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宋澤臣并不是擅長拍照的人, 平時一起出去玩,八分的顏值能被他拍成三分,一米八五的身高能被他拍成一七二。

平時一起玩的朋友們都嫌棄他, 經他手過的照片絕對是黑歷史, 隋倘稱他為人間毀容機,就連薛凜這種經得住考驗的顏值,一般也不愛出現在他的鏡頭裏。

但唯獨這張拍的很巧。

光影,比例, 情緒,氛圍, 一切都那麽恰到好處, 好到像是老天借由他的手留下做個紀念。

薛凜作為一個從小看慣了設計,構圖, 藝術品的建築二代, 第一反應,就是要将這張照片留下來。

因為很美,哪怕明知道魏惜其實什麽都看不清, 對他也沒有喜歡,但照片上呈現的眼神,卻如此缱绻旖旎。

她有雙很讨喜的眼睛, 和性格不同。

薛凜收到藍牙傳過來的原圖,存在了手機加密相冊裏。

出于某種連他自己都琢磨不清的原因,他不想被人發現,自己手機裏存着這張照片。

魏惜這次上去換氣就沒再潛下來。

水族館的人魚表演要開始了, 表演之前要清場。

又等了大約十五分鐘, 廣播裏開始播放人魚表演的介紹, 幕牆前的游客逐漸多了起來。

不一會兒, 音樂響起,一條藍尾人魚從上方游了下來。

綁在下半身的大尾巴在水中搖擺抖動,演員翻了幾個身,游到了玻璃前。

孩子們又快樂地叫了起來,拼命跟裏面的美人魚揮手。

可年紀大一點的卻冷靜了下來,因為這位美人魚雖然道具齊全了,卻沒有方才魏惜那種青澀懵懂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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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澤臣遺憾:“唉視頻上挺美的,離近了看這尾巴好假啊。”

其實能夠明顯看出雙腿的輪廓,那點幻想的韻味也消失了。

薛凜也只看了幾眼,就開始溜號,身後人群往前擠,他就自然而然後退,将位置讓給想看的人。

宋澤臣被人擠來擠去,好不容易挨着薛凜擠出去,覺得呼吸都暢快不少。

他忍不住自言自語:“要是魏惜穿着那條尾巴下來呢?我聽說她潛水賊溜,以前我媽讓我跟她一起去馬來西亞學,我懶得去,在家打LOL了。”

薛凜掃他一眼:“你跟魏惜好到這種程度?”

能一起出國學習,還知道那麽多魏家的私事,怎麽也是青梅竹馬級別了。

不知為何,薛凜有些不悅。

宋澤臣擺擺手,何不食肉糜道:“這算什麽好啊,我媽的任務罷了,你知道的,兩家一起做生意嘛,孩子又都一樣大,肯定希望一起玩的好啦,實不相瞞,要不是我和魏惜實在玩不到一起去,我媽都能跟魏叔定娃娃親哈哈哈哈哈......”

宋澤臣說完,沒心沒肺地樂了起來。

薛凜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薛凜問:“西堯呢,表演都開始了。”

宋澤臣左顧右盼:“對啊,估計她擠在哪兒看呢吧,哎呀個子不高真難找啊。”

西堯并沒有去看美人魚表演,她一直默默站在角落看着薛凜,而且已經看了很久。

她在水母缸裏發現一種奇特的帽曾水母,長得像個僧帽,又像船帆,呈青藍色,聽說有劇毒。

她正巧缺個借口和薛凜單獨相處,于是就想找薛凜來幫她和帽曾水母拍照。

西堯剛找過去,就看到魏惜換了濕衣游在海水中,手指輕輕摩擦玻璃,笑彎了眼睛,與薛凜調情。

而薛凜就也無所顧忌地回望她,微揚着下巴,眼睛都不眨一下。

西堯還看到,宋澤臣興致勃勃的給魏惜拍照,然後又把照片分享給薛凜看。

兩人拿着手機低着頭,不知說些什麽,片刻的工夫,又默契的把手機收起來了。

雖然薛凜看魏惜的時候,臉上并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情緒,但那是因為他不願意讓人猜透心思。

西堯對男生還是有點了解的,在看到魏惜那種美貌級別的女生,以出人意料的形式出現時,都該是宋澤臣那種反應。

興奮,驚訝,荷爾蒙上升。

哪怕不動心,也會喜歡,純粹對于漂亮的東西的喜歡。

西堯并不知道,水中的魏惜是看不清外面的薛凜的,眼前這一幕幕讓她胸口悶痛,情緒急轉直下。

她第一次那麽恨自己怕水,不然她也可以去潛水,讓薛凜幫忙拍照,覆蓋掉魏惜留下的記憶。

西堯揉了揉眼睛,憤怒和不甘慢慢滋生。

就好像從小珍藏了好久的佳肴,自己都舍不得動一口,卻被人莫名闖進來,偷吃了。

要不是生病休學了一年,沒能跟薛凜在一個班級,她絕不會如此被動。

魏惜從水池浮上來,被工作人員通知給人魚表演讓地方。

她只能雙手撐岸,從水裏爬出來,和工作人員一起去喂魚打發時間。

她盤腿坐在潮濕灰藍的地磚上,旁邊放着個裝滿魚的水桶,她伸手從裏面摸出兩條,待滑溜溜的白鯨游過來,讨好地張開嘴巴,就扔進它們的嘴裏。

白鯨吃魚很快,閉上嘴,把頭埋在水裏,再浮出來就已經吃下去了。

魏惜喂得聚精會神,聽白鯨因為吃飽一聲聲快樂地叫着,她的心情也不由變好。

氛圍是能感染人的,她甚至能體會到這些動物的心情。

全部喂完後,她跪在地上,雙手撐着池邊,探頭過去,白鯨躍出水面,親了親她的額頭和鼻尖。

雖然有股魚腥味兒,但不算難以接受。

魏惜碰了碰它們的腦袋,讓它們離開。

此時人魚表演已經結束,工作人員問她還要不要潛下去玩一會兒,魏惜身上的水都捂幹了,搖搖頭,決定去換衣服。

洗完澡,換好自己的衣服,有人送給她一小瓶滴眼液,說是清潔眼睛的,畢竟池裏的水不算幹淨。

她接過來,頂着濕漉漉的頭發,打算去水族館的餐廳吃飯。

走到光線很好的二層扶梯位置,魏惜停下來,擰開滴眼液,仰頭給自己清洗眼睛。

她頭發半幹未幹,将外衣暈濕一小片,眼角被池水刺激得微微有些泛紅,擠上滴眼液,像噙着淚一樣。

薛凜宋澤臣和西堯也正巧走到這裏,撞了個正着。

魏惜全然沒注意,她眨了眨眼睛,吸溜一下鼻子,口中嘗到一股淡淡的苦味。

就是這種情态,一度讓薛凜心軟愧疚。

宋澤臣快走幾步,語氣歡快:“魏惜,剛剛你......”

“咳。”薛凜低咳了一聲。

宋澤臣止住話茬,疑惑地看了薛凜一眼。

他覺得,薛凜不想讓魏惜知道當時玻璃外的是他們。

魏惜聽到聲音,也放下滴眼液,朝宋澤臣的方向看過來。

看到薛凜,她捏着滴眼液的手指一緊,揉捏兩下,将小軟瓶捏進了掌心:“嗨。”

這是整個實踐期間,她為數不多跟薛凜面對面的機會。

或許她可以提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讓薛凜也對她說句心态平和的話。

她就可以記很久,回味很久。

但看到西堯的瞬間,她突然什麽都不想說了。

他身邊有女生,她的任何主動都是自取其辱,更何況那女生還是西堯,他們仨之間還有難以啓齒的前情。

西堯扯扯薛凜的袖子:“阿凜,吃飯去吧,我餓了。”

薛凜輕應了一聲,目光在魏惜身上停留片刻,不動聲色地移走,邁步走向餐廳。

宋澤臣跟魏惜揮了揮手。

他以前對魏惜沒這麽熱情,大概是被剛剛的場面刺激的,他很難不對水中那麽美的姑娘客氣一點。

魏惜就也跟他點頭示意,笑了笑。

笑容未達眼底,還是很客氣,但看起來也比和其他人熟絡多了。

下午兩點解散之前,薛凜輕拍宋澤臣的肩膀:“我有點事兒,你跟西堯先走吧。”

西堯心慌,一伸手,沒抓住他大衣袖子,只好提高些音量:“你幹嘛去?”

宋澤臣掐着腰,打着哈欠:“用不用等你啊?”

薛凜背對着他們,擡起手擺了擺:“不用。”

他只回答了宋澤臣那句,沒回答西堯的。

西堯抿唇,面露憂色:“神神秘秘的,有什麽非要瞞着我們?”

宋澤臣偷瞥西堯一眼,其實經過蔣可酩的一系列騷操作,他和薛凜都隐隐猜到西堯對薛凜的感情變了質,只是不想傷了多年的情誼,才沒有挑明。

宋澤臣高中才認識薛凜,薛凜不挑明,他更沒立場說什麽。

“對了西堯妹妹,你班是不是有個大個子正追你啊?”

西堯聽聞,耳根有些紅:“什麽啊,我不知道。”

宋澤臣揶揄:“哈哈哈你可別學薛凜啊,一點不給人面子,拒絕得可生硬了,多傷人。”

西堯臉色微變:“是嗎?”

宋澤臣挑眉,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是啊,魏惜就是前車之鑒啊,我覺得吧,他對朋友比對女人好多了。”

西堯望着薛凜遠去的背影,喃喃道:“不一定吧。”

薛凜一個短信,把林佳祎約到了水族館後方的小公園。

林佳祎聽到這個地點,激動地差點把手機甩進企鵝堆裏。

只一條短信,就足夠她腦補一場轟轟烈烈的青澀校園愛了。

當然,她腦子還沒壞,知道薛凜大概率不是跟她談情說愛。

林佳祎其實能感覺到,薛凜現在對她沒感覺,但現在沒感覺不代表以後沒感覺。

她從小家境優越,父母嬌生慣養,習慣了向上索取,不懂向下兼容。

她什麽都要最好的,薛凜在她的交際圈就是最好的異性,家境比她家好,而且還長得好看,智商夠高。

最重要的,薛凜不是玩咖,不像其他二代那麽玩弄女生感情。

這就有點矛盾。

因為不濫情,所以不會輕易接受她,但她又喜歡他的不濫情,幻想着得到後獨一無二的對待。

林佳祎趕到小公園,薛凜正坐在離馬路最近的石凳上,手腕搭在桌沿,漫無目的地翻手機。

濃郁的日光落在他發梢肩頭,給他冷淡的表情也鍍上一層暖色。

石桌上有些許積水,還有不知哪裏吹來的,上個冬季遺留下的枯葉。

林佳祎将頭發抓的更蓬松一點,襯托自己臉小,然後才背手走到薛凜面前:“會長,你找我?”

薛凜根本沒擡頭看她,手指動了動,示意對面的石凳:“嗯,坐。”

林佳祎腰背挺直,擦着石凳的邊,小腿稍偏,矜持地坐了下去。

薛凜臉上表情沒什麽變化,語氣更是雲淡風輕:“你應該沒選水族館的課吧,知道替課換課是明令禁止的嗎?”

林佳祎愕然,舌頭開始打結:“我......我沒有......”

薛凜不等她辯解,手機放下,看向她:“我不想追究這個,我知道這種課對你來說沒什麽必要。”

林佳祎暗自松了一口氣。

她知道,薛凜一點也不死板,換課這種小事在他眼裏不算什麽。

薛凜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節奏緩慢,不急不忙:“我只想知道,是誰告訴你我選了水族館的?”

林佳祎被他一句話噎住,抿唇睜大眼。

薛凜能這麽問,說明心知肚明她來水族館是為了他。

她那點小心思,根本瞞不過薛凜,只是薛凜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林佳祎心虛道:“會長,就不能是我自己想來水族館嗎?”

薛凜盯着她,眼神涼了下來,仿佛連溫熱的陽光都凍住:“我勸你最好跟我說實話。”

林佳祎根本頂不住他的眼神,片刻敗下陣來,抵着桌沿捏手指,含含糊糊道:“蔣可酩告訴我的,我一開始也沒信,就......抱着試試的态度來的。”

薛凜聽到蔣可酩的名字,稍微蹙了下眉。

但這微妙的表情變化,并沒被林佳祎看到。

所以,果然不是魏惜。

上次林佳祎問,她沒有說。

為什麽又不說了?

因為他抱她去醫務室,所以心裏有愧嗎?

薛凜問到了答案,站起身,将手機撈起,留下一句:“林佳祎,別這樣了,我高中不打算談戀愛。”

說罷,他轉身就走。

路邊的桃樹冒了骨朵,薛凜走路沒注意,一根樹枝在他頸側擦過,粉白的花苞顫了顫,飄出一股青澀的香氣。

揮發的潮氣混合着桃花澀香,真切的讓人感受到春天到了。

薛凜擡眼,看了看懸在高空的亮色光團,再一閉眼,眼前出現斑斓滾動的色塊,半晌才恢複。

他也說不清自己出于什麽心态,在這樣無風的午後,他在一棵桃樹邊停下腳步,重新注冊了個微信號。

他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不那麽光明磊落的,潮濕泥濘的陷阱。

他添加了魏惜的好友,備注——

可愛公主團。

魏惜騎到小區門口,才看到添加好友的通知。

看到可愛公主團五個字,她皺了下眉,差點直接拒絕。

最初那個群只加盛華高二這屆家境比較好的女生,後來群裏因為亂七八糟的小事總吵架,大家都往裏面搖人,逐漸加了很多別校的女生。

魏惜賺外快的事在群裏不是秘密,可跟她交易的人越多,她暴露的風險也就越大。

她不喜歡太多不确定因素。

但一想到關閉的早餐鋪,沒有着落的惡意舉報,她又猶豫了。

正當她凝眉思索時,風吹樹梢,楊樹葉上盛放的水滴砸下來,正落在同意鍵上。

瞬間,您已經添加對方為好友。

魏惜驚得一抽氣,仰頭去看高聳挺直的楊樹,又被陽光晃得睜不開眼。

她低下頭,認了,覺得大概是天意。

這人昵稱叫辭一,魏惜一點也不熟悉,大概是外校的。

‘她’的頭像是只幼年小柴,黑溜溜的圓眼鏡懵懂地望着你,毛色是嫩黃色,兩只耳朵直愣愣地挺着。

魏惜想,或許是個毛絨控小公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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