客,卻叫那些恹恹欲睡的小娘子們不虛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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