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契合

契合

黎千行回房間重新洗漱好，躺到床上，準備消磨下時間便睡覺。拿起手機一看，發現祁景年給他發了微信。

【哥：明天就要拍頭一回吻戲和床戲了？】

黎千行不由得好笑。

【黎千行：小祝還兼任你的內應啊。】

【哥：哪裏用她，我也是出品人，在劇組群裏。】

黎千行這才想起來。的确，每次自己主演的片子，兄弟兩人都會一同挂名出品人。只不過自己很少進劇組群，更沒想到他哥這麽個日理萬機的大總裁居然還會看群消息。

不過，祁景年接着發來的一串話，就說明了他這次特別在意的原因。

【哥：你頭一回演這種戲，我當然得上心點。】

【哥：合同你仔細看過沒有，吻戲和床戲的所有細節規定上面都有，要是何導提的要求或是江臨的表演越了線，你就馬上喊停。】

【哥：我知道你拍戲認真，但也要注意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黎千行一愣，接着回憶一下合同。三個月前簽的了，他也懶得去翻找，只模模糊糊記得個大概。

關于床戲，規定了鏡頭只能拍到身體哪部分，露出程度不能超過多少多少，以及明确哪些地方不能相互接觸之類的。吻戲的限制少一些，不過……

黎千行不由得伸手摸上嘴唇。

合同裏好像是寫了吻戲的激烈效果要靠演繹，拍攝時不能真舌吻……那剛才，也不知道他和江臨是誰占了誰便宜……

手機又在響提示。

【哥：千行，睡了？】

黎千行回過神，連忙給他哥打回複。

【黎千行：沒，看到了。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發出去後想了想，又補充上一句。

【黎千行：何導不是第一次拍這種戲，他會有分寸的。而且，江臨也不是那種人。】

【哥：我當然也希望順順利利地拍完，不要出一點岔子。可你以前但凡演感情戲，就會招桃花。這次還是正經演愛情片，從頭到尾都是感情糾葛。我怎麽可能不擔心！】

【黎千行：這種事，擔心也沒有用。你已經夠忙了，就別再操心我。我會照顧好自己。】

【哥：你別看江臨年紀輕，入行才四五年，像他這種外圓內方的，能一步步走上來，很不簡單。萬一他對你動心，恐怕不像以前那些人那麽好打發。總之，拍戲之外，你盡量不要和他接觸。】

黎千行看着這段話，仔細回想了下自己和江臨的相處。

自從第一次請吃飯失敗後，江臨就沒再約過黎千行，現在每天一杯溫牛奶都是助理送過來。剛剛他去找江臨，還是兩人頭一次私下接觸，但都是在說戲，完全是工作需要。

黎千行确定沒有問題，正準備回複，就見祁景年又發過來一條。

【哥：不過話說回來，你一直都沒談過戀愛。有時想想，真談一場也沒什麽不好。】

黎千行有些哭笑不得。

【黎千行：那你到底是想我談呢，還是不想我談呢？】

這次等了差不多有一分鐘，祁景年的回複才過來。

【哥：我們都希望你能享受到愛情的美好，又不希望你因為愛情而患得患失，甚至受到情傷。但任何事都是一體兩面，不承受風險就不可能摘到甜美的果實。】

【哥：順其自然吧，緣分的事，誰都說不準。再說，你滿心滿眼只有戲，也不知道得什麽樣的神人才能打動你。】

黎千行看着這長長的話，眼神不由自主地柔和下來。他思考片刻，打了回複過去。

【黎千行：哥，你要不和嫂子商量下，早點要個孩子？】

祁景年立刻回過來一個[敲頭]的表情包。

【哥：我就是有了孩子，也一樣得操心你！不想我操心，你就上月老廟拜拜，給自己找個伴。】

祁景年笑着回了一個[乖巧]。

◇◆

第二天，黎千行化好妝換好服裝，一走進拍攝場地，就能感覺到衆多視線集中過來。

他四下掃一眼，撞上不少人的目光，驚得衆人紛紛轉頭轉身。但，等他走過，那些視線又立刻重新粘上。

小祝輕嘆口氣，低聲說：“我問過了，只有床戲會清場，吻戲是正常拍。不過，如果你覺得需要清，我去和何導說說。”

黎千行倒是無所謂：“不用搞特殊，沒什麽演不了的。”

他找到何展鵬時，做好準備的江臨已經先到一步，正和何展鵬聊天。

見到黎千行，何展鵬笑着招呼他坐下，開始給兩人講戲，基本就和兩人昨晚分析的角色心理差不多。

最後何展鵬拍拍兩人手臂：“去走位吧，先拍一次前面争吵那段。你倆注意情緒變化，尤其是小黎。”

黎千行和江臨起身，跟着副導演走進搭建的酒吧場景。

在兩人争吵前，還有一段無臺詞的情節，需要走位轉換地點。後面争吵的臺詞量很大，同時還要表現出情緒變化。

雖然現場布置有好幾個機位，但何展鵬想盡量用一段長鏡頭一直拍到吻戲結束，因此整段拍攝難度很高。不過，對于黎江兩人而言，除了最後一段吻戲，至少前面的部分一鏡拍完算不上太難的事。

兩人重複幾次走位，再對過一遍詞，便示意何展鵬可以開拍。

◆

季明安走到酒吧大門處，手剛伸向門鎖，門突然被推開，挂在門後的風鈴響起叮當一聲脆響。

一個高大的人影擠進門來，陰沉着臉，垂眼看着季明安。

季明安擡眼看去，眼中閃過一絲悲傷和委屈，但很快就被嘲諷之色掩蓋下去。

“客人，我們這兒打烊了，你去別家吧。”

成越一言不發地關上門，反鎖，拉上門闩，再轉身去看季明安。

季明安輕哼一聲，回身走向吧臺，将酒吧的燈全關上，接着去往自己的專屬更衣間。

路過後門之時，他往那邊努努嘴：“後門在這兒，好走不送。”

成越跟着他走進更衣間，反手關上門。

“季明安，你就不向我解釋一句嗎？”

季明安伸向衣櫃的手一頓，随即轉過身，靠着櫃門抱起手臂，臉上嘲諷之意更甚。

“你不是都自己認定了，還要我解釋什麽？”

一邊說，他一邊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盒煙，拿出一根來就要往嘴裏放。

成越皺着眉頭上前幾步，抽走他手中的煙：“別抽煙。”

季明安收起那抹嘲諷的笑，冷冷回視：“你現在好像沒資格管我抽不抽吧。”

說完，他再次拿出一根煙，挑釁地叼上，又掏出打火機，啪的一聲點着火。

成越原本緊盯着他的臉，此時目光突然移向火機，竟是将手伸向火苗。

季明安雙眼略略睜大，臉上立刻升起來不及掩飾的驚訝和擔心，連忙合上火機蓋。

下一秒，成越的手掌便扣在火機蓋上。

季明安深吸口氣，眼中燃起怒火，擡眼狠狠瞪他：“成越！你能不能別無理取鬧！”

成越同樣眼中冒着火，聲音低沉得有點沙啞：“我只想聽你一句解釋，這也是無理取鬧？”

兩人争吵得越來越兇，開始一一翻起大學時的舊賬。

成越的怒火愈發高漲，眼裏卻也帶着不容錯認的傷心與悲痛。季明安的表情則是幾次變化，眼中生氣、悲傷、驚訝、歡喜好幾種情緒不斷翻湧，交互交雜。

終于，成越被激得伸手用力拍在櫃門上，全身向季明安壓去。

兩人幾乎鼻尖相抵，在極近距離對視。

◆

何展鵬喊了卡，仔細看這一段長鏡頭的回放，邊看邊一疊聲地稱贊。這是第三次拍攝，黎千行和江臨把前兩次的小瑕疵都修改到了完美。

見黎江兩人走回來，何展鵬先給比個拇指：“很棒，情緒轉折處理得非常絲滑。火機那裏新加的動作還有點吓到我了，小江想的？”

江臨笑道：“多虧黎哥配合得好。”

黎千行看向他：“是你膽子夠大，手有沒有燙到。”

江臨張開手掌轉一轉：“沒事，我皮厚。”

何展鵬欣慰地點點頭，招呼兩人坐下，繼續講戲。

“吻戲那一塊，分成前後兩個部分。前一個部分是成越的情緒爆發，激烈、急切、不分輕重。同時你倆注意，這是兩人分開多年後的第一個吻，隔了這麽長時間，動作上是有些生疏的。”

聽到這裏，黎千行不由得和江臨對視一眼——生疏，這要求倒是正合适他們。

何展鵬接着看向黎千行：“第一次吻之後，成越的情緒爆發完，他這時理智回籠，有結束的意思。這個時候輪到季明安情緒爆發，他要留下成越，要直接明确兩人的關系，而且這個時候他其實是心喜的，所以他在這裏有個技巧性的示弱。”

黎千行一愣：“技巧性示弱？”

何展鵬解釋：“季明安和成越以前是情侶，情侶間在親密時都會有一些小默契，他知道自己怎麽做能夠引得成越失控。而成越接收到了這個信號，這才有接下來的床戲。”

黎千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是他先前看這場戲時一直沒能想通的邏輯，原來是這樣處理。

何展鵬又笑道：“你們休息一下，等會兒就照剛才那樣，把前面再演一遍，能将情緒帶到吻戲裏去。不用有顧慮，剛才那一遍已經很好。如果吻戲拍得比較困難，就不追求一鏡，直接重拍後面。”

說完，便讓兩人去旁邊補妝做準備。

江臨補好妝，接過小丁遞來的口香糖，卻看見小祝給黎千行遞了個小瓶，黎千行轉過身對着嘴裏噴上幾下。

他有些好奇：“這是……”

小祝連忙解釋：“口腔清新噴霧。以前黎哥拍吻戲雖然只是借位，但也會先用一下。”

江臨看看黎千行還給小祝的那支噴霧，再看看自己手中的口香糖，猶豫幾秒，還是開口問：“黎哥，介不介意我借用一下噴霧？”

黎千行：“用吧。”

江臨接過噴霧噴幾下，把口香糖塞回給小丁：“記得以後準備噴霧。”

小丁連連點頭。

江臨看黎千行有些心不在焉，小聲問：“還沒想好怎麽演？”

這場戲，兩人的難點不一樣。江臨的難點在“放”上，所有的爆發都要恰到好處，既要讓觀衆感受到他為情所困的痛苦，又不能讓觀衆覺得他在無理取鬧。

而黎千行的難點，則在“收”上。要随着臺詞層層遞進地表現人物情緒轉變，更要表現出後半段的暗中主控權，卻又不能過于明顯直白，會和人物心境不相符。

黎千行翻着劇本：“從校園的回憶部分裏，我沒看出季明安有引得成越失控的細節。我沒戀愛過，這種情侶間親密時的小默契，一般會怎麽表現？”

江臨一時也被問住——他同樣沒有戀愛經驗。

兩人面面相觑片刻，最後還是江臨提議：“要不，我們來設計一個約定暗號？”

黎千行順着這話想想，點頭道：“也行。等後面拍到校園部分，還可以嘗試把這個暗號加進去。”

兩人于是低聲讨論起來。

小祝看着黎千行和江臨挨在一處的樣子，隐隐覺得哪裏不太對。

她記得兩人昨天還客客氣氣地相互叫“老師”，怎麽才過去一晚，似乎就一下熟悉了起來？戲裏的一次吵架，讓兩個角色吵親密了，還能讓戲外的兩個演員也吵親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