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花犯5
陳釀游走在街上,天飄着雪,他有些失神。查吳生與鄭小娘子,該從何查起?
張郎君結交甚廣,是個可用之人;朱小娘子在汴京貴女中說得上話,也可幫忙查證。
他心中自盤算着對策,卻并未與二郎商量。
其實他早已看出,謹慎如二郎,并不會真信七娘的話。便是連帶着陳釀一起懷疑,也未可知。
他們在乎的是謝府門楣,而陳釀要的,是還那個受冤的小娘子,一份真真正正的清白。
至于為何這般信她,他也說不上來。許是因着她是他學生,他該為她的一切負責?
雖說牽強,似乎也只得這個解釋了。他負手而行,在白茫茫的汴京顯得孤獨又冷清。
忽而撞上了什麽!陳釀只踉跄地退了幾步。
對方倒是罵起來:
“哪個走路不長眼,老子……”
那人卻猛地頓住,只驚訝地高呼:
“陳先生?”
陳釀擡起頭,見那人一身裘衣,姿态放浪。原是趙廷蘭,魯國公的敗家孫兒。
趙廷蘭上下打量着陳釀,笑谑道:
“陳先生這時候還有雅興出來啊!”
他自然是聽聞了那事,陳釀只禮貌地點頭示意,倒并不說什麽。
趙廷蘭近前了幾步,壓低了聲音,一副正經模樣,只問:
“小謝兄弟,呸!是謝七娘子,她可還好?”
不待陳釀答話,他又搖頭自語起來:
“我這豬腦子!被這等冤枉,如何能好?”
他信她是冤枉?陳釀有些驚訝,微蹙着眉望着他。趙廷蘭只是個外人啊!
趙廷蘭忽笑起來,似乎看穿了陳釀的疑慮,只把手搭上陳釀的肩:
“與我吃杯酒都怕成哪樣!就她,有膽子私相授受?逗誰呢!”
陳釀忽感到一陣莫名的心酸。趙廷蘭一個外人,似乎卻比家裏人更了解七娘。偏家裏人不信她的話,可不是莫大的諷刺麽?
這個人瞧着玩世不恭,內心卻又極通透。
“陳先生,”趙廷蘭咧嘴笑道,“你看,如今這樣的境況,可有用得上我的?”
陳釀蹙眉審視着他,他交往頗廣也是事實。街市的乞丐、旅居的胡人、體面的貴族,三教九流,沒他不認識的。要查個考生與小娘子,簡直是易如反掌。
只是,趙廷蘭驟然說出要幫七娘的話,究竟是敵是友?亦或只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好事者?
趙廷蘭一副無賴的模樣,只道:
“我是個生意人!你家亦是做買賣的,應當知道,生意人做事,唯利是圖。”
陳釀點點頭,可他不明白,此事對趙廷蘭又有何利呢?
“利在何處?”陳釀問。
“人人都能見得的利,就沒賺頭了!”趙廷蘭道,“嘿嘿,只當欠我個人情,如何?”
“好。”陳釀也不及深思熟慮,語氣依舊清高,“這是我尋你幫忙,與七娘子無關,這份人情算我頭上,日後定當報答。”
趙廷蘭一臉奸計得逞的模樣,又故作豪爽:
“說吧,查誰?”
“一是吳生,二是鄭小娘子。三是,”陳釀壓低了些聲音,“吳生與鄭小娘子。”
吳生與鄭小娘子?趙廷蘭哈哈大笑起來,原是這麽回事!
“你放心,最多兩日!不謝!”
說罷,趙廷蘭如往常一樣,大搖大擺地去了。
陳釀望着他的背影,只覺有口氣堵在心間。
他并不完全信任趙廷蘭,可正如他所說,唯利是圖。他圖了陳釀一個人情,誰知道日後會發生什麽呢?
禁足的日子,似乎很慢。
七娘成日坐立不安,苦不能作為。
許道萍與謝菱聽聞此事,忙趕着來看她。七娘雖在禁足,姊妹往來也是準了的。
“你可還好?”許道萍一進屋便拉着七娘,“我一聽說那事,就擔心得不得了。”
謝菱亦拉着七娘,含着淚,不停地點頭附和:
“是誰那樣壞,這般害七姐姐?”
“菱兒認得的!”七娘噘嘴道,“說來,許姐姐在王貴妃的宴會上亦見過。”
“是……”謝菱思索一瞬,“鄭仆射家的鄭明珍?”
“菱兒果是我親妹妹!”七娘抱着謝菱。
“那吳生是她的新先生,她又素與姐姐有怨。不是她,還能是誰?”謝菱替七娘不平。
許道萍只蹙眉道:
“上次宴會見着,倒是個明豔的小娘子。不想這等心腸!”
“如今母親不讓我出門,也不知她在外邊何等得意!”七娘直恨得牙癢癢。
許道萍看了七娘一眼,一番猶疑,還是問了:
“陳先生那裏,如今怎樣呢?”
“釀哥哥倒是信我。”七娘試圖掩藏着聲音中的愉悅,又有些莫名的失落,“至于他自己,清者自清。釀哥哥說過,笑罵由人笑罵,我行我素而已。”
這确是陳釀會說的話,許道萍心道。只是,他清者自清,旁人未必這般想,否則,又如何會禁足七娘?
明着關七娘,實則隔陳釀。對于七娘的辯白,謝家到底是有些信不過的。
“哎!”謝菱嘆了口氣,“陳先生信姐姐又有何用?姐姐不還是受着委屈呢!”
謝菱話中有話,似乎在說,關着七娘,是因朱夫人不信她?
七娘猛擡起一雙驚詫的眸子看着謝菱。果是如此麽?她又垂下眼思索半晌,忽覺委屈,一陣酸楚湧上筆尖。
母親不信她?二哥不信她?可她說的都是實話啊!
七娘直直搖着頭,似乎是自語:
“不會的,母親是怕我闖禍,不會不信我的。”
她又一把拉住謝菱:
“菱兒,你說對不對?母親與二哥,都是信我的!”
“七姐姐,”謝菱亦握着她的手,“我信你的。”
七娘看了謝菱一眼,只緩緩起身,神情中掩飾不住的傷心與委屈。
在母親與二哥心裏,她是一個會私相授受,會說謊的人麽?他們怎能不信她呢?七娘是他們的親人啊!
那個吳生,什麽都不是!就憑着騙來的珠釵胡說八道,怎麽會信他呢?
“七妹妹,”許道萍上前撫着她的肩,“不會的。這幾日正風口浪尖,大夫人是怕你受委屈。你別擔心,陳先生不是說麽,清者自清。”
七娘回頭看着許道萍,只靠在她懷裏,不願起來。
謝菱亦上前安撫:
“七姐姐放心,母親是頂心疼姐姐的。”
七娘點點頭,不願她們二人跟着憂心。母親着實心疼她,可那無關乎信任。
七娘心中明白,家人是無論如何也會救她的。只是,方才一番言語,她忽覺得自己活得卑微,像個傀儡戲的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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