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到地府

初到地府

夜晚醫院。

走廊上亮着慘白的燈光，消毒水的氣味不祥地彌漫着。

走廊上的一間辦公室內。

一個戴着金絲眼鏡的男人，坐在椅子上，他雙手修長幹淨，骨節分明。

左手背，中指根上骨節有一顆黑色的痣，襯得皮膚上更加白皙。

他擡起右手疲憊地捏了捏鼻根。

忙碌一天，餘翩鴻累了。

他拿起水杯想接點水，剛站起身，只覺頭昏的厲害，腳步虛浮。水杯掉在地上，啪嚓一聲，四分五裂。

餘翩鴻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過了不知道多久，身旁傳來嘩啦啦……嘩啦啦……的聲音。

什麽東西在響？像是鎖鏈。

好一會兒，他緩緩睜開眼。熟悉的景象映入眼簾，他這是站在自己的辦公室裏。

不過，好像不太對……

餘翩鴻只覺周圍靜的有些不正常。他搖了搖腦袋，餘光看見地上的玻璃碎片，默默嘆口氣。

他的腦海中，緩緩浮現出一個有些久遠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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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白發少年，身着藍色校服，左手撐在桌上托腮右手轉着筆，紫灰色眼眸滿是無奈:“餘同學，你這麽卷，早晚身體會扛不住的。”

思緒到此，戛然而止。

餘翩鴻垂下眼，眼睫輕輕顫抖，像是折翼的蝴蝶。他忽低笑幾聲，眼眸裏流轉着溫柔之色。

片刻，他穩了穩心神彎下腰，要去撿玻璃碎片，可他意外發現自己的手竟然是透明狀的，還摸不到玻璃!

難道是我勞累過度，出現幻覺了？

餘翩鴻又伸手去撿，手指仍舊穿透玻璃片而過。

他驚詫不已，趕忙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果然，透過掌，可以看到對面的景象。他的手變得透明了。他急忙又打量了下身上。

他懵了。

他全身都變得透明了。

餘翩鴻倒吸一口涼氣，蹲着半晌沒說話。

“餘哥，別害怕嘛，你死了而已。”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響起。

“是誰!”餘翩鴻尋着聲音看過去，一位身着白褲白襯衫的男孩正站在那笑着看他，頭上戴着高帽，寫着一見生財。

這是個很有親和力的男孩，當然他要是沒有拿着長長的鎖鏈，飄在空中，那就更有親和力了。

餘翩鴻愣住。

男孩飄到他面前，晃了晃手，喊道:“翩鴻餘哥餘醫生回個神。”

餘翩鴻沉默片刻揉了揉額頭，試探問:“宋春雪”

男孩明顯開心起來:“都兩年了，虧你還記得我，我都以為你因為那個什麽病把我忘了。”

“才兩年，沒那麽嚴重，當然記得。”餘翩鴻覺得腦袋有點亂:“我……這算死了？”

宋春雪點點頭:“嘿嘿，我現在是白無常，來帶你去地府的哦。”

餘翩鴻默默雙手捂臉:“讓我緩緩……”

“餘哥，你已步入陰間，陽間的事，就不必再操心了!”宋春雪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餘翩鴻抹了把臉放下手，開始慢慢接受事實:“我怎麽死的”

“嗯？”宋春雪繞着他飄了幾圈，摩挲着下巴:“我親愛的餘哥，你心裏沒點數嗎？”

餘翩鴻愣了一下，回想過去種種，沉思幾秒猶豫道:“長時間強度工作，這次還一口氣做了十幾個小時手術，結果猝死？”

宋春雪拍拍手:“恭喜，答對啦！”

“……”

“好了好了，餘哥，我們走吧。”宋春雪做了個請的手勢。

餘翩鴻躊躇片刻，無奈地跟着宋春雪，踏上去往地府的路途。

半路上，宋春雪遞給餘翩鴻一部手機，說：“喏，餘哥你先看看地府宣傳視頻。”

餘翩鴻陷入沉思:“手機？”

現在地府這麽先進了嗎

“昂，我給你說，這可是我挑了好久選出來的!好看吧！”

餘翩鴻接過紅配綠的手機，看着眼前自信期待的宋春雪，擠出笑容誇贊道:“好看。”

“嘿嘿!是吧是吧，我同事還說我審美有問題，明明是他不懂!”

餘翩鴻笑笑，低頭默默點開視頻。裏面展示了現代化地府的各個部門和環境以及人文風俗。餘翩鴻覺得很驚詫，真是大開眼界。

正看的津津有味，一陣熟悉而洗腦的歌曲響起。

“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綿綿的青山腳下花正開……”

最炫民族風？

餘翩鴻順着聲音擡頭看見宋春雪不好意思撓撓頭:“餘哥我備用機響了，接個電話哈，你在後跟着我就可以啦!”說完，宋春雪又掏出一個手機接了起來。

餘翩鴻颔首，繼續低頭看視頻。

接下來講述了進入地府和轉世的流程。

每天會将死者聚集在當地城隍廟，淩晨十二點，将他們送往黃泉路上彙合，然後送到第一殿秦廣王處受審。

若罪惡深重，會打入牢獄。若罪惡較輕，或者多做了善事積累了功德，那麽可直接投胎。功德越高，投胎越好，反之亦然。前世後世會有因果聯系，如前世偷盜，後世則無手。

不想投胎，可留在地府生活。

地府也有錢財，便是功德，功德越高，相當于錢越多。功德也可以在地府做生意賺取，例如擺攤做生意等等。功德高，可能被選中當鬼差，享受公務員待遇。

餘翩鴻感嘆道，制度還挺完善。

這時，宋春雪接完電話扭過頭來，笑嘻嘻的問:“餘醫生有沒有興趣和我一樣當無常啊？”

餘翩鴻:“嗯？”

宋春雪搓搓手:“包吃住，有雙休有獎金，這可是鐵飯碗!你同意當無常我還有獎金拿!我眼饞一臺平板很久，領完獎金我剛好可以買。”

“還有現在又趕上去世高峰期，人手不夠，所以工資翻倍，餘哥考慮一下呗。我們多年朋友，配合絕對默契!”

餘翩鴻扶了下眼鏡笑笑:“很抱歉，暫時沒有這個打算。”

現在他不想工作只想好好休息。

“別啊！來嘛來嘛，這局面妥妥雙贏啊！”宋春雪叫道。

“等等，手機、平板是有了，可地府有網嗎？”餘翩鴻岔開話題，疑惑歪頭。

好在宋春雪沒有繼續勸說，連連點頭:“有啊！怎麽沒有!等你到地府就知道了。”

餘翩鴻倒是對地府有點期待了。

兜兜轉轉，餘翩鴻跟着宋春雪到了城隍廟。

一進去，餘翩鴻驚詫不已，城隍廟裏人來人往，更準确的來說是鬼來鬼往。這會兒的鬼有交友，唠嗑，打牌，演小品的……

餘翩鴻:“……”真是大開眼界。

宋春雪:“行啦，餘哥我先忙去了，一會兒來找你，Bye～”

餘翩鴻像是想起什麽:“等等。”

“怎麽啦餘哥這是要和我當同事了嗎？”

“不是這個，”餘翩鴻抿了抿唇，眼底湧現傷感的神色，他低沉地問道:“十年前死去的人現在都轉世投胎了嗎？”

廟外銀杏葉随風飄落，正如這飄搖的人世間，餘翩鴻黯然神傷。

宋春雪說道“那兩年啊，我聽前輩說過，還挺輕閑的，沒幾個人留在地府生活，基本都投胎了。”

“剩下那幾十個不管有罪的沒罪的在前不久由我親手帶領去輪回道投胎啦。”

“謝謝。”餘翩鴻像是有些失落又像是松了口氣。說罷，餘翩鴻神色恢複平靜，再無之前感傷之态。

他摸上脖頸上的半塊玉墜，眸光變得柔情似水，內心卻是一陣酸楚。

算了，也好……餘翩鴻收拾好情緒，與宋春雪分別。

他正想着打量下周圍的環境，一轉頭就瞧見了幾個今日才死的病人。

恰巧那幾個病人也望了過來。

一老人大喊道:“诶？這不是餘醫生麽，沒想到你也死了啊？”

這話怎麽哪裏怪怪的？

餘翩鴻無奈道:“是死了。”

“咋死的？”

“連續工作猝死的。”

“哎呦，年紀輕輕的，可惜啊!”

這時，廣播忽響起:“地府快車已進站，請各位乘客排隊領票進站，前往地府。”

随後，廟中的無常開始組織大家排起隊來。

餘翩鴻好奇擡頭一看，地府快車？軌道？這看起來像是地鐵啊!

排隊，核對信息，領票，蓋印，坐進列車。

不久廣播響起“尊敬的各位乘客，請系好安全帶，坐穩扶牢，列車即将開動。”

餘翩鴻按照廣播的話做完後，列車速度漸漸加快，窗外景色飛逝。

“親愛的乘客前面有一個下坡，類似于人間過山車的感覺，請您坐穩扶牢。”

車廂頓時安靜下來。

忽然間，車內巨震，餘翩鴻覺得自己要被甩出去了一般，他閉上眼睛，緊緊抓着座位把手，車廂裏也是一片鬼哭狼嚎之聲。

他算是知道為什麽不飄着去地府，飄去哪有坐列車快，就是有億點點廢心髒。

車廂裏的乘客搖的七昏八素，直到列車漸漸平穩才開始陸陸續續回過神。

一個女生癱在座位上，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俗話說得好，可以接地氣不可以接地府，我現在算是明白了。”

餘翩鴻深以為然，将眼鏡扶正。

過了不知道多久，列出穿過黑黢黢的隧道，漸漸減速，最後停到了一個站臺旁。

餘翩鴻透過玻璃看去，站臺上赫然寫着三個陰森的大字——鬼門關。

人陸陸續續的下站，餘翩鴻發現站臺和人間的差不多。

無常們不知何時出現在站臺。

排隊，核對信息，檢票。

宋春雪笑盈盈站在前面揮手，衆人在宋春雪指示下下樓梯。

出站臺一眼就看見大片彼岸花，如火，如血，看不到邊際。傳說衆彼岸花可以讓人記起今生所有事。這幅景象倒是和傳說中的地府相像。

衆人在驚嘆聲中踏上刻着黃泉路的小路，宋春雪稍稍落後與餘翩鴻并肩飄在一起。

宋春雪示意他看向左前方。

餘翩鴻疑惑着望去，那也是一排鬼魂:“怎麽有問題？”

“不是哦，餘哥你快瞧帶路的那個黑無常!”

餘翩鴻瞧了瞧，為首的黑無常一身工作服，與白無常差不多，只變了個顏色。

獨特的是黑無常帶了半張銀色面具，只露出下半張臉，一頭白色長發，頭上的帽子寫着擺爛可恥。

？

擺爛可恥，竟和他死之前的座右銘一樣，倒是有趣。

等等!

餘翩鴻眼神一凝，那黑無常脖子上挂着一塊白玉。

他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他連忙仔細望去。

那玉，似乎只有半邊。

半塊白玉？

再加上那座右銘。

難道是……

不對，宋春雪不是說十年前的人都投胎了嗎？

宋春雪搭着餘翩鴻肩膀笑道:“我第一次看到他那帽子的時候也是你這個表情。不過——”

宋春雪嘆了口氣:“然後他就用行動告訴我什麽叫擺爛可恥。此人常年業績第一，和餘醫生你一樣的工作狂，你是不知道啊，我鬼生從未見過他那麽多的功德餘額，真的好羨慕啊～”

餘翩鴻提起的心，頓時落了下去。聽完垂下眸思緒萬千。

那人可是佛系第一人，所以那黑無常怎麽可能會是沈南歸呢？

看來果然是巧合罷了。

思及此，卻看那排鬼魂停在原地，黑無常向他們走來。

眨眼間，黑無常只距他幾步之遙。

餘翩鴻擡眼就看見黑無常那雙紫灰色的眼眸，他驚詫不已，瞳孔頓時放大。一向在手術臺上很穩的雙手此刻竟微微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