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白玉碎裂

白玉碎裂

一段急促的手機鈴聲打斷餘翩鴻回憶。

餘翩鴻接通電話放在耳邊,裏面傳出宋春雪調侃的聲音:“餘哥,可以啊,開直播都不告訴我還把沈哥拐走了。”

餘翩鴻看着一旁不知在沉思什麽的沈南歸,故作嘆惜:“可惜,還沒拐到手。”

宋春雪在電話那頭停頓兩秒:“嘿嘿,餘哥你加油!早點回來,我還有事,挂了。”

餘翩鴻挂斷電話轉頭,沈南歸正定定看着他詢問:“還有要去的地方麽”

餘翩鴻點點頭,打開手機地圖,點出一所醫院:“a市第一人民醫院。”

沈南歸淡淡應聲,這名字有點熟悉。

不久,兩人來到醫院門口,餘翩鴻帶着沈南歸在醫院裏晃蕩,來到十六層,看着向上的樓梯,沈南歸猛得停住。

餘翩鴻笑着轉過頭來問:“怎麽站在哪?”

沈南歸問道:“上面是天臺”

餘翩鴻來到樓梯口:“你想上去看看”

沈南歸點頭。

餘翩鴻感覺沈南歸開始有點不對勁,又說不出是哪。

來到天臺,沈南歸記起三年前他曾在這裏救過一個人,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餘翩鴻前進的身影。

幾年前天臺那人面容緩緩變得清晰越來越像餘翩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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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歸深吸一口氣,當年濃烈的情緒又一次如海水般席卷而來。

他後退半步,整個人隐沒于陰影中,聲音帶着些啞:“  三年前我好像來過這裏,還救了個人……”

那個人是不是你又或者說你們只是面容相似。

餘翩鴻聽完,就想起三年前看到的虛影。

***

三年前是餘翩鴻最為難熬的一年,沈南歸已離去七年,與父母斷絕關系滿了五年。

工作時間緊,任務重,每天忙得暈頭轉向。

好不容易有難得的假期,他沒走在那靜靜坐着。有同事過來問他不回家嗎?

他點點頭答道:“回,等下就回。”

說完,餘翩鴻兀自想到,他只能回租的房子。可房子是房子,家是家,是不一樣的。

他曾覺得有父母有沈南歸在的地方就是家。

現在他什麽都沒有……

到底是沒家回可悲還是有家不能回更可悲

他神思恍惚走出辦公室門口,等緩過來他已坐在天臺邊,看着樓下車水馬龍。樹木陸續挂上福牌燈籠。滿大街人的臉上都洋溢着喜慶歡愉。

餘翩鴻緩了好一會兒,這才意識快過年了……

他望見一對情侶,旁邊要矮點的男生正纏着高的男生買糖葫蘆。

好像……

南歸說過要陪他過每一年,可他就是個大騙子。到頭來還是一個人……明明已經習慣,卻還是會難受。

餘翩鴻伸出手摩挲着鎖骨正下方的紋身,上面紋着南歸兩個字。

他在心裏一遍又一遍默念,紋身像是回到才紋好不久的那幾天,開始隐隐刺痛。

他好累,真的好累,撐不下去了……

餘翩鴻呆呆看着樓下,整個人像是落入冰冷的湖裏,沒有一絲掙紮,就這般緩緩沉下去,四肢變得無力,思維開始遲緩。

唯獨一顆心髒孤獨又亢奮地跳動,時不時傳來悶疼,提醒他還活着。

餘翩鴻像化石不知在天臺坐了多久。

他緩緩垂下眸,是不是死了就不會難受,就不用忍受孤獨,一了百了。

餘翩鴻迎着天光,站起身,登上天臺,臉上露出笑容。

“等等!”

他身後驟然出現一個聲音。

餘翩鴻身形一僵,笑容消失不見,愣在原地。

身後的聲音在次響起:“你先下來。”

餘翩鴻眼眶發燙,他緩緩轉過身,那個記憶中的人竟然真的就站在他身後!

沈南歸的聲音他怎麽會認錯!

面前的人還是七年前的模樣,黑色襯衫的袖子總是挽得高高的,還永遠都不系最上面的兩顆扣子。

餘翩鴻眼淚在瞬間奪眶而出,砸在地上。

沈南歸心裏生出好幾種情緒,交織纏繞,将他牢牢束縛,明明是鬼卻陡然生出喘不過氣的感覺。

餘翩鴻走下天臺朝沈南歸走去,越來越快,飛奔到沈南歸不遠處。

他緩下步子,來到沈南歸面前,伸出手小心翼翼想要觸碰,像是在害怕面前人一碰就散。

沈南歸也沒躲,讓餘翩鴻觸碰。

餘翩鴻發現手能落到實處,他死死揪住沈南歸衣服,緩緩低下頭,嘴唇顫抖,想要說話,卻是一句也說不出。

沈南歸安撫着他,壓抑七年的情緒再也忍不住,泣不成聲。

話到嘴邊,卻只說得出一句對不起。

半晌後,餘翩鴻哭着暈睡過去。

沈南歸将抱起餘翩鴻将他送到樓下一間心理醫生的辦公室。

回到地府,沈南歸開始試圖分辨自己的情緒,最終只零零散散分別出憤怒、恐懼、害怕……

沈南歸開始思索情緒來源,他沒有記憶,可這種情緒出現可能不過于剛才那人與他有仇。

等等!

沈南歸拿出身上帶血的半塊玉,那人身上好像也有一塊很像的。秦廣王曾透露過他是死于謀殺。那人揪着他衣領那句撕心裂肺的對不起。

難道自己的死,跟那個人有關?

***

餘翩鴻輕輕挑眉:“你救的誰”

“一個很奇怪的人,我救了他,他不說謝謝,反倒說了句對不起。”沈南歸朝着餘翩鴻走去,邊走邊說:“你說,他為什麽覺得對不起我呢?”

餘翩鴻沉默不語。

沈南歸眸光暗淡下來,他沉聲道:“那個人長得很像你。”

餘翩鴻不由自主往後退兩步,碰到了牆上。他索性靠在牆上,看着步步逼近的沈南歸挑起眉:“你不是猜出是我了嗎?”

沈南歸抿了抿嘴,凝視着餘翩鴻說:“那你為什麽覺得對不起我呢”

餘翩鴻眼神躲閃,沒有再說話。

沈南歸眼眸裏劃過失望之色。驀然,他瞥到餘翩鴻脖子上挂着一條黑繩,連忙問道:“你脖子上帶的什麽”

餘翩鴻下意識捂住白玉,沈南歸三步并作兩步将餘翩鴻摁在牆上扳開手。扯出脖子上戴的白玉。

餘翩鴻被鉗制,在牆上不得動彈。他穩了穩心神,皺着眉頭說道:“你發什麽瘋”。

沈南歸沉默半晌,突然笑起來:“你說巧不巧,我也有一塊一樣的玉。”說着,他輕輕掏出自己的那塊玉,上面沾滿了已經幹涸的血跡。

他将兩塊玉對準,緩緩合在一起,他一字一句地說道:“你看,它們剛好湊成一塊。”

這時,一段久遠記憶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來。

他躺在巷子口,劇痛從胸部傳來,入目一片鮮紅……這是他自己的血這是死前的記憶

沈南歸感知到血不斷湧出,他的生命正一點點流逝。

驀然,身邊有個人駐足停下,他艱難地擡起頭,那人穿着白色針織毛衣,面容熟悉又陌生。正是少年餘翩鴻。

餘翩鴻居高臨下,眼神冷漠,片刻過後,他蹲下身,輕撫他的臉,随意地說:“你要死了。”

沈南歸這時才發現,原來他的死似乎在餘翩鴻眼中無足輕重。

“你恨我嗎?”餘翩鴻突然輕聲道。

沈南歸一怔。

這是什麽意思……

只聽餘翩鴻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想你是恨我的,不顧兩年情分毫不猶豫地殺你,着實狠了些。”

沈南歸此刻渾身發冷,心髒如有鈍刀一寸寸割着。

餘翩鴻緩緩站起身,看了眼表:“時間到了,沈同學,再也不見。”

沈南歸心如死灰。

再也不見……那這些天的相處算什麽?找到我裝得深情款款,又為什麽

他看見餘翩鴻拿出紙巾仔細擦拭碰過他的手,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自嘲地笑了笑,緩緩閉上眼,他的呼吸變得微弱。

彌留之際,他聽到有人在問餘翩鴻:“你不是很喜歡那塊白玉嗎?送他的那半塊不拿回來”

餘翩鴻聲音冰冷:“不要,沾過他的血,髒。”

沈南歸從記憶中緩緩回過神,他覺得心裏空落落的。他微微低頭看着沉默的餘翩鴻,一時眼眶發熱。

他緩緩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複又睜開,他輕擡起餘翩鴻下巴問:“餘哥,你不解釋下嗎?”

餘翩鴻沒說話,別過頭去。

“很好!”沈南歸氣極反笑,他緊緊捏着餘翩鴻肩膀。

餘翩鴻吃痛,露出痛苦的神色,沈南歸驟然松開餘翩鴻,向後退了一步,質問道:“我的死,和你有關,對嗎”

餘翩鴻眼中露出哀傷的神色,他微微低下頭,身體顫抖,慢慢地,他輕輕地從口中擠出了一個字:“……對。”

沈南歸冷笑起來,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拳。好半晌才問道:“所以……是你”

餘翩鴻沉默起來。

過了好久,餘翩鴻依舊沒有說一個字。周圍寂靜無聲,空氣似乎被凝固了一般。

沈南歸冷哼一聲,轉身欲走。

這時,從他的身後,飄來了餘翩鴻的顫抖的聲音:“……對不起。”

沈南歸如遭雷擊,他的身子晃了晃,悲痛的情緒在胸腔裏橫沖直撞。

沈南歸克制着自己的情緒,咬着牙說道:“餘翩鴻,你藏得的真夠深,枉我真心待你,那麽,你這次接近我的目的又是什麽”

“我沒有目地,真的。”餘翩鴻無力地說。

沈南歸的眼眶紅了起來,他哽咽着,輕笑:“你覺得我還會信嗎!”說罷,他轉過身冷冷道:“餘翩鴻,是我瞎了眼,你永遠別再在出現在我面前!”說完,沈南歸扯下白玉丢在地上,閃身離去。

餘翩鴻看着沈南歸離去的方向,瞳孔裏翻湧着痛苦與悲哀,他緩緩閉上眼,淚水從臉龐滑落。

【……】

【……不會吧】

【我有點沒反應過來,我一定在做夢!】

【餘哥害死了沈哥!】

【會不會有什麽誤會啊……】

【我看不像有誤會的樣子!】

【我磕的cp剛剛be!】

【樓上的姐妹別想了,沈哥不會愛上害死自己的人】

【我就說姓餘的不懷好心!】

【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長的多好看的主播,卻是這種人!走了走了】

【還有人喜歡這種主播,笑死】

【可憐沈哥真心待你,以後離我們沈哥遠點!】

【真瞎了眼】

【惡心死我了!】

【以前喜歡姓餘的粉絲呢出來啊!】

【脫粉了,脫粉了】

餘翩鴻在天臺吹風,等情緒緩和差不多了,解下脖子上的白玉收起來,随後撿起地上的碎掉的白玉,向樓下走去。

他來到一間心理辦公室,進去就看見朋友燕朝正在埋頭寫資料。

他在燕朝對面坐下,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時間一點點流逝。

燕朝擡眼就愣住了:“翩鴻”

餘翩鴻擡頭兩人目光對上:“你看得見我”

“陰陽眼。”燕朝點點自己眼睛笑道。

餘翩鴻點點頭。

“怎麽回事”燕朝語氣關切:“看你樣子病情又有加重。”

餘翩鴻沒說話,眼底透露着深深地無力感。

“他沒投胎”燕朝神情古怪:“果然你遇到他就沒好事,不是因為他,你能英年早逝”

殘留的忠粉抓住了關鍵。

【病情】

【餘哥得了什麽病】

【我就說裏面肯定有隐情!】

【兩個人肯定是有什麽誤會!】

【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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