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重寫)

第 3 章(重寫)

是梁置禮的聲音。

即便隔了六年,他的聲音甫一出現,她的心還是跟着被牽動。即便想努力裝作若無其事,微微顫動的眼睫還是洩露了些許心事。

現在他開口了,她便再沒有猶豫的機會,她推開門,定在門口,視線輕掃過會議室內一圈人,最後落到一整面落地窗前的男人,恭恭敬敬喊了聲“梁總”。

幾秒過去了,窗前的男人沒有回應。

他雙手插兜,靜靜立在那,剪裁良好的西服襯托出他修長挺拔的身形。

站在他身邊的公關總監Sarah飛速瞟了眼大老板,發現他正透過锃亮的玻璃窗巡梭着遠景,從這正好可以眺望整個揚城大橋。

Sarah覺得奇怪,他們今天跟着梁總來揚城分部就是為了表彰這位勇敢熱心的小職員,她為公司外宣提供了這麽好的素材,現在網絡上的聲音都是要求耀京善待她。

好,那他們就順勢而為,今天內刊将采訪她,總部也會給她漲工資。

她連夜整出這些方案,準備年會後飛揚城一趟,以表重視,按理說這個級別的輿情還用不着她親自出手。

但在跟梁置禮彙報時,這位大老板只眯了眯眼,Sarah立刻明白——

不夠,還不夠。

于是她馬上買機票準備當天就去揚城,誰知因天氣原因申城去揚城的飛機大面積晚點,梁置禮得知後,竟直接開出了私人飛機帶他們過來。

因而,總部大半高層也跟着飛了過來。

梁總應該很重視這次輿情處理吧,畢竟他剛上任就碰上這麽回事,所以才會親自飛一趟揚城。

但現在這暗流湧動的莫名氣壓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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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在互相較着勁。

這位小職員看起來也很有“骨氣”,梁總沒回她,她竟也沒再開口,垂着眸,一臉平靜,露出一截瓷白的脖頸。

Sarah無聲看向高秘書,那眼神仿佛在問,陶玉一個小小的職員,哪來的勇氣敢跟最高層較勁?

她肯定是不敢,那就是梁總?

可梁總犯得着跟一個小客服置氣嗎?

哦。

肯定梁總覺得她太冒失了,萬一把自己也搭進去了,那耀京要面臨的網絡輿論肯定比現在更嚴重。

幸好詭異的氣氛沒停留多久,梁置禮轉身,手扶在身前的座椅靠背,側眸看向五米開外的人,語氣徐淡:“開始吧。”

他一開口,周圍的中高層和公關部職員心裏終于落下了一塊大石頭,開始呼啦啦地擺設備,準備電腦和錄音筆,陶玉也被人往前請了幾步,坐在板凳上,等待公關部編輯團隊的人采訪她。

梁置禮跟着落座,就坐在他們側邊。

他雙腿交疊,随意地往後靠,露出手腕上銀色的袖口,整個人看上去冷冷沉沉的,如同穿越冬日裏的霧氣而來。

這令采訪陶玉的小編輯心驚膽戰,拿采訪提綱的手克制不住的微抖,倒是陶玉沖她安撫似的笑了笑,很潔淨簡單的笑容,卻有股明媚感,驅散了迷霧。

她脫了外套,只穿着一件白毛衣,素着一張臉,很清麗的模樣,坐姿端正得如同小學生,疊在膝蓋上的雙手纖細白皙,指甲是淡淡的嫣粉色,那雙眼睛像是盛了兩汪清淺的湖水,恬靜淡然。

沒想到揚城分部還有這麽怡然自得的人。

難怪大老板要親自來一趟。

小編輯定了定神,開始按采訪提綱走問題。

安靜的會議室內,攏共站了十餘人,西裝革履,神情嚴肅,這樣的場景一般只在耀京中高層晉升路演或開會時才出現,然而陶玉絲毫不怵,她是一個很好的講述者,語氣不疾不徐,娓娓道來,回憶到驚險處時,恰到好處地擰了擰眉頭,語氣稍稍誇張,讓人跟着她一起提心吊膽。

陶玉今天說了許多話,她本就有點發昏,強撐着自己打起精神,聽到小編輯說采訪接近尾聲時,人有點松懈,一松懈就感覺鼻子堵了,呼吸不暢。

她本想強忍到采訪結束後,去喝杯熱水。許是她的鼻音又加重了引起了在場人的注意,她的斜方驀地伸過一只手,陶玉詫異地擡頭,是高秘書。

他的手中正端着一杯冒着熱氣的紙杯,妥帖地示意她喝兩口。

“看你臉色不是很好,”高秘書轉頭對Sarah和小喬示意:“盡快。”

小喬連連點頭,去翻最後一個問題。

高秘書說完後,不動聲色瞟了眼梁置禮,見梁置禮雙手交握,大拇指随意繞了一下,心定了定,看來自己的擅自主張是對的。

小喬抛出了最後一個問題:“據我所知,Tara在英文寓意裏代表峭壁的意思,你選擇這個作為你的英文名,是否也有暗示自己不畏艱難,勇往直前的意思呢?”

陶玉微愣,她沒想到最後一個問題是這。

她要如何開口,解釋她英文名的由來?

說這最開始其實是耀京總裁梁置禮取的?

那時她為了鍛煉英語口語,主動去了話劇社,話劇社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英文名,陶玉沒有,她根本沒有英文名的概念。

是梁置禮說,“Tara,你覺得Tara怎麽樣?”

那時正在放學路上,她跟在他身後,天空藍得純粹又幹淨,老樹被太陽曬得透亮,蟬鳴聲四起,遠處一排排犬牙交錯的房屋延伸到遠處,似乎沒有終點。

短促的音節,說出來幾乎不到一秒,卻在她心中撞出了回聲。

鳥兒撲棱棱飛出老樹的樹杈,也将她隐秘的雀躍也帶向天空。

其實那時候梁置禮還教過她許多,課本內的課本外的,有用的沒用的。

那會她極其迷戀梁置禮身上那股冷靜自持的勁兒,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沒有什麽能挑起他的情緒。

以至于後來她鼓氣勇氣以身試險後,得出一個結論——

梁置禮這樣的人,還是遠觀的好。

時光兜兜轉轉,她雖沒能變得跟他一樣出類拔萃,但在與他朝夕相處的歲月中,始終還是沉澱了一些東西下來。

陶玉抿唇笑,窗外的雪停了,不知何時,太陽鑽出烏雲堆,伸出了一點光亮,更襯得眼前這個女孩清透溫暖。

她聳聳肩,故作輕松回:“一個故友取的,進公司後一時想不到新的,就沿用了。”

故友,用來形容她和梁置禮的關系。

應該不越界吧。

小喬本沒打算從這個問題問出點什麽,這只是個常規問題,用作過渡和令采訪者放松的,她合上筆記本,同陶玉握手,做采訪最後的儀式。

本以為采訪到此結束,她可以跟領導交差了,誰知一直沒說話的梁置禮忽然站起身,垂首瞥向眼前人。

“故友?”

他品味着這兩個字,像在斟酌她話裏的可信度。

Sarah立刻接話:“看來Tara真的是個很長情的人,想必和故友的關系應該很好吧?”

陶玉臉上浮起一個笑,捏着紙杯,只想快點結束這個話題。

可有人像是存心不放過她似的,眸光在她臉上打了個轉,低頭哼笑出聲,若有似無地,“這位故友知道自己被人這樣惦記嗎?”

Sarah和高秘書悄然對視一眼,不明白梁總這時說這話是何意思?

梁總進入耀京以來,對底下員工一向随和有禮,極有風度,怎麽偏偏今天對Tara看上去有些不滿意呢?

聽上去像是Tara辜負了那位故友似的。

難不成梁總認識Tara說的那個故友?

Sarah對八卦一向敏感,一時間各種可能在腦子裏亂飛。

所幸梁置禮問完後沒再說什麽,他應該也是瞧出了陶玉身體不适,小臉蒼白,經過她身旁時,目光沉沉,語氣卻是自然平淡的,一種上司對下屬的“關心”。

“好好休息。”

她回:“謝謝Leung總。”

她說“Leung”時,是很地道的粵式發音,甚至比在場所有人都要标準。

-

會議室外,Nancy一直守在走廊轉角處,會議室她級別不夠,進不去,不知道陶玉會在總部的人面前說什麽。

要是她說幾句自己不好的地方,那她在這個公司的晉升就完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位新高管對此次輿情的重視程度。

陶玉是最後出來的,她一出來Nancy立馬将她拉向自己,急切問:“怎麽樣,你都說了些什麽?”

陶玉剛剛強繃着精神做完采訪,神經驟然松下來,人其實是有些虛弱的,又被Nancy猛地拉了把,腦子更是暈得厲害。

“Nancy,你先松開我……”

Nancy立馬翹起一根根手指,松開,目光熱切地在她臉上巡梭,試圖尋找答案,與她往日優雅的樣子截然不同。

陶玉扶着牆站了會,才輕聲說:“他們只是問了我昨晚救人的事,其他什麽也沒問。”

“你也沒主動說?”

奇怪。

“你希望我主動說什麽?”陶玉擡起頭,目光清亮。

“說你在分部任人唯親,還是打壓異己?”

Nancy輕輕抱臂,神色有些微妙,開始重新打量這個大家口中的“老好人”。

“其實你什麽都知道對不對?你來之前看過公司的新郵件對不對?”

陶玉:“什麽郵件?”

“別裝不知道了,”Nancy好笑地盯着她,“公司新季度開放了所有崗位的競聘,只要通過路演就能調崗升職,揚城分部是第一站,不然你以為為什麽今天這麽多高層來分部?”

“你看了郵件,所以你決定什麽都不說,畢竟說多錯多,還會讓總部的人懷疑你公報私仇,說實話,Tara,是我小瞧你了,以為你還真對什麽都不在意,什麽都不在乎,看樣子你只是放長線釣大魚啊。”

“你是不是就等着這次路演去競聘揚城分部主管?”

陶玉越聽眉頭皺得越厲害,什麽競聘?什麽路演?

她從未想過去當揚城分部的主管,她一直都只是想做好手頭的事而已。

“Nancy,”她不得不出聲打斷,“你是在害怕嗎?”

Nancy一噎,瞪她 :“我能害怕什麽?”

“那你為什麽會覺得我要去競聘揚城分部主管,比起我,Jennie不是更合适嗎?”

Nancy在心底冷笑,當然是因為Jennie去也競聘不上啊,Jennie的能力她再清楚不過了。

“Tara,如果你想要我這個位子,那就公平競争,別在背後搞一些——”

陶玉按着太陽穴,那正突突直跳,她現在很想找個地方睡一會,忽然,身後有人叫住了她,将她解救出來。

“Tara,梁總找你。”

高然的聲音由遠及近,像是從電梯口那傳來,他走近了,走到陶玉身邊,對Nancy颔了颔首。

Nancy急急住嘴。

陶玉懵了一下,下意識問:“什麽事?”卻忘了這不應是下屬對上司該有的口氣。

梁置禮怎麽會主動找她?

但高然只是微笑,“梁總說,他有東西落在你這了。”

Nancy心一驚,全然掩飾不住自己震驚的表情。

他們不是才第一次見面嗎?怎麽高秘書的口吻像是他們已認識許久?

她順着高然的身影往他身後看去,電梯拐角陰影處,隐隐約約看到一道利落的身影,她希望自己看花眼了,但光影沉浮中,她看到一縷很淡的煙霧緩緩上升,随後是火機清脆地咔嚓聲。

令她莫名想起那個男人身上慢條斯理的沉冷感。

好像真是梁總?

那她剛剛對Tara說的話,不會全被梁總聽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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