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應景樂2

近着年下,雪下得越發大了,整個汴京正一片琉璃世界。去年這時候,城中百姓備着過年,街市商鋪興旺。今年與去年不同,因着開春便是春闱,下場的舉子們紛紛而至,瞧着總是比往年更熱鬧。

那些舉子,皆是少年郎君,趁着春闱聚至汴京。有膽大的小娘子們,借口出門置辦年貨,也偷偷去瞧那些考生,夫人們也期盼着能相得位貴婿。

自然,也有考生故意出門晃蕩,若得士族小娘子青睐,那便是一生的光明前途。這類閑話,雖不正經,卻與小娘子們息息相關,自然也悄悄在閨閣中流傳。

阿珠是最愛打聽這些的,也不知哪裏得了消息,只急忙跑來同七娘講。

“小娘子!小娘子!”阿珠氣喘籲籲地跑進屋來,“城裏傳遍了!”

七娘剛起身梳洗,正在鏡前抹着桂花頭油,琳琅在一旁伺候。

她從鏡中瞧了阿珠一眼,漫不經心道:

“什麽了不得的事?”

環月倒了杯熱茶給阿珠吃,她一飲而盡,一面道:

“王貴妃賞小娘子字畫的事,傳得真快!如今外面都說,咱們小娘子的才學,那是頂尖的好!那些夫人娘子們,羨慕得不得了呢!”

七娘倒是不在意:

“那有什麽!不過是貴妃的字畫好、身份好,也不關我的事。”

環月亦去妝臺幫忙,一邊笑道:

“畫還躺在屋子裏,怎麽不關小娘子的事?”

七娘打了個呵欠,只搖搖頭。

“最好笑的是,”阿珠接着道,“城中老爺夫人們,都張羅着給自家小娘子尋個舉子先生呢!哼,東施效颦!都當和咱們小娘子一樣聰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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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忽得意地笑起來,回頭向阿珠道:

“那些舉子,哪比得我釀哥哥。”

幾個丫頭看着七娘笑了笑。琳琅只打趣道:

“偏阿珠聒噪,聽她胡說呢!長日在內院,哪裏聽來的這些?”

阿珠面色驀地一紅,只替七娘疊被子去,一面道:

“要你管!只不錯就是!”

七娘看了看窗外,謝府也漸漸挂上了應景的年節裝飾,不再一片白茫茫。近來家中也熱鬧,莊子上送年貨的媳婦穿行不息,雖不往內院來,也能聞着吵嚷。

這些日子又沒有功課,七娘正閑的慌,這樣的熱鬧,怎能少了她?

她插上一支淑妃賞的珠釵,向丫頭們道:

“咱們也出門置年貨吧!”

阿珠拍手叫好,環月不置可否,倒是琳琅一臉無奈。

“大夫人說了,”琳琅道,“近日小娘子不上學,也該專心女紅,那日起晚了可不是又被說了麽?”

七娘瞥她一眼:

“大夫人,大夫人……你到底是我的丫頭,還是母親的?”

琳琅只憋得啞口無言。環月知琳琅委屈,遂來打圓場:

“也不是什麽大事,我去回大夫人,打點好也就是了。可要邀朱小娘子與王小娘子一道?”

七娘拍手道:

“好丫頭,快去!快去!讓人在玉福樓留座!阿珠,來替我更衣。”

一時院內院外皆忙碌起來。小娘子一個心血來潮,折騰的都是下人們。房中的丫頭倒罷了,收拾着裘衣、鬥篷、手爐、手套,近身的茶水點心,香爐玩物,皆極盡周全。媳婦管事們自然張羅着車馬、暖爐,又忙差了小厮去玉福樓留座。

七娘也是許久不曾出門了,自宮裏回來,她也聽話地待在家中。朱夫人自然知她悶不住,又聞說是姐妹們一起,遂準了她出門。她只讓四個家院跟着,車夫身上也有功夫,又讓阿珠、琳琅、環月都陪着。

近着年下,城中的生意人多,有汴京的,也有外來的,甚至還有不少胡人。人多了,不免雜亂,出門在外,小心一些總是不錯。

玉福樓是汴京頂好的茶坊,達官顯貴多愛來此。此處不比別的酒樓熱鬧,卻是個清雅的去處。由于此處不供酒,生意人便不愛來了,久而久之,倒成了官宦人家青睐之處。

如此,常有文人出入,格調自然不同于別處。名家字畫、珍寶古玩,也都陳列在此。玉福樓雅致,小娘子們自然也愛來,又可出門散心,又不必見着閑雜人等。

七娘在此處有幾套專用的茶具、餐具,未免她在外不适,什麽茶配什麽壺,什麽點心用什麽碟,這些都是早囑咐過的,只她自己不大在意罷了。

七娘坐在馬車上,不知路過的是何處,只聞得外邊一陣喧嚣。她伸出手指,挑了車簾一條縫,偷偷地瞧。

只見一個大漢,滿臉絡腮胡,看着怪下人的。只見他着一身粗布棉衣,裹得厚重,活像個滾圓的球。

七娘低聲笑了笑,又聽得那人高聲道:

“買定離手啊!诶,诶,诶,不許改!別動!”

原是在賭錢,七娘驀地覺得無趣。

“我同你們講,”只聽一清瘦賭徒道,“今年的春闱,必是陳釀奪魁了!可別不信!”

一聽陳釀姓名,七娘忙又挑起簾子,一面讓車夫停下。

那賭徒瞥着嘴,像是知道天大的秘密。他只接着道:

“他可是謝府的人!如今常跟着謝大人出入,那些考官敢不賣幾分面子?”

長絡腮胡的大漢哈哈大笑起來:

“你只知其一。陳釀入謝府,不過是給他家小娘子做先生,哪有那些體面?照你這樣說,虞縣的吳生,前幾日還去鄭仆射家教書呢!那他也奪魁了?”

那清瘦賭徒甩了甩袖子,不願聽他人的言論,好像擋他財路似的。

七娘放下簾子,思索片刻,原是開了春闱的賭局。這些賭徒,投機倒把,連嚴肅的春闱也能拿來賭,真是有辱斯文。不過七娘覺得,這倒有些意思。

聽那些人的話,釀哥哥似乎是今年的熱門。七娘得意地笑了笑,只向阿珠道:

“你去,一百兩,壓陳釀!”

“小娘子同這些粗人争什麽?”琳琅勸道。

倒不是怕花錢,只是謝府小娘子出門,本就不宜張揚。這是朱夫人千叮呤萬囑咐的。

“給釀哥哥添個彩罷了!”七娘笑道,又催着阿珠去。

阿珠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慢悠悠地掃視過圍觀的人群。一手撚着裙子,拿了一百兩銀票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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