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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再醒過來已是晚上,屋裏沒有開燈,窗簾倒是全拉開了,外頭冷寂的月光照耀進來,差兩米的距離得折射到床上。

她慢慢攀爬起來,床頭櫃擺了一只水杯,杯身還是暖意洋洋的,她低頭喝了幾口,放回去,抱着膝蓋發了一會兒呆。

聽聞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輕輕揚揚的,是趙嫂,她敲了敲門,“囡囡?”聽沒人應,她打開房門,不料床上的人已經起來了,正盯着她看,黑夜裏,眼瞳亮的很。

趙嫂在門邊打亮屋裏的燈,踱步過去,“囡囡,夠鐘吃晚餐了,這都八點四個字,馬上九點鐘。太晚吃消化不好,壞腸胃。”

李銀禾還不太适應光線,捂着眼睛緊皺眉頭,反應有點兒慢,“哦,那我起來吃了。”

趙嫂見她不對勁,“做惡夢了嗎囡囡?”

做了。

她搖搖頭,整理一番褶皺的睡裙。

下樓時才知劉太和劉飛飛都在,劉飛飛見到她喜上眉梢,放下刀叉,“銀禾,你好啦。”

李銀禾點了點頭,算回應她,又對劉太道了一句晚上好。

劉太抿着唇笑,對她招手,“聽趙嫂說你一天都沒怎麽進食,這怎麽行,快過來喝一口湯,暖暖胃。”

劉飛飛過來牽住她的手,笑着說:“這可是小叔叔親自炖的,說得讓你好好補身體。”

說起來也奇怪,駱少秋和劉飛飛同齡,劉飛臨甚至比他年長幾歲,駱少秋卻比他們都大了一個輩分,惹得劉飛飛成天找他便宜,嘴上耍花頭。

李銀禾被她拉的不自覺加快腳步,虛弱的身體搖晃着,好不容易捱到飯桌邊才發覺李先行不在,那兩位老人亦不知去向。

劉太看出她的疑惑,慢條斯理的盛着湯,“移民手續辦好了,兩位老伯也急着過紐西蘭安度晚年,先行一步了。”

“是嘛,可喜可樂。”她說。

劉太将青花瓷碗擱到她跟前,湯還冒着煙,熱氣騰騰。

“來,多喝點。”

滿滿的胡蘿蔔都要溢出碗邊,她沒喝湯,直接吃起了胡蘿蔔。

“下午,你劉公來過。”

談話間,劉太剝起了蟹殼。

李銀禾捏着匙羹攪着湯,“知道,我見過了。”

劉飛飛仿佛見縫插針似得道了一句:“銀禾,你能猜到嗎!”

李銀禾看她一眼,“猜到什麽?”

劉太笑了,“飛飛,哥哥遲到了,打電話去,問他怎麽還沒來。”

“Yes, Madam。”

話畢,劉飛飛竄到客廳的沙發上,撿起話筒。

劉太溫柔的眼睛一時沒收回來,一聲喟嘆,“飛飛這樣子不知像誰,我和她爹地性子都這麽靜,飛臨的性格也得遇着對的人才會變得話多,她怎麽就那麽活潑呢。”

李銀禾品了一口湯,舔舔舌尖的味道,果然是出自駱少秋手,他熬湯從不放鹽,見餐桌上擺了一盒子食鹽,她起了半勺扔進碗裏,邊胡亂攪着,邊回答劉太,“活潑不好麽,她快樂,周圍的人也會被她影響。”

劉太搖着頭,“我怕她那麽不谙世事,容易受傷。”

“怎麽會,她就是個人精,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聰明的很。”

劉太将蟹肉放到她碗裏,笑着,“這倒是真的,也不知跟誰學的。”

李銀禾吃着蟹肉,口齒含糊的說:“好吃。”

劉太剝蟹殼的手快了些,“那就吃多些。”

“好。”

劉太剝了一小碟的蟹肉,又去剝着鮮蝦,“囡囡,你想去紐西蘭嗎?那邊空氣清新,适合慢節奏生活。”

李銀禾夾起蟹肉沾着辣椒圈醬油,“阿姆也覺得我适合去那嗎?”

“阿姆覺得你去哪都适合,你性子去哪裏都能很快融入圈子裏,倒不是很擔心這個。”

“那阿姆擔心什麽?”

“誰都不能左右你的想法,就算是少秋也不行。”

李銀禾一怔,小聲說:“我有時覺得他還挺有眼光的。”

劉太笑了,“那是自然的。”

李銀禾将蝦仁送進嘴裏,舔了舔食指,疑惑着,“阿姆想說什麽,……劉公下午來過,可大家都不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劉太:“囡囡覺得少秋怎麽樣?”

終于說到點上了,李銀禾知道劉太不是在問她作為哥哥妹妹、親人之間,他們相處的怎麽樣,駱少秋和她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他的洞察力極強,三言兩語幾個動作就能推敲出對方的性格。他的虎口、食指的繭生得蠻橫,要比其他手指粗糙許多。他很少對機械以外的事物感興趣,就連笑容也是不被世界而打動。他是一個能把悲劇說得極其美妙的半大小子。

李銀禾慢條斯理的舔着食指上的醬油,沒發聲。

劉太接着說:“你出事的時候,你劉公來看過兩次,那時你都失去意識,沒醒過來,你是不知道,因着這事,你劉公生了好大脾氣。下午來這一事呢,是因為你爹地在生意場上碰釘子了,想請劉公出面擺平,否則這移民手續就算辦好了,也踏不出本埠一步。”

李銀禾低下頭,“我知道劉公疼我。”

劉太抽出紙巾,将手指上的油份擦幹淨,随後去洗手,“你劉公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當然也不是白幹事的。他的意思是,給你獨自辦一個戶口簿,到時你想去哪就去哪,無需跟着一起去紐西蘭,也不移民。”

李銀禾出乎意外的看着她,眼睛亮了,“真的嗎?”

劉太笑,“當然。這麽開心的話,你得多謝少秋了,是他的主意。”

驚訝過後,是歡喜的雀躍,她仍然是不可置信。

兩人閑聊了一會兒,劉飛飛走過來,“話是等會和叔叔一起來。”

劉太點頭,“那你們好好陪陪銀禾,媽咪就先回去,約了師奶們在家通宵打四圈,這時候差不多該到了,你們今晚要麽都在這睡,要麽去少秋屋裏睡,別回來了,免得又吵着你們。”

劉飛飛略顯嫌棄的甩手,“又打,去吧去吧。”

劉太前腳剛走,劉飛臨和駱少秋後腳就來。

駱少秋還是那副樣子,怎麽舒服怎麽穿,他靠過來,腿長的無處放,搭在她小腿肚下,李銀禾腿彎勾到他大腿。

駱少秋:“吃飽沒有?”

“五分飽。”

駱少秋點頭,“嗯,繼續吃吧。湯好不好喝?”

說起這個,李銀禾擡頭,“淡。”

駱少秋不以為然,“湯本來就不需要放鹽,且你不是生病麽,清淡些好。”

“清淡無味,吃的人生希望都沒了。”

他笑,“是嗎,那你這兩周怎麽過來的?”

“死過來的。”

“……別貧嘴,快吃。”

飯後,四人散步着到二十三戶,她和駱少秋走在後頭,走着走着,劉飛飛就跑過來,氣呼呼的,“劉飛臨個死撲街,不要妹妹了,要去找女朋友!”

“饒了自己吧,他遲早都是女朋友的人。”

夜晚風大,她沒戴圍巾,寒風溜進衣服裏,李銀禾跺着腳,給出主意,“那姑娘不是住在隔壁麽,哪裏?要麽我們上門拜訪吧,我也好奇飛臨哥喜歡的女人長什麽樣子。”

她遲疑地看着駱少秋,劉飛飛也眼睛一亮,期待的看着他。

“……那走吧,反正家裏鑰匙在飛臨那。”

于是三人站在二十四戶栅欄門外,摁響無線對講門嶺,裏頭傳出一道男人的聲音。

李銀禾原本還有些乏意,聞言一怔,微妙的同劉飛飛交換眼神,後者抛回一個‘安啦’的媚眼。

兩個姑娘沒有說話,只好駱少秋開口,“千秋姐,開下門。”

那頭靜了片刻,栅欄門彈開,對講機忽然傳來女人的聲音,“開了,進來吧。”

直到對講機徹底黑了,劉飛飛才一臉正色道:“說話的人都是千秋姐。”

她訝然,“都是?”

看駱少秋一眼,後者點頭。

劉飛飛先從栅欄門進去,裏頭的雙門已打開,劉飛臨笑吟吟站在門口,迎面着劉飛飛,“看不得我有女朋友是吧?”

劉飛飛做了個鬼臉,“我還有未婚夫呢,誰怕誰?”

這時,有個女人靠在他身後,把門敞開,“別管你哥,進來坐。”

劉飛飛跟着她進屋,“千秋姐,你用男人的聲音說話可風度翩翩啦,能不能教教我怎麽發出這種聲音!每次聽都覺得好神奇!”

被喚作千秋的女人調笑,“你哥還不讓我說,說隔三差五覺得自己愛上了個男人。”

“別理他,他就沒有什麽情趣!”

劉飛臨抱着千秋,壓低聲音道:“我要是趁你高潮用女聲跟你說話我看你怕不怕。”轉頭又看向自家妹妹,“你喜歡這種情調是吧,那我得跟你家那位通通風了,反正他學聲樂的,肺活量大。”

腰間被戳了戳,他回過頭。

駱少秋面無表情的,“鑰匙。”

劉飛臨從褲袋掏出鑰匙,小聲道:“把飛飛帶走。”

“……不合适。”

劉飛臨為難着,“我這也不合适。”

劉飛飛聽了,“……想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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