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後庭宴2

只見來人身着蔥白缂絲裘袍,頭戴白玉小冠,長發盡束起,是個年過弱冠的小郎君。

他從廳外來,茫茫大雪中,自撐了一把傘,鬥篷上沾了雪花。古人所謂“玉樹臨風”,大抵是今日所見的樣子。

王貴妃見着,忙起身去迎他。衆人見了,想着來人必是個人物,遂也跟着起身。

王貴妃親自替他撣雪,一面道:

“我的兒,怎麽自己撐傘了?進來也不叫人通傳一聲。”

七娘認得他。可不就是那多嘴的郓王麽?

“母妃這裏,今日好熱鬧!”郓王笑道。

聽到這聲“母妃”,衆人忙行禮,一面道“拜見郓王殿下”。想那郓王,不僅生的好看,才學也好,還是這樣的身份!

聽聞,從前他瞞着陛下下場應試,竟中了那年的狀元。只是後來身份曝光,才叫別人頂了這狀元之位。

汴京的小娘子們,哪個不是盼着見他?只覺世上再沒比他更好的人了。

“夫人、小娘子們不必多禮。你們是母妃的客人,自然也是本王的客人。”郓王笑道。

這一笑,不知又教多少小娘子茶飯不思了。從前只知他的才學身份,今日一見,又如此謙遜有禮。

漢時佳人曲有雲: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眼前這郓王,又如何不是這樣的佳人呢?

郓王只環視了在座之人,那個“大表姐夫”竟也在?也是了,這樣的宴會,哪能少了謝家?

他收回目光,只向王貴妃道:

“母妃,我先去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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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快去吧!”王貴妃一臉慈母樣子,又喚了自己的宮女伺候。

有大膽的小娘子,只一直看着郓王,直至他離去,也還望着內室的方向。自然,這些王貴妃都看在眼裏。

郓王的出現,倒叫衆人對王貴妃的用意了然。想來,郓王早到了成親的年紀,今日在座,又都是汴京城中最顯赫人家的小娘子,再明白不過了。

昨日進宮時偶遇太子與郓王的事,朱夫人自是同謝芪說過。當時謝芪只笑笑說有緣,現下看來,緣在此處。

浮躁些的小娘子已然按耐不住,待教坊歌舞畢了,忙趕着要獻藝。照理說,她們皆是世家娘子,日後嫁與達官顯貴、皇親國戚,本是理所當然,何至于如此?

只因那人是郓王!如今太子已定親,郓王當是皇子中最拔尖的。況且,他才名之盛,又是翩翩少年郎。不見着也罷了,方才他一出現,小娘子們心中傾慕,自然亂了陣腳,平日的羞澀矜持也就顧不上了。

倒是七娘與許道萍,似乎絲毫不為所動。七娘只自顧自地吃點心,不時還同許道萍介紹自己愛吃的東西。

王貴妃心道,這謝家的小娘子果然與衆不同。她遂喚宮人來問:

“謝七娘子身旁的小娘子,也是淑妃的姊妹麽?”

宮人看了看,笑道:

“也算是了。那是許娘子,家裏沒人了,謝府收留着。聽聞才學是極好的。”

王貴妃了然一笑:

“那別去打聽了。”

那宮人自然也明白王貴妃的意思,許道萍這樣的身份,才學再好,也不會是郓王妃的候選人了。故而,也不必再打聽,省得有心人誤會了去。

鄭明珍善鼓瑟,才獻藝畢了,回座時只朝七娘得意一笑,那般趾高氣揚,似乎她明日就是郓王妃了!

七娘也懶得理她,也不願湊獻藝的熱鬧,只自同許道萍說話。

在朱夫人看來,那些小娘子們也是莽撞了。王貴妃設宴,自然不是為了看這些歌舞琴瑟,郓王妃也不需要會這些。七娘這孩子,平日雖胡鬧,在大事上,到底也是知輕重的。

王貴妃見七娘似不在意,只笑道:

“謝小娘子倒是文靜。”

這話在平日裏,定是人家奚落七娘。只是王貴妃與她素不相識,自然也不知她性情。座中的小娘子們卻是相熟,自然知她的斤兩,有的已偷笑起來。

七娘掃了那些人一眼,只起身答話:

“貴妃,不是文靜,着實才疏學淺,比不得小娘子們。”

“謝小娘子謙虛了。”王貴妃道。

七娘搖搖頭:

“論舞,座中小娘子裏,方三娘子為魁;論歌喉,張五娘子為魁;論瑟,鄭娘子為魁;若要論琴,自然是我身邊的許娘子為魁。至于詩詞歌賦,我表姐朱二娘子的才名,在汴京也是人盡皆知的。蓼蓼技不如人,便不獻醜了。”

七娘所提之人,大家皆認得,除了許道萍。有夫人娘子已偷偷打量着許道萍,王貴妃卻不看一眼。

“小娘子的評價很中肯。”王貴妃點頭道。

郓王妃不必會這些技藝,但必是會聽會看會評的。正是真懂,她才能說出方才的一番話。王貴妃想到,方才她提及詩詞歌賦,朱二娘子确是公認的才女,只是不知這個謝七娘懂不懂。

王貴妃又道:

“方才小娘子說起詩詞歌賦,想來你出身書香之家,必定深藏才名的。何不賦詩一首,為今日助興?”

又要作文?七娘心下一抖。她如今雖不讨厭詩文,但平日裏随心而作,與現下的“助興”到底不同。

七娘還欲裝謙遜,轉念一想,這倒推不得。王貴妃許是怕她推脫,故意說了句“書香之家”,若是不作,豈不丢了家族的體面?

淑妃謝芪見她久不做聲,遂笑道:

“你作來就是,你年幼學淺,貴妃又不會笑你。”

七娘無法,點點頭,只得硬着頭皮上。倒也不見她要筆墨,卻是随口吟來一首絕句:

“皚皚滿目雪飛晶,深閣佳人笑語盈。”

七娘念罷兩句,只看了看衆人,那些小娘子一副“不過如此”的神情。朱鳳英更是扶額,這兩句未免太俗了些,她只恨不得遞個紙條過去。

只是那麽多眼睛盯着,七娘身旁的許道萍亦不敢提醒,她又如何能了?

謝芪雖不動聲色,心中也是擔心的。上回看七娘抄進來的文章,還以為她真長進了,誰知這樣的詩也做出來,豈不是贻笑大方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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