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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林如晚見林如昭的臉紅了起來,自以為是因為被她拆穿,因此林如昭才羞惱不已,便更是得意,向着大夫人道:“嬸嬸向來寵愛三姐姐,今次見到三姐姐受了委屈,可千萬要為三姐姐做主啊。”

大夫人聽聞也猶疑地看向了林如昭。

林如昭那把銀鈴般的嗓子忽然變得沙啞無比,大夫人自然覺得有異,可是當着女婿和衆人的面,她顧忌這是禦賜的婚事,因此不好當面就問,又見林如昭神色如常,便更是暫且将擔憂摁回了肚子裏去,卻不想如今被林如晚這般大剌剌地就捅了出來。

大夫人擔憂道:“昭昭,你不是同阿娘說你的腿不曾受傷嗎?”

林如昭猝不及防遭此诘問,有些無措。

這其中內情便是私下與阿娘說起也是害羞無比,更何況現今還是當着衆人的面,因此那緋色幾乎都要蔓延到林如昭脖頸之處,她聲如蚊吶:“阿娘,不是你想得那般,女兒身體确實無礙。”

大夫人似驚似疑地看着林如昭。

林如晚見林如昭讷讷不言,只當她是受武安侯挾制,就連受了委屈也不敢坦言告之,再想到她從前還在林府時,哪怕是手指不小心紮了根刺這樣的小傷,她都要與大夫人哭訴一番,鬧得大夫人連連哄她的驕縱模樣,更覺快意。

她向着陸勁道:“三姐夫,縱然三姐姐平日确實嬌蠻過了頭,可眼下你們才剛大婚,便是顧忌着伯父的面子,也不該如此對她動粗。”

這話因是向着陸勁說的,陸勁到底身份尊貴,又手握兵權,并非常人可以招惹,因此二老爺頗為惱怒地輕斥了聲:“如晚,你又在說何渾話?”

“無妨,既是一家人,便該敞開天窗說亮話,否則日後容易生了嫌隙。”

陸勁說話從容,言語還算溫和,可那臉上卻沒有絲毫的笑意,寒星似的眼眸依次在林如晚、林老太太、二老爺身上刮了遍,只刮得他們心頭突突亂跳。

此時林如昭已經紅着臉在大夫人耳畔将詳情告知,大夫人恍然,臉上便浮了笑意起來,倒把林如昭笑得更加不好意思了。

大夫人道:“昭昭已把事情告訴我了,都是誤會。”

她卻沒有明說是何誤會,二夫人的目光在她和林如昭之間來回逡巡,似有猜測。

林如晚十幾年都活在林如昭的陰影下,好容易等來看林如昭笑話的機會,怎肯放過。

她道:“嬸嬸往日最疼三姐姐,難道今日也要為了依附權貴,而置三姐姐苦難于不顧?這行徑與賣……”

“林如晚!”二夫人嚴聲厲喝,“大人的事,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胡亂說什麽麽?”

林如晚在正要趁勝追擊時被親生娘親喝止打斷,心裏很不是滋味,覺得又丢臉,又惱恨二夫人屢次偏幫林如昭,于是不服氣,正要開口,忽聽陸勁道:“陛下賜婚前,曾與我盛贊嬌嬌鐘靈毓秀,柳絮才高,儀靜體閑,從未以嬌蠻二字形容她,便是侯府私下打聽嬌嬌人品,也多說她性格疏朗,随意近人,憐貧惜弱,亦未有刁蠻之詞。我很好奇,為何在宮廷坊間得此美名的嬌嬌,卻會被自己的親堂妹貶得一無是處?”

此言一出,上房鴉雀無聲。

林老太太不喜大夫人,連帶不喜林如昭,她為顯示作為祖母的權威,于是寵起了林如晚,頭一件是為了氣大夫人,其次便是要借林如晚之口,多敲打敲打大房,因此從沒教過林如晚當有口舌之攔。

這一切的一切,究其原因還是因為林老太太出身佃戶,沒有識過字,全賴大兒子有出息,才能做起了老封君,因此她的眼界與教養都被困囿于出身見識之中,很不成樣子。

這原也沒有問題,以林如晚的身份本就去不了世卿的游園雅集,平素結交的好友又忌憚她有個做首輔的伯父,對她多有忍讓,因此至今沒有闖出口舌之禍來。

但也因為至今沒有惹禍上身,于是祖孫兩個更加肆無忌憚。

便是如今,陸勁出言不快,長眉緊擰,隐有動怒之氣,林老太太不僅不畏懼,還覺得陸勁這樣不敬地看着她,是在冒犯尊者。

她被世道奉行的孝字慣壞,平日裏做首輔的兒子都耐何不了她,更何況陸勁只是個孫女婿?

縱然陸勁貴為武安侯,定北大将軍,那也是她的孫女婿,見了她得問安行禮的!

于是當林如晚害怕地有了退縮之意,林老太太卻出了聲,像是撫平衣裙的褶子般,撫着林如晚,邊淡道:“在家裏如何都随她去,她自幼得爹娘溺愛,我們也管不住,反正到了外頭,全家都會齊心協力幫忙遮掩她的品性,否則府中的堂兄堂妹也不好議親。”

大夫人臉色驟變。

她原本以為林老太太一心想要攀附武安侯府的親事,自然也會多多在陸勁面前美言林如昭,哪裏想到,老太太根本不曾為林如昭考慮一分,她就是要拆林如昭的臺,讓林如昭剛出閣就在夫家擡不起頭。

這天底下怎會有這樣的祖母!

大夫人開口欲言,忽聽陸勁沉聲道:“岳丈岳母平素很溺愛嬌嬌?”

大夫人下意識否認:“自然是沒有……”

可不等她否認完,陸勁便道:“如此小婿還望岳丈岳母不吝賜教溺愛之法。”

大夫人頓時愣住,實在不敢信耳朵所聽之言,怔怔地看着陸勁。

就見陸勁那冷硬的面龐忽如春風化雨,多了幾分無奈,他道:“祖母與堂妹都說嬌嬌刁蠻,可恨小婿至今只見得一個極守規矩的嬌嬌,想來是小婿還不夠讓嬌嬌信任親近,因此她才這般戒備,以禮待小婿。但須知小婿娶嬌嬌,是打定主意要與她恩愛到白頭的,因此希望嬌嬌可以多與小婿親近。”

大夫人聽聞,心裏自是感動,她自不相信陸勁願意寵溺林如昭,但也知道陸勁能有此言分明是不信林老太太所言,是要幫襯林如昭,林如昭嫁過去才三日,就能得夫家這般信賴庇護,大夫人自然高興。

她連道幾聲好。

而那林如晚卻不敢置信陸勁竟然會如此偏袒林如昭,都說娶妻娶賢,難道陸勁就心甘情願要一個嬌蠻任性的小姐做侯夫人?

她才剛要說話,便被二夫人輕聲喝止:“晚晚,我記得你的佛經還未抄完。快随我回去。”

林如晚忙道:“祖母,孫女的手都快要斷了,孫女不想回去抄經書。”

二夫人不等林老太太開口,便道:“母親,那到底是武安侯,他既然存心要回護昭昭,再留着晚晚在此,不過是越發惹他不快。”

林老太太被個小輩駁了臉,正不快,可瞧着那其樂融融的四人,臉色再沉,也只得先按下:“男人都喜歡新鮮,罷了,再過一個月,你且看林如昭。”

她揮揮手,讓林如晚被二夫人帶走了。

林如晚走得心不甘情不願,等離了上房,便掙脫了二夫人的手,道:“娘,你為何總是幾次三番偏幫林如昭?我和她,究竟誰才是你的女兒?”

二夫人冷聲道:“若有的選,我寧可不曾生過你這頭蠢豬。”

林如晚挨了罵,眼眶都委屈紅了:“我哪裏蠢笨了?你們都沒瞧出林如昭行走有異,還是我先瞧出來的,她出閣前還好好的,才兩天腿便出了事,若是不小心摔的,被我質問時她至于臉紅成這般,幾乎要惱羞成怒嗎?”

“你啊!”二夫人用手指用力地戳着林如晚的額頭,恨不得能把她給戳醒,“那哪是武安侯動粗,分明是閨房之樂。”

“閨房之樂?”林如晚不敢置信,瞪大了眼,“不是都說武安侯是個銀/槍蠟頭,不能人道嗎?”

“難道傳言之人是趴在陸勁的床底下,一五一十地聽了去?”二夫人輕嗤了聲,“傳聞有誤罷了。”

林如晚仍舊不敢置信,她見二夫人已經邁步回房,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的樣子,更難以接受起來,她道:“可是武安侯确确實實至今沒有妾室,也不曾迎娶過。”

她又詫異起來:“難道真如那個傳聞所言,武安侯在外頭安了房身份低賤的外室?”

二夫人道:“原武侯夫人出身百戶長之家,身份也卑弱,可依然以侯夫人之尊被迎娶進門,可見武侯府不看重門第。”

既然如此,那便只有一個可能了。

林如晚想到了,卻覺得更難受了,一股股酸水都翻滾上來:“那也就是說,武安侯從未尋花問柳,更無外室妻妾,身邊當真幹幹淨淨只有林如昭一個人?怎麽可能?便是小有錢糧的商戶也願意納個妾,好開枝散葉,陸勁是侯爺之尊,為何連個通房都沒有?怎麽所有的好事都叫她林如昭遇上了?”

她又想起方才陸勁對林如昭的回護。

陸勁是沙場回來的,渾身都是肅殺之氣,林如晚畏懼他,不敢與他對視,因此沒有看見當時陸勁的神色,只是光聽那聲音也能想象出陸勁對林如昭的愛護。

而更可氣的是,如此陸勁竟然尚覺不夠,還要向大夫人請教寵溺之道。

怎麽請教?難道要請教如何浪費一個時辰去哄,因為被仙人掌的刺紮了手指而哭唧唧的林如昭嗎?

為人妻者要賢良淑德,為夫君操持家務,排憂解難,而夫妻之間最要緊的也只是個敬字,如林如昭這般毫無妻樣,陸勁與林如昭這般毫無夫妻之樣,像什麽話?

林如晚越是看不順眼林如昭,越覺得那股酸水冒得慌,正如山下野泉,活水流動,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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