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巫神升天

大祭司裔昭的一生，經歷了七代神尊，熬死了無數敵人，終于得到了比肩神靈的地位，也是頗為傳奇。

神燮時代，這位英年早逝的神尊沒給裔昭留下太多記憶，但她臨終前的決定間接影響了裔昭一生，是個較少被人關注的起點。

神燚時代，這位病弱的神尊是神燮的親妹妹，人們只注意到她的病，很少有人注意她的手腕。裔昭就是在這樣一位神尊手下度過了人生最重要的三十年，以汜留伴讀的身份，周旋于十八勳舊之間，不可避免地染指權力。

神燚已經注意到裔昭，這是她親自為汜留選的伴讀，該考慮的事都已經考慮，沒有考慮到的，只好讓後人去解決。

神熺時代，這是裔昭飛黃騰達的時候。對于神熺而言，巫族九姓出身的裔昭，士族九姓出身的桓啓，是左膀右臂，這二者關系融洽，不勝欣慰。神熺時代的輝煌，連神女彥桾的血亦不過是裝飾之物，這當然不是偶然的事。

神熾時代，裔昭以大祭司身份攝政，終于開了一個先河，大祭司似乎要淩駕于神尊之上了。神熺覺得欣慰的事，到了神熾這兒，就成為一個大/麻煩。神熾和十八勳舊總是要做什麽的，結果神熾失去了父母，十八勳舊失去了一批精英，神族除了死人，同時還失去了參與政事的權力。

大祭司裔昭，意氣風發，讓所有人知道她的手段。就在裔昭擺出歸隐架勢時，神熾成了又一個英年早逝的神尊。

神煥時代，這個時代是由裔昭開啓，是裔昭提出了靈前掣簽的法子，從此，神尊繼承人的位置不是問題。而神煥，始終是個病人，二十一歲時離開了人間，權力，始終與她無關。

神爍時代，把這位神尊扶上至尊之位時，大祭司裔昭已經八十了，誰也不知道大祭司還能活多久，新任神尊親自處理政務就成了衆望所歸的事。可神爍，這個背負着衆人期望的神，最熱衷的是卻是生孩子，在生第八胎時，不幸難産而亡，年僅二十七歲。

當時已經九十五歲的大祭司裔昭，身體健壯，頭腦清晰，頗有返老還童之态。她當時還帶着神女在外游歷，聞訊之後，立刻返回洵都，擁立新的神尊，即後來鼎鼎有名的神炔。

神炔還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這不要緊，大祭司裔昭後半生扶持的四位神尊，都是從小孩子開始的。當時大祭司裔昭的威望，已經無人可比了。

裔昭百歲時，到底還是選擇了退隐，這時候，很多人心懷疑慮，對于年僅十八歲的神炔還少些敬重。神炔活在裔昭的影子下，畢恭畢敬，始終不敢越雷池一步。

如今，裔昭就過一百二十歲的壽誕了，神炔以下，所有的大人物都要到什桐神廟擠一個位置。與那時時刻擔心裔昭死去不同，這時候的人，很難想象大祭司裔昭也會有升天離去的一日。

那麽，裔昭自己呢，她是否已經意識到了死亡？

“我曾經一步也退不得，如今，不能再進一步了。”

大祭司裔昭坐在內室，眯着眼，幾案上擺着一卷神熺的傳記。小徒弟從外邊進來，道：“師父，大人們都在外邊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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裔昭睜眼，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可有聽到什麽傳言？”

小徒弟眼珠子轉了轉，小心翼翼道：“弟子聽說，主上想要遷都……”

裔昭道：“你何時學會人雲亦雲了？”

小徒弟垂首，“弟子知錯了，只是，無風不起浪，師父就不在意？”

遷都是何等的大事，會牽涉到多少人的利益，這樣的事，大祭司裔昭會不在意嗎？

裔昭看着小徒弟的乖巧模樣，道：“有道理。”

小徒弟睜開天真的大眼睛，看着笑盈盈的師父，被吓到了嗎？

壽宴在裔昭看來只是繁文缛節，可百來年的時間過去，她已經習慣這些東西，能做到超脫其外了。那些前來拜壽的人，巴不得見大祭司一面，好添添福氣。可裔昭，只單獨見了神炔一人。

在內堂，神炔侍立一側，這麽多年來，她已經貴為神尊，卻始終對裔昭執弟子禮，不曾有過失儀。

裔昭看着年近不惑的神炔，已經發福了，再不是那個嬌俏可愛的小姑娘了。神尊應有的儀态，神炔都已經具備，完全可以獨當一面，不牢任何人操心。

“我聽說，你想要遷都？”

裔昭的話很直接，好在神炔已經習慣，立刻否認了這個說法。裔昭看着小心謹慎的神炔，這麽多年來，總是積累了不少事。

“我活了一百二十年，所做的事，都是權宜之計。我走後，你想做什麽，不必顧忌我。只是記着，天底下沒有一勞永逸的事。”

“弟子惶恐。”

神炔毫不掩飾自己的震驚，這裏就她們二人，倒也不怕被人看到神尊的卑微樣子。

“我活太久了，再不去死，就該成精了。”

裔昭悠悠嘆道，她微微笑起來，這一笑，立刻年輕了不少。

“師尊，定能萬壽無疆。”

神炔拜伏在地，無論她對這位師父抱有多麽複雜的感情，一時間也不能接受裔昭的離世，不僅她不能，十八勳舊也不能，沒有大祭司裔昭的神國，會需要很久才能恢複平靜。

“聖母都做不到的事，你也別哄我了。有什麽話，趕緊說吧。”

這就很有遺言的味道了，神炔躊躇着，終于開了口，她問的是将來的事。

“我為你們家，為這個國家，辛苦了一百二十年，将來的事，還要我操心？說個別的。”

裔昭言語裏，有些憤怒的意思。很多人到了最後的時刻，仍然放不下這，放不下那，她可不是那種人。

神炔鄭重一拜，終于道：“請師尊接受巫神尊號，從此比肩諸神，受子孫萬代供奉。”

這才是神炔真正想說的話，裔昭眉毛動了動，道：“罷了，我活着受此尊號，省卻許多事。只是，你也別把為師捧得太高，不然，後世子孫當還以顏色。”

神炔拜伏。

晚些時候，小徒弟進來請安，發現裔昭睡着了，怎麽呼喚也不見醒來，同時，她還嗅到了滿屋子的馨香。

神炔二十五年，巫神裔昭升天，享年一百二十。

一年後，神炔力排衆議，将都城北遷，開啓一個全新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