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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二日放學,她沒地方去,兜兜轉轉去了南牌樓,随便找到位置便坐下來打了幾圈。

打的悶了,到小陽臺透透氣。

陽臺不大不小,容得下五六個人,圍牆不高,剛好在她肚臍眼的位置。

圍牆的邊沿放了幾個盆栽,種植着她不知道名字的花兒,還有一個沒有水的小金魚缸,裏頭放了兩只烏龜。

記得上次還沒有,不知道這種是什麽龜,會不會吃肉,她沒有冒然伸手進去,看了兩眼,樓下傳來一個酒樽砸牆的聲音。

又碰上那群人在胡同盡頭搞事,這麽快就被放出來了?她記得還叮囑過飛仔關久一點的。

這次依然是酒,沒點新花招,不過這次抓來的玩物倒是很聽話,一聲不吭。

李銀禾打了個哈欠,記下站在後頭指使卻不動手的‘大姐頭’,面孔不難記,一個紅毛,三個黃毛……

倒是那只新玩物,也太小了吧,她都趴在圍牆上了,仍然看不清‘玩物’的長相。

站了有一分鐘,她耐心盡失,也不早了,打算回去吃飯,邊搖頭感嘆着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下一秒,她頓住步伐,凝着眉豎起耳朵。

胡同裏有人道:“我操,這貓兒抓我!媽的血都飙出來了,你們誰來抓住它的手!”

“八索你不是吧,連一只貓你都搞不定,以後怎麽幹大事?我怎麽敢向奇哥舉薦你啊?”

那個八索倒吸一口氣,粗着喉嚨道:“是是是,阿嫂你說得對,再給小的一次機會。”轉而又罵,“媽的你這小貓崽子,老子今天不把你開膛破肚,老子就日了你!”

衆人哈哈大笑,“八索你饑不擇食啊,連貓都日,要是公的怎麽辦。”

八索受到矚目壯了膽子,做事不再蹑手蹑腳,仿佛殺紅了眼一般。

胡同裏穿出小貓發狠的叫聲,好似要撕破小喉嚨,像鋸子在摩挲着什麽。

李銀禾沒什麽表情的轉過身,屈起手指,指向圍牆的盆栽,哐當的一聲,陶瓷小花盆四分五裂,落地開花。

站在外圍的一個紅毛大姐頭不耐煩轉過身,“誰那麽手賤啊?瓜還不夠你吃是不是?”

嗓門大的一整條巷子都有了回聲,所有人動作停下來,随着她轉身,見小巷子空空如也,一個人影都沒有,面面相觑的時候,又是一個盆栽慘遭毒手。

這時衆人才發現罪魁禍首在樓上,紅毛女生猙獰着臉,“是你多管閑事?”

李銀禾還沒發聲,身後傳來由遠及近的拖鞋趿拉聲。

“怎麽了?突然間那麽吵。”

圍牆上的盆栽是飛仔的私人所有物,他眼尖察覺出少了兩個,首先看了看地上,繼而探頭出圍牆,見到地面上殘缺的,碎片,他瞳孔地震,太陽穴餘震,悲鳴着:“哎喲小姑奶奶你再生氣也不能扼殺正在發芽的小豆苗吧……”

底下的人幾乎都認識飛仔,打了個愣。

趁着這不經意間,奶貓掙脫開被束縛的四肢,邁着小短腿拼命的從人群中腳與腳的縫隙奔出去,貓毛被酒水淋了個遍,起着幾個倒三角的小揪揪。

有人發現了,卻沒人敢上去抓回來。

李銀禾寂定的視線落在小短腿上,眼睛一眨不眨。

可惜了,原本還想拿回來養,畢竟這是她第一次做好事,該留個紀念。

這下實在可惜了。

飛仔朝樓下看了看,精明的他立即了解事發經過,直皺眉頭,“我操,王佳芬你喂酒喂上瘾了是吧?醫院沒躺夠呢還是班房沒蹲夠?”

王佳芬是那位紅毛大姐頭。

她神情慌亂,慢慢賠笑,“飛仔哥。我這不是……”

飛仔并不想知道這件事,直接擺手。“快滾。”

衆人面色一喜,推搡着要離開這個惡臭的死胡同,剛要蹬步離開。

李銀禾手托下巴颏,淺棕的眼眸睥睨着他們,空曠的小巷橫空一句:“爬着出去。”

她好看的菱形嘴唇雖然嘴角彎彎,可只要捂住半邊臉,她狹長的眼眸足以凍死底下人,加上她強硬的态度與凜冽的語氣。

王佳芬聞言,面露難色,只一眼便區分出樓上兩人誰更好說話,頓時瞳孔發出精光,癟着嘴,可憐兮兮的模樣,“飛仔哥……”

早上下過雨,地面潮濕,因回南天而久久不幹。

李銀禾趴在圍牆上,一動不動的注視她。

飛仔:“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李銀禾,我大姐頭,平時都是她罩着我的。我大姐頭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讓你們爬就爬呗,做人能屈能伸方可走天下,爬爬怎麽了?本來不想發脾氣的,你這麽梗下去就沒意思了是吧?”

王佳芬:“可是……”

衆人面面相觑,不敢開口。

“操,我一個爛仔還要給你們開課,一看就知道你們沒上過學。媽的,我們是人,知道嗎?人!動物界,哺乳綱、靈長目的智人種!”飛仔啐了一口,“我們是兩條腿的雙栖動物,有智商的!如果你今天欺的是人我可以饒了你讓你兩腿走出去,可現在你欺負四條腿的,這怎麽說?這不是跨越種族的欺淩嗎?”

“又沒讓你們做什麽,就讓你們和它一樣四條腿爬着出去罷了,沒讓你躺着出去都是輕的!”他很是生氣的拍了拍牆,繼而又很狗腿的看向李銀禾,“是吧禾姐?”

“你又說的挺對。”

事情告一段落後,飛仔立馬恢複小弟氣勢,“禾姐,今天砍哪個?”

“砍砍砍,一點都不文雅。”李銀禾說:“我今天想吃西多士,我們去街頭那間冰室。你要實在想砍就到夜市去,那裏大把價讓你砍。”

他們一行人到冰室。

李銀禾說:“吃什麽點,我請。”

“聽到沒有?禾姐請客!”飛仔抛了個眼神,一行人跟着他去點單,他轉過頭小聲道:“意思意思得了,禾姐最近沒怎麽回家,手頭緊。”

一個小弟忐忑的問:“意思意思是,多少錢以內?”

飛仔想了想:“五百吧。”

“……禾姐這麽窮啦,要不我們自付好了。”

飛仔擺了擺手,“不行,你跟她那麽久,你還不了解她為人?大姐頭怎麽能讓小弟請客,對吧?”

李銀禾看他們鬼鬼祟祟群在一起,倒沒多想,她看着路邊的燈杆,忽然有些迷茫,人活在這世間到底是為什麽。

自那日一別後,李銀禾再沒去過嘉諾男高。

期間李先行來找過她一次,帶了許多禮物,李銀禾沒開門。

第二天去上課,門口左側堆了七八個價格不菲的購物袋。

她神情恍惚,不知怎麽地走到凱旋門,腦子跟不上身體做出反應,點了一打酒水。

在服務員欲走時,她叫住他,“你們這裏,有沒有一個0723的陪酒女?”

服務員詫異一下,約莫見她是女性還打探陪酒女的事,心中警鈴大作,起了一道警惕的牆。

李銀禾有些許的不耐煩,“到底有沒有?有的話,讓她出來,話是她救命恩人來了。”

服務員松一口氣,“好的,女士請稍等。”

唐紅雨見到她,很是驚訝。

沒來得及‘敘舊’,‘寒暄’就被李銀禾拉着陪喝一場,又驚訝于她的酒量,事後又叫兩聽凍啤。

後勁還沒上來,她靠在皮沙發上,觀着光怪陸離的燈影,一股難過的滋味湧上心頭。

人們總說借酒消愁,借酒消愁……

怎麽喝了酒,愁更愁?

她迫切大吐苦水,又明知許多事不能說出來,最終在不分男女的盥洗盆上吐了出來。

唐紅雨攙扶着她回到卡座,“到底什麽事值得你借酒消愁呢?”

來了半句話不說,只一味的喝酒。

李銀禾:“我飲酒大的。”

她只是有點難受的想吐,無關酒水的問題,是內心在向這個世界抗拒。

就像看苦情片掉下眼淚,所有人只會怪罪到電影拍的太過打動人心,而不會聯想到她只是生活太過壓抑,不知道怎麽哭,而去被引導。

唐紅雨見她如此沉默,只得讓人開個包廂,托她進去休息。

李銀禾喝酒後很乖,不吵不鬧,整個人都無聲無息不愛說話,也不睡覺,就瞪着大眼睛看夜天花板。

唐紅雨識相沒有打攪她。

幾分鐘後,她重新坐起來,理理衣襟,然後說:“買單吧,我明天還有課,得回去了。”

“太晚了,去我那裏?明早我送你回去。”

李銀禾眼神古怪看她,“現在不過八點鐘。”

唐紅雨愣了愣,随機噗的一聲笑出來,“對不起,我只是覺得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時間過得那樣慢,我以為都十二點了……”

“沒關系。”

結賬的時候,她将酒水單都簽到唐紅雨的號碼。

臨走前,她猶豫了一下,最終問:“你出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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