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甜甜

甜甜

01

兩個人回了賓館。

何鈞平見張鈞安回來就躺在床上：“小安，你要是現在不洗澡，我就先去了。”

“去吧去吧，我太累了，休息一會兒。”張鈞安趕走何鈞平。

衛生間的水聲響起，張鈞安望了一眼浴室，起了霧，什麽也看不見。他不禁拍了自己的頭：我緊張個什麽勁兒呢！

過了一會兒，何鈞平洗完澡出來，穿着肥大的T恤衫和寬松短褲，頭發濕噠噠的，水氣浸過的他，顯得更加白皙。

“浴室地被我弄濕了，你進去小心點，別滑倒了。”何鈞平叮囑着。

“知道了！”

張鈞安抓起毛巾沖了進去，何鈞平無奈地笑笑。

何鈞平百無聊賴地靠在床頭看着電視。

張鈞安洗完出來胡亂擦擦頭發，徑直走到床的另一邊，鑽進被窩裏，翻了個身，背對着何鈞平。

“小安，你不看看電視嗎？睡這麽早？”

“累了，你也早點睡，電視小點聲不要吵到我。”

“哦。”

何鈞平幹脆關掉電視，閉了燈，屋裏瞬間昏昏暗暗，安靜到只能聽見張鈞安沉重的呼吸聲。

“小安。”何鈞平試探喚了一聲，張鈞安沒有回答，“這麽快就睡着了嗎？看來真的累壞了。”

何鈞平面向着張鈞安的後背躺着，看着他寬闊的肩膀，伸出手指，在他結實的後背輕輕劃過寫了幾下，随後轉到另一邊背過去。

張鈞安不知道何鈞平畫的什麽，只覺得渾身緊繃，心跳飛快，為了不讓身體顫抖，他的手抓緊被角。

他感到被何鈞平的指腹輕柔觸碰過的地方，每寸肌膚都變得滾燙，甚至讓他起了生理反應，直到聽見何鈞平翻了個身，他才松了口氣。

他寫的是什麽？

02

清晨，隐隐約約聽見走廊裏傳來躁動的聲音。

窗簾沒拉嚴實，陽光透過簾子的縫隙照到張鈞安的臉上，晃到了他。

張鈞安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身上好沉，他努力翻個身，發現何鈞平的胳膊搭在他的腰上。

他能感覺到何鈞平在他耳邊的呼吸，他們好久沒有像這樣睡在一起了。

記得十四歲時候，他執意将他們并在一起的書桌分開，還纏着劉芳梅将雙人床換成了上下鋪。

他害怕暴露出自己的感情，不敢靠近何鈞平，可是又渴望陪在他的身邊。

張鈞安看着何鈞平長長的睫毛，嘴邊微微泛青的胡茬，他的手輕放在了何鈞平的手上，不自覺地稍稍用力握緊。

何鈞平的手微微動了一下，張鈞安吓得趕緊将他的手甩到一邊，弄醒了何鈞平。

“小安……怎麽了？”何鈞平睡眼朦胧，半張着眼睛。

“你、你壓到我了！”張鈞安将身體背了過去。

“哦……對不起……”何鈞平迷糊地看看時間，才六點多，“我再睡一會兒……”說完，翻身背對着張鈞安，抱住身邊的枕頭繼續睡。

張鈞安舒了口氣，微微扭頭，見何鈞平睡着了，才敢翻過身，轉到何鈞平這邊。

他還是習慣抱着枕頭睡覺呢，張鈞安想，他看着何鈞平淺淺浮動的身體，心裏多了一份疼惜。

突然，何鈞平翻身轉過來，胳膊再次搭在張鈞安身上，修長的手臂環住了他的腰。

兩個人面對面，近到鼻子幾乎要貼上，張鈞安甚至能感覺到何鈞平呼在他臉上的氣息。一瞬間，張鈞安屏住呼吸，身體僵住，一動不敢動。

好想擁抱他……張鈞安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努力閉上眼睛，伴随着自己瘋狂地心跳，在胡思亂想之中，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03

不知睡了多久，張鈞安再次醒來，何鈞平已經不在身邊，衛生間傳來水聲。

何鈞平擦着臉，看見張鈞安醒了，不好意思地說：“吵醒你了嗎？”

張鈞安搖搖頭，坐了起來，緩着神，怎麽又睡着了？

“我們好像把早餐時間睡過去了。”何鈞平指了指牆上的挂表，遺憾地說。

“沒關系，等下出去吃吧。”張鈞安伸着懶腰。

“還是習慣跟你一起睡，好久沒睡這麽香了。”何鈞平拉開窗簾，也在窗前伸個懶腰，“在宿舍人太多，到現在也睡不習慣。”

“你沒來我宿舍試試，天天晚上呼嚕聲此起彼伏，跟在聊天一樣。整個走廊，只有我們宿舍門口的感應燈能亮一宿。”張鈞安下了床，進了衛生間。

何鈞平笑着搖搖頭，張鈞安的寝室确實恐怖，有時候早上他路過門口的時候，隔着門都能聽見裏面的呼嚕聲。

兩個人收拾好東西，下樓退了房。

張鈞安跟在何鈞平身後，随着他在市裏的商業街閑逛。

“我們背着一堆東西逛街，拉練嗎？”張鈞安不理解何鈞平這趟要去哪裏，這商業街學校所在的A市也有，何必跑這麽遠。

“這裏有家很有名的冰激淩店，我想帶你來吃。”何鈞平看着手機裏的導航，推着張鈞安向前走，“再忍忍，快到了。”

冰激淩？

張鈞安愣住了，回憶飄到了十四歲那年。

學校期中考試，張鈞安又考了全校第二名，而何鈞平拿了第一。

劉芳梅看着他們的成績，樂呵呵地笑着：“小平真是太厲害了，又考了第一，阿姨真是高興，晚上想吃什麽？第一名可以點菜。”

“番茄炒雞蛋。”何鈞平微笑着回答，這是張鈞安最喜歡的菜。

“好好！”劉芳梅開心地答應着，看了看張鈞安，随口說句：“小安考得也不錯，再加把勁，争取超過小平。”說完，她轉身去了廚房準備晚餐。

而張鈞安一直悶悶不樂，他把成績單放下，起身說：“我出去跑跑步，晚飯回來。”

他心裏很難過，不管他如何努力，始終無法超過何鈞平，倒不是因為萬年第二，而是他也希望得到父母的肯定。

張鈞安蕩着秋千，眼淚順着臉頰地流了下來。

“小安，原來你在這兒？”何鈞平找到了張鈞安。

張鈞安聽見何鈞平的聲音，慌忙擦幹眼淚，順着聲音回過頭。

何鈞平坐在張鈞安旁邊的秋千上，輕輕悠起，半晌緩緩開口：“小安，知道阿姨為什麽總是誇我嗎？”

“因為你考了第一呗。”張鈞安很生氣，這明明是再跟他炫耀自己的成績。

“不對，因為阿姨總是很小心地呵護我的內心，考慮我各方面的感受。我是別人家的小孩，加上我的遭遇，會比別的孩子更加敏感，所以阿姨對我打不得罵不得，不能說太重的話，要謹言慎行地對待。”何鈞平低頭停下秋千，“我很羨慕你，可以自由自在地長大。不管你是考第二名或者倒數第二，無論怎樣淘氣犯錯，阿姨始終愛你。更何況你還那麽優秀，她對你自然是放心的。”

張鈞安詫異地看着何鈞平，沒想到他猜中了自己的心思。

“你一直都是阿姨的驕傲。”

何鈞平擡頭溫暖一笑，好似一束陽光，沖破了張鈞安內心的陰霾。

“我當然是我媽的驕傲！”

張鈞安深吸一口氣，擡頭看天：是啊，得不得到表揚能怎樣，媽媽始終是愛我的，認可我的。

“想不想吃冰激淩？我請你。”何鈞平見張鈞安心情變好，起身問他。

“好，你哪裏來的錢？”

“考了第一，阿姨獎勵我10元錢。”何鈞平嘻嘻一笑，拉起張鈞安，跑到了附近的冰激淩店，打了兩只甜筒。

張鈞安舔了一口奶油，甜甜的：“太好吃了！”

“那以後我帶你去吃各種各樣好吃的冰激淩。”何鈞平溫柔地笑着，伸手輕輕擦掉張鈞安嘴邊沾上的奶油。

在張鈞安看來，何鈞平的笑顏在逆光之下突然變得異常耀眼。

頓時，他感覺渾身如同觸電般酥麻，心髒狂跳，不知為何會對何鈞平産生奇怪的感覺。

回頭想想，就是這時，開始對他心動的吧，從此再也不敢直視他。

打那之後，張鈞安的成績一直穩居第一，何鈞平總是比他少幾分排在第二。

直到高考時，何鈞平反超了他。

“小安，給你個巧克力混合口味的吧。”何鈞平遞給張鈞安一只剛打好的冰激淩。

張鈞安的思緒被打斷了，他回過神來，接過何鈞平手中的冰激淩，看着微微融化的奶油尖，不禁唇角一勾，原來從那時起，你便故意讓着我。

“謝謝你，何鈞平。”張鈞安語氣裏充滿感激，張嘴咬了一大口冰激淩。

“一個冰激淩而已，客氣什麽？”何鈞平不以為然地笑笑。

04

下午，兩人逛得太累了，提前坐了長途巴士回學校。

何鈞平翻着手機，挑選這幾天他們拍的照片。

照片裏，何鈞平系着厚厚的圍巾，和張鈞安擺着稀奇古怪的動作，兩個人是那樣的開心。

“別看了，小心暈車。”張鈞安勸着何鈞平放下手機，伸手挑着頭上空調出風口的位置，好讓涼風可以稍微吹到何鈞平，讓他透透氣。

“你看看你拍得多傻，哈哈哈。”何鈞平依舊翻着照片，笑着指給張鈞安看，“回去把這些全洗出來。”

“好好好，随便你。”張鈞安好似不耐煩，卻別過頭也笑了。

沒一會兒，何鈞平因為玩手機暈車，睡着了，不知不覺把頭靠在張鈞安的肩膀上。

張鈞安聳着肩膀，保持着一個姿勢，不敢動，生怕弄醒了何鈞平。

何鈞平似乎睡得很沉，張鈞安觀察着他，然後試着輕輕側頭貼在何鈞平的頭上，小心翼翼地枕了上去，閉起眼睛，心滿意足地竊喜。

他沒有發現，何鈞平微微翹起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