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魏惜手中動作停了, 盯着這條消息看了幾秒,心裏湧上不知名的感覺。

有點暖心,又有點害怕。

‘她’和其他找她辦事的人不一樣。

魏惜不敢誇大其詞, 但她覺得自己看人識人還是有點心得, 諸如林佳祎這樣的女生,不管對她态度怎麽不客氣,她都不會害怕,因為一眼就看透了。

看透她們的性格, 行為模式,所以能很好的預判, 與這樣的人交易安不安全, 是否能物超所值,建立穩固的合作關系。

但這個辭一她看不透。

他提要求的語氣很冷硬, 比林佳祎更沒有溫度, 但這一句關心卻能實打實地砸在人心上。

姑且認為是關心的話。

魏惜不由擡眼,看了眼窗外。

雨還在淅瀝瀝的下,在玻璃上留下勻稱密集的斑點, 天空與水泥地磚是一個顏色,中間隔着刷了天藍色牆漆的教學樓。

看來整個闌市都在下雨。

她重新挂好外衣,安心等雨停。

三月底這個時間非常尴尬, 在教室裏穿外衣會有點熱,但脫掉外衣只穿衛衣時間長了又會覺得涼。

下雨天,超市的熱咖啡應該會很暢銷,不過老板只給一種罐銥嬅裝的速溶咖啡加熱, 而且加熱箱的空間有限, 去晚了, 不一定會有。

淅瀝瀝的雨九點半才停, 有人打開窗戶透氣,撲面而來的雨腥氣讓人精神一震。

魏惜放下筆,快速抽走外衣,疾步走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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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凜眼眸微擡,扣上筆帽,輕輕敲在桌面上。

宋澤臣撇了個紙團過來,薛凜回頭看他。

宋澤臣一揚下巴:“你那個實踐課基本沒分,你媽沒說你啊?”

薛凜滿不在乎:“會考賦分而已,又不影響高考。”

宋澤臣努努嘴,示意薛凜面前空曠的座位:“學委多少分?”

在選課系統裏,是可以看到所選課程的最高得分的。

根據平時表現,以及魏惜那個助手的頭銜,最高分是她應該毋庸置疑了。

薛凜倒真的瞥過一眼最高分,仰頭回憶一下,漫不經心道:“滿分吧。”

“卧槽......”宋澤臣深深佩服,“她怎麽這麽厲害,到底有什麽學不好的啊,幸虧她跟她爸鬧翻了,不然我媽得煩死我。”

薛凜笑他:“出息。”

宋澤臣喃喃感嘆:“啧啧,你說将來得什麽人才能駕馭得了學委,一般男的在她面前都會自卑吧。”

薛凜用中指彈了一下筆身,眼皮一抖:“誰知道呢。”

不出魏惜所料,超市裏的熱咖啡在第一節 課上課之前就賣完了。

下雨天冷,來買熱飲的同學很多。

她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還有十六分鐘。

校園外倒是有幾家奶茶店,離着不遠,能做熱飲,但出去是個麻煩。

不過她比較特殊,她有韓春平上次讓她出校買練習冊的假條。

本來是要出去的,後來韓春平突然又說不用了,她就把假條留下來了。

魏惜輕呼一口氣,繞過地上的水窪,朝校門口跑。

可惜跑的再小心,鞋邊和褲腿還是打上了水漬,潮乎乎的,貼着小腿格外難受。

有老師的簽字,她出校很順利,來到最近的一家奶茶店,她點了一杯熱咖啡,告訴店員在便簽條上寫辭一。

其實她本來也想給自己買一杯,但轉念一想,如果自己拿着一杯,再給薛凜一杯,看着更像是她送的了。

熱咖啡做的很快,辭一沒寫要求,但魏惜知道薛凜不愛甜,于是告訴店員只加奶。

拿到手,她又飛快跑了回去,趕在上課前,氣喘籲籲的到了教室。

薛凜難得在座位上老實呆着。

一般不用上間操的二十分鐘休息時間,他早就跟朋友出去了。

魏惜舔了舔下唇,努力讓自己顯得從容不迫,她拎着那杯熱咖啡,走到薛凜桌邊。

她将熱咖啡放在薛凜桌角,語氣克制又冷靜:“有人送給你的。”

薛凜先是落眼在咖啡上,手提袋外面是某家校外奶茶店的logo,不是學校超市的速溶。

再然後,他眼皮一掀,看向魏惜,目光裏有些許探尋。

魏惜一被他注視就緊張,薛凜的目光很有力量,傳遞任何感情都那麽尖銳直白。

比如現在,對這杯熱咖啡的質疑。

魏惜躲開他的目光,扶好自己的書包,打算坐下。

“等會兒。”薛凜突然開口。

魏惜動作頓住:“怎麽?”

薛凜佯裝莫名,食指勾了一下手提袋,餘光瞥到裏面包裝整齊散發溫度的熱咖啡,又看到标簽上的鉛打名字——辭一。

薛凜問:“誰送的?”

魏惜從袖子裏伸出手指,虛虛地戳了下袋子:“那上面寫着。”

薛凜輕挑了下眉,看不出喜怒:“誰啊?”

魏惜只好說出那個名字:“辭一。”

因為對這個人不熟悉,所以她兩個字都咬的很重很清晰,仿佛反複咀嚼過,很認真得記下了。

她喊這個名字,有種特別的味道。

私密又好聽。

薛凜搭眼一看,嘴唇動了動,吐出相當無情的一句話:“不認識。”

魏惜:“......”

不認識也能理解,大概又是個一廂情願的女生,以為在某次交集中,和薛凜建立了一定的鏈接,但其實根本沒能在薛凜心裏留下印象。

就像她。

她跟他的交集也不算少了,幼兒園的,還有高一軍訓的。

英雄救美這種情節,總是在女生心裏留下更重的分量。

魏惜只好說:“那你不認識就......不認識吧。”

反正她東西送到了,還消耗了一張假條,又做了件欺瞞韓春平的事。

這一百塊賺的也夠仗義了。

薛凜稍蹙了下眉,将熱咖啡取出來,放在手裏掂量,慢悠悠道:“不會是你編的名字吧?”

魏惜一怔,震驚地看着他:“怎麽可能!”

薛凜饒有興致地打量她突變的臉色,那僞裝出來的正經和冷淡,終于褪去,變得有些慌亂。

他偏偏生出戲弄她的惡趣味,抽出吸管,緩慢地插入杯中,漫不經心說:“你不是喜歡我嗎?”

魏惜深吸一口氣,心裏有萬千情緒,湧在喉嚨口,卻又有口難言。

過了幾秒,竟憋得耳根紅透。

她确實喜歡他。

如果薛凜真對辭一沒印象,這個場面,真像是她為了追求薛凜,故意搞得小心思。

但她該怎麽跟薛凜解釋,我雖然喜歡你,但卻幫別的女生買東西追求你。

她自己都覺得滑稽。

薛凜喝了一口熱咖啡,無糖的,但有濃濃的奶香。

的确是他的口味,還挺好喝。

但他心裏确實有半分不悅,因為魏惜願意幫人追求他,哪怕那個人是他自己。

這更讓他篤定,當初魏惜那句喜歡不過是謊話,和林佳祎合夥欺騙他。

“我......”魏惜百口莫辯,急的狠了,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一把從薛凜手裏搶過那杯熱咖啡,“那你別喝了。”

“艹!”薛凜本來攥的就不緊,更沒想到魏惜會動手來搶,一時不慎,竟然真的被她搶走了。

薛凜愣了一下,看空蕩蕩的手,又看看魏惜。

魏惜已經轉過身,兀自坐回座位了。

她把咖啡放在自己桌上,深呼吸,讓耳根的滾燙散去。

她等着薛凜發怒,或是說幾句奚落的話,就像在活動樓地下的舞蹈教室那樣。

不過薛凜沒有。

薛凜只是看着她因呼吸而起伏的肩背,還有被運動出來的汗液粘在後頸的絨發。

他看了幾秒,覺得有點氣,又有點好笑。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識魏惜的脾氣,被冤枉後的反抗。

不過熱咖啡他确實是想喝的,想喝到都不嫌棄超市裏的速溶了。

但現在,也沒理由要回來了。

薛凜心中暗道,有你這麽給人送東西的嗎?

緊接着,手機屏幕亮了,他低頭一看,魏惜給辭一發消息了。

【魏惜:抱歉,錢退回給你,他不收。】

薛凜:“?”

是我不收還是你搶走了?

不過倒是有信譽,其實他都說了不認識辭一,那這錢魏惜私自收了,按理說辭一也不會知道。

【辭一:你買的什麽咖啡?】

【魏惜:校外奶茶店現做的。】

【辭一:怎麽不買速溶,我記得學校超市都有罐裝速溶。】

魏惜皺眉,有些疑惑。

難不成因為咖啡不合心意?可薛凜喝了一口啊。

【魏惜:你的意思是薛凜愛喝便宜齁甜的?】

【辭一:......不是,你跑那麽遠幹什麽?】

魏惜覺得這個辭一說話很怪,似乎找不到重點。

她跑的遠近與否薛凜都拒收了,難道辭一關注的重心不該在這兒嗎?

但她還是解釋了——

【魏惜:校內賣沒了,一般這種天氣,早自習下課就賣完了。】

薛凜還真不知道,他幾乎沒怎麽喝過速溶,更不知道下雨天這東西這麽緊俏。

所以她能買回來,居然還有點波折。

【辭一:嗯,以後再說吧。】

他剛回複完,宋澤臣就湊了過來:“哎,幹嘛呢?”

薛凜下意識把手機屏幕暗滅。

宋澤臣偷偷用眼神示意魏惜,剛剛魏惜給薛凜飲品,他全程看到了。

宋澤臣問:“辭一是誰啊?”

薛凜面不改色:“不認識。”

宋澤臣不解:“怎麽讓魏惜來送呢,魏惜不是那什麽你嗎?”

薛凜輕笑:“不清楚。”

一段小插曲,聊了兩句,很快過去。

物理老師已經抱着卷子進教室了。

宋澤臣一個滑步,回了自己座位。

只有靠窗位置的蔣可酩還锲而不舍地伸着脖子,向薛凜和魏惜的方向看。

陰雨天,總讓人感覺饑腸辘辘,中午一放學,全班呼啦沖向了食堂。

宋澤臣想吃潮汕砂鍋粥了,在校外定了一家,勾着薛凜的肩膀也走了。

臨走前,他壓低聲音問薛凜:“就咱倆去啊,不跟西堯說了?”

薛凜低頭玩手機,淡淡道:“不用,本來也不是非要一起約着吃飯。”

宋澤臣心裏了然:“唉......”

其實如果西堯對薛凜的感情沒變,大家當哥們兒相處,天天一起吃飯倒也沒什麽。

但變了就是變了,薛凜不想傷害西堯,就只能默不作聲的表明态度。

他說的一點沒錯,薛凜這人,對朋友比對女人好。

等到十二點半,教室裏只剩下魏惜。

她從書包裏翻出一袋蛋黃椰蓉吐司,扯開包裝袋,一邊咬一邊做英語卷子。

外面潮濕陰涼,她懶得出門,正好有帶來充饑的面包。

然而吃着吃着,她就覺得有點幹渴,正準備擰保溫杯的時候,看到了桌面上已經變涼的咖啡。

十多塊錢一杯呢,浪費太可惜了。

但是,薛凜喝過一口了。

就用這個深褐色的塑料吸管。

魏惜一手舉着面包,一手捏着筆,盯着面前的吸管看。

看一眼,再看一眼,莫名其妙的,心跳有點快。

教室裏空蕩蕩,不會有人發現她在做什麽。

于是她試探性地湊過去,眼眸輕垂,小心翼翼的,用唇尖碰了碰吸管的上端。

唇上的皮膚很嫩,感知很敏銳,吸管戳着她,酥酥癢癢。

她臉上慢慢升溫,掌心也出了汗,她覺得自己很難堪,卻又不舍得離開。

情窦初開實在是太可怕了。

它讓你把禮義廉恥通通抛在腦後,為了心底翻卷的,無法言說的欲望,做出越距又失控的事來。

學好很難,學壞只要一瞬間。

只是碰他碰過的吸管,竟然也會生出間接接吻的錯覺,然後心裏像灌了蜜。

她很喜歡他的唇形,總是禁不住偷看,然後想象着,如果他真的吻她就好了。

半晌,魏惜直起身,食髓知味地舔了舔唇上沾的椰蓉。

她把冷掉的咖啡全部喝了,中午精神亢奮得沒睡着覺。

她的愛意,他不知道,但窗外的沉沉霧霭,墊桌腳的泛黃書頁,吵鬧又不可阻擋地滾動的挂鐘,都是見證者。

作者有話說:

晚安~

我吃羊肉火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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