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49章

貓貓這是在挽留他

管道裏髒亂落灰,黏膩的不明液體黏在壁管,遠處望不見底,漆黑壓抑的環境像是潛伏着怪物,讓人無端焦慮恐懼。

紀雲斐鼻尖略微沾染了一些灰塵,将手電筒銜在口中,肩膀遭受了槍傷,血肉模糊的傷口均已用布條緊緊地包紮起來,硬是沒有讓一滴血流出。

他也注意到了許硯辭,從喉嚨溢出輕蔑的嘲笑聲,接着,毫無征兆地将手電筒的強烈白光直接晃在對方漂亮的臉上,把人逼得睜不開眼。

紀雲斐略帶惡意地宣布:“找到了。”

像是條惡犬般盯上了獵物,随時準備發起攻擊。

許硯辭眼眸有片刻的灼痛:“把手電筒關掉,我眼睛受傷了會拖後腿。”

紀雲斐漫不經心:“那你就死在這裏。”

他擡手執槍,漆黑的槍口瞄準許硯辭的眉心。

許硯辭心底微震,刺骨的寒意從骨縫中蔓延而出,指尖緊緊地叩住了地面。

他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以一種平靜的語氣問道:“你确定你能殺我嗎?”

不是敢不敢,而是能不能。

許硯辭賭江逾白在讓紀雲斐來救他之前,有特地交代過不能讓他死。

紀雲斐未作回應,而是直接叩下了扳機,在黑暗的管道中,冰冷槍口掠過火光,子彈呼嘯而出。

許硯辭呼吸一滞,側身避開,後背撞上了堅硬的壁管。

他耳邊似乎有什麽東西呼嘯而過,低頭看去,只見白花花的炙熱腦漿撒在腿旁,有些惡心。

原來後邊不知道什麽時候追蹤上了一名不明身份的人,在死後手中還是死死地握着把軍用短刀,距離碰到他的大腿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離。

還好紀雲斐及時用消音□□替他解決了這個麻煩,此人頭部遭受命中,在采取進一步行動前就死了。

紀雲斐的槍偏移了半寸,看着許硯辭沒有絲毫被吓到的模樣,反而蹙了蹙眉頭:“你反應倒是夠快,膽子也大。”

他忽然慶幸許硯辭是察覺不到信息素beta,否則以這家夥的反應速度跟身體素質,無論作為omega還是alpha,都絕對會是個很難纏的對手。

許硯辭嫌惡心,褲腿在死人的衣物上蹭掉腦漿:“什麽時候跟上來的,我怎麽沒發現。”

紀雲斐瞥了一眼:“這人佩戴着軍方特制的軟膝跟手套,呼吸聲也經過特殊訓練,你是beta察覺不到信息素,當然發現不了他,這并不奇怪。”

“跟上來,我不會為你處理第二遍的麻煩。”

許硯辭聞言,也不管褲腿上的污漬有沒有處理幹淨,繼續跟在對方身後,一點也不嬌氣。

在爬進管道的過程中,紀雲斐已對裏面的障礙進行了處理,所以将許硯辭帶出去時也相對容易,所用時間僅是進入時的一半。

兩人攀爬至管道的盡頭,前方已無路可走。然而頭頂卻出現一個扶梯,直通地面,最頂部的蓋子已被撬開,從下方能看見透出的光線。

紀雲斐順着扶梯往上爬,伸手抵開了沉重的蓋口。

江逾白在外邊守着,見蓋子自己動了還吓了一跳,下意識将槍口對準對方。

紀雲斐:“別怕,是我。”他首要反應不是躲開槍口,而是安撫受了驚而變得脆弱的江逾白,怕把人吓壞了。

許硯辭:“......”

他出聲嘲諷:“真甜,但能不能待會再秀恩愛,我還沒出來呢。”

江逾白這才緩了過來:“啊,不好意思,我最近反應有點遲鈍。”

他伸手連忙将紀雲斐拉起來,見對方手臂受了傷,蹙起了眉頭,但到底什麽都沒說,而是繼續伸手,将許硯辭拉起來。

許硯辭本來打算自己爬上去,但手臂冷不伶仃被拽住,下意識擡頭,見到是江逾白,第一反應是推開他的手。

他不能碰到江逾白,待會被紀雲斐那條瘋狗看到了,肯定會被踹下去!

江逾白卻被他這個反應弄得呼吸一滞,這個向來他深信不疑的弟弟,在被碰到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抗拒......他只能讪讪收回手,有點不知所措跟慌亂,眼尾不知不覺也紅了幾分。

紀雲斐本來看見江逾白去碰許硯辭就有點煩了,現在看着兩人眉來眼去,毫不猶豫地擡腿直接将人踹下去了。

許硯辭:“?”

他縱然有防備,但也沒有地方躲,只能生生挨下這一腳,以極為不雅的姿勢摔在地上,背部被撞被沒知覺了,五髒六腑痛得幾乎移了位。

江逾白睜大了眼睛,瞪向紀雲斐:“你做什麽?!”

紀雲斐面無表情:“腿抽筋了。”

他見江逾白要下去,蹙了下眉頭,拉着他的手:“下面髒,他一個被世家訓練過的繼承人,都能面不改色殺人了,現在只不過是被踹了一腳,等着他自己爬起來。”

管道內傳來聲音:“哥哥,我沒事的。”

許硯辭原本得體的襯衫沾滿髒兮兮的漆黑黏液,抿着唇看他,話語中帶着三分無辜三分可憐四分委屈。

他起身時佯裝趔了下,扶着壁管站起來,提着被勾住的褲腿,輕嘆了口氣:“下面很髒,不要下來了,我可以上去的。”

許硯辭的手搭在樓梯上,慢慢地揉膝蓋,深吸了口氣,準備爬上去,但濕潤的眼尾看上去楚楚可憐,言行舉止之間拿捏着恰到好處的逞強跟可憐。

“是不是因為我在這影響到你們兩人相處了,但我也沒辦法,我盡量小聲一點降低存在感,好不好?”

紀雲斐:“......”

如果不是親眼見過這家夥笑着地手刃敵家,他也信了許硯辭的演技。

江逾白本就容易心軟,見了許硯辭像只受了委屈不敢吭聲小動物,憐憫的情緒像是病毒般侵占了大腦,他眸底中再次閃過一絲不悅,瞪了紀雲斐一眼,想也不想,直接握着扶梯的邊緣就要下去

紀雲斐緊緊抓住對方的手臂,阻止他行動。他清楚地認識到無法說服江逾白,只能讓步,做出妥協的姿态:“別動,我下去。”

江逾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行,你要是下去把他打一頓怎麽辦?”

紀雲斐:“那你看着我,你在這,我肯定會聽話。”

他見江逾白還是沒有讓步的意思,蹙了下眉頭。許硯辭這家夥從小到大學的都是經商,怎麽這麽會拿捏別人,像是給江逾白下了迷魂藥一樣。

“下面氣味很嗆,樓梯也滑,很危險。”

他側身擋住了江逾白的路,兩三下就踩着樓梯爬下去,單手擒住許硯辭的胳膊,指骨不斷收緊,逼迫對方跟自己拉進距離。

許硯辭被抓痛了但也沒蹙眉,狐貍眼眸一挑,壞笑道:“哎呀,但是我腿動不了了,就算有你拉着我也上不去。”

紀雲斐壓低聲音:“你裝什麽?”

許硯辭故意:“求我。”

紀雲斐:“求你。”

許硯辭挑眉,眸底掠過複雜的神色,似乎對江逾白在紀雲斐心裏的重要程度感到意外,這麽狠戾的一個人,竟然能輕易開口求人。

他現在倒是覺得對方答應得太快沒意思了,失去了興致:“哦,背我上去吧。”

紀雲斐微眯了下眼睛,擡頭看了江逾白一眼,最後還是沒說什麽,乖乖蹲下身子,讓許硯辭趴上去。

他答應過江逾白會乖乖聽話的。

許硯辭被他背着,不冷不淡地擦掉唇角的血:“有意思嗎,把我踹下來後,還不得是你自己收場。”

紀雲斐嘲諷:“你這麽多年來一直保持着睚眦必報的性格,真是挺難得的。”

許硯辭不接他這茬,挑釁:“知道還敢惹我?”

紀雲斐背着他上去之後,想把人放下來,卻發現對方無聲無息地攏住他的脖頸,越收越緊,遏制他的呼吸,故意惡心:“腿,痛。”

紀雲斐:“......”

他蹙了下眉,太陽穴青筋直跳,下意識就要将人過肩摔。

江逾白看出他想幹嘛,及時阻止道:“阿紀,小許是你踹的,必須背着。”

紀雲斐深吸了口氣,偏頭冷眼看許硯辭,臉色陰沉得可怖,眼底的警告意味極重。

許硯辭才不怕,眼底掠過嘲諷的笑意,輕聲道:“你怎麽不笑了,是天生不喜歡笑嗎?”

他沒等對方回應,朝一個方向擡了擡下巴:“那邊的走廊有綠化覆蓋着,比較隐蔽,可以走那個位置。”

許硯辭趴在紀雲斐的背上,随着對方的走動搖搖晃晃,手支在他的肩窩撐着腦袋,回頭看了別墅一眼。

江逾白及時拉住他。

紀雲斐抓住機會嘲諷:“怎麽,是舍不得嗎?”

許硯辭垂着眼眸:“沒有,只是覺得太順利了,有點不安。”

紀雲斐:“敢回去就打斷你的腿。”

許硯辭:“。”

江逾白護着許硯辭,瞪紀雲斐:“你別這麽兇,他都被囚禁這麽久了,沈修卿真的太過分了,把他養得都......胖了?”

他捏了捏許硯辭的手臂,有點不可置信,之前對方常年吃飯不規律,整個人看上去清清瘦瘦的,骨頭硌得人生疼,現在被養得很好,連着臉色都好看了幾分。

紀雲斐拉住江逾白,擋在他面前:“安靜,有問題!”

江逾白眨巴眼睛,什麽都沒發現。

他被紀雲斐擋住,只能墊着腳尖往外探頭,卻沒發現什麽。

許硯辭提醒道:“看仔細點,地上有紅點。”

江逾白有點訝異地看着許硯辭,他知道這人很厲害,但對方從來沒有在他面前露過身手,沒什麽概念。

但他現在卻知道許硯辭沒自己想象中的柔弱,相反,這家夥的觀察力跟alpha不相上下,半點不像性別中最弱的beta。

紀雲斐:“這路沒辦法走了,那邊也來人了,有信息素的味道。”

他把許硯辭放下來,微微蹙眉:“外邊停了車,我只能護着一個人過去,也就是要有一個人在這等着。”

許硯辭:“我在這等着。”

江逾白不同意:“你兩都受傷了,就我好着,我留下來。”

紀雲斐看起來面無表情,但當他看着許硯辭的時候,眼底暗了幾分,隐隐帶着殺意,指尖也不知不覺地摸向腰間的槍。

許硯辭看懂了對方的想殺自己的意圖,轉頭向江逾白道:“沈修卿會殺你,但我不會殺我,最後就是把我抓回去。”

他無所謂道:“那你們再來救一遍。”

許硯辭早就注意到,紀雲斐和江逾白身上都有傷,身邊也沒有其他人,估計那些陪他們一起闖進來的人都已經死了。

他們不一定能再次成功地将他帶出來,但事到如今已經沒辦法了,如果強行讓江逾白留下來,以紀雲斐的性子,估計會直接殺了他。

江逾白:“但是...嗚,嗚嗚!”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紀雲斐直接捂住了嘴巴,抗在肩上強行帶走了。

許硯辭在原地,看着他們離去,他倒是沒什麽意見,只是一股不安的預感萦繞在他的心頭。

他逃出密室的事情進展得太順利,地下城能跟塔與火星抗衡,不該這麽容易被解決才對。

許硯辭回頭看向狙擊手的位置,也不再躲,而是往走廊裏走了幾步,腳尖直接踩在紅點上。

就在他踩住紅點的時候,空中忽然傳來的奇特響聲,許硯辭下意識看去,只見絢爛的晶駭像雨滴般從天而降,在陽光的折射下,整個地下城變得色彩斑斓。

許硯辭敞開掌心,接住了其中一個晶駭,見到了堅硬晶體上的軍方刻印,很顯然,這是地下城的資源。

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麽,猛然擡頭,看見密室高樓的窗戶中,露出幾絲白色的發絲,貓貓正躲在那兒,只是沒有現身與他相見。

沈修卿就在窗戶後邊,只是沒有出現來見他,甚至是不想被發現。

他能從密室出來,就是這人默許的,沈修卿從一開始就未被迷暈,意識自始至終都保持清醒。但他沒有強行逼迫許硯辭做決定,反而用這場晶駭雨來傳達自己的态度。

沈修卿像是在說,只要你留下來,我所有的錢跟權,都為你所用。

這種無聲挽留,是比直接述說更為震撼的表白,沈修卿不僅表面了态度,也給了他離開的機會,完全尊重了他的選擇。

許硯辭愣愣地看着這種盛大而宏觀的晶駭雨,噼裏啪啦地摔在地上,也不懼損耗,只為搏他留下的渺小機會。

他無法理解沈修卿的行為,在許硯辭的世界觀裏,以這家夥的地位跟權利,倘若自己不願意留下來,對方有的是手段可以逼迫其永遠留在身邊。

無論是把他的腿折斷,還是切了他的財路,再或者是對他公司下手,都會讓他忌憚離開這個選擇。

但沈修卿偏偏沒有,這只向來依戀他的貓,在這種幾乎确定他一定會離開的時候,把選擇權給了他。

許硯辭現在看着窗戶裏邊飄動的幾縷白發,開始猶豫了。

真的要走嗎,要把沈修卿一個人丢在這裏嗎?

外邊傳來直升機的聲響,許硯辭的電話也跟着響起,他接聽,裏面是紀雲斐的聲音:“你也發現了吧,沈修卿同意你走的,幹嘛折騰江逾白,我們兩個是你們戀愛催化劑的一環嗎?”

許硯辭手指緊了緊,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麽:“我們沒有戀愛。”

紀雲斐:“?”

他低聲嗤笑,一字一頓:“他都把地下城所有的資源調過來博你一笑了,這都不算愛?”

“夠了。我不想聽你解釋,你從這個走廊過來就可以,我們在這邊等你,待會抓住直升機的扶梯,能帶你走。”

許硯辭:“等等。”

他還沒做好跟紀雲斐走的決定,一顆晶石便砸中了他的頭部。

霎那間,許硯辭感覺自己的身體輕了起來,世界也在颠倒,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摔在了地上。

紀雲斐在那邊發出茫然的疑問:“你真把我當狗耍啊,費心費力把你帶出來,你他媽這個時候暈了?!”

許硯辭也覺得很草,腦子一片混亂,最後看到的畫面是沈修卿朝他狂奔而來的身影。

*

醫院內。

主治醫生拿着病例單,嘆了口氣,盡可能用平緩的語氣跟眼前的男人對話:“許先生之前是不是腦子受過傷。”

沈修卿已經三天沒合眼了,眼底盡是血絲,但還是強行打起精神來跟醫生對話:“兩次,他出過兩次車禍,一次是在三個月前,從那天開始,他的記憶就開始混亂了,他記不得三大世家的事,也記不起父母死亡時的細節。”

醫生推了下眼鏡,仔細看着:“對上了,外部刺激過大再加上腦部神經損傷,還有一次呢?”

沈修卿揉了揉眉心,盡可能平緩焦慮,仔細想起細節:“還有一次是在兩星期前,有人開車撞他,他為了躲車被樹壓到了腦袋。”

“他會有事嗎?”

醫生表情嚴肅,将手中的單子放下:“性命暫時不用擔心,但可以确定許先生是可逆性失憶,這次醒來,他有可能徹底失憶,也可能什麽都記起來了,你做好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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