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30章

林如昭有些讨厭陸勁了。

倘若杜弄玉告訴她, 陸勁在外頭養着十房外室,她都不會覺得陸勁如此讨厭。

林如昭只會覺得陸勁不過如此,而後興高采烈地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和陸勁鬧和離。

可是偏偏杜弄玉說得清清楚楚, 陸勁不僅有心上人, 還喜歡到願意娶對方的牌位的程度。

這讓林如昭氣悶不已,既然如此喜歡對方,那為何不直接娶了對方,反而過來禍害她呢?

另一方面,讓林如昭覺得膈應的是, 原來陸勁這樣一個人,也是會喜歡女郎的。

林如昭難以想象陸勁喜歡一個人究竟是什麽樣的,只是她确信總不會天天欺負人就是了。

林如昭将這件事想了一天,也沒釋懷。

等日暮西沉,陸勁歸家,林如昭還坐在窗邊跟一場死局較勁。

自成婚後, 林如昭大半時光都在昏睡中度過,也只在今日心事難解,才想起叫春玉在窗邊擺起棋盤,自己執着黑白子下着散心,結果沒下幾個回合, 就陷入入了死局,直到燈燭掌上, 林如昭都沒解開。

這樣一想就更洩氣了, 林如昭索性不下了,把棋子分好色, 重新整入棋缽之中。

陸勁正是在此時拂開簾子進入,他今日帶着羽林衛跑馬半山, 正熱出一身汗來,想到林如昭不喜他身上的汗味,便沒敢走過去,先拿了衣物去洗漱。

林如昭把最後一顆白子抛進棋缽中:“擺飯。”

等陸勁收拾好再走進正屋時,林如昭已在西稍間獨自用飯了,他很詫異,排開椅子:“不是在等老子,怎麽先用上了?”

林如昭不想承認直到看到陸勁進來時,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賢惠,竟然真的在等一個負心漢回來用晚膳,她覺得丢臉,于是道:“餓了。”

陸勁倒未曾起疑,很自然地夾了筷鮮嫩的烏梢筍在林如昭的碗裏:“老子一向回來得晚,你确實不必等老子。”

林如昭看着碗裏多出來的筍還不曾動筷,陸勁已經捧着比她的碗大兩倍的海碗,用筷子扒下了兩口飯。

陸勁身上留有的軍營痕跡很重,譬如用餐時,就沒有上京貴族細嚼慢咽的規矩,他總是一口吃得很多,也很急,就像是跟誰在掙時間一樣。

陸勁為此跟她解釋過,行軍時埋鍋造飯的時間總是有限,還常常發生突發情況,因此軍人為了避免餓着肚子去打仗,總是大口吞飯,嚼都不嚼兩下。

這樣一個身上留着厚重戰争痕跡的武夫,當真會喜歡她這樣一個溫室養出來的嬌滴滴的小娘子嗎?

林如昭對此抱有疑問。

可若陸勁不喜歡她,為何還同意娶她呢?依着他和皇帝的關系,也不是沒有辦法讓皇帝收回旨意,何況聽林大老爺複述當時的情形,陸勁完全可以直接讓皇帝為他和心上人賜婚,他為何沒那麽做?

難道他的心上人死了?可按照他如此忠貞的發言,他難道不應該直接去把牌位給娶回來嗎?

還是說其實他不能和心上人在一起,但這是因為他的心上人不喜歡他,還是因為某些世俗原因,不能在一起?

林如昭一時想遠了心思,端着瓷碗,也不知道用飯,只直勾勾盯着陸勁,偏偏目光還放得很空,兩眼沒了神,這樣空洞的注視讓陸勁感到頭皮發麻:“嬌嬌,吃飯。”

他連喚兩聲,才把林如昭不知道游到了哪裏的魂給叫了回來。

林如昭回了神,卻也只是鎮定地繼續吃飯,一點都沒有跟他解釋剛才在想什麽的打算,倒把陸勁弄得更是一頭霧水。

等兩人都用畢了飯,各自用茶漱了口,陸勁牽着林如昭回正屋。

正當陸勁左腳邁過門檻時,林如昭猝不及防問道:“陸勁,倘若你有心上人,可是她死了,你願意與她殉情嗎?”

陸勁只當林如昭是看話本看入了迷,因此并未多深想,只是很誠實地道:“老子若是馬放南山了,當然不介意殉情,可問題是現在朝堂将領青黃不接,鞑靼仍舊虎視眈眈,全靠老子震懾鞑靼,因此老子不能殉情,是以老子大概率會先娶她的牌位,這樣等老子殉了後,還能和她葬一塊。”

很好,想得很周道,把大義小情都兼顧了。

林如昭在心底裏冷笑。

但也正是這番話直接坐實了杜弄玉消息的可靠性,陸勁果真有個心上人。

這下什麽替他開解找補的理由都沒了,林如昭覺得當下她最應該做的就是找出這位心上人,戳穿陸勁那虛僞的真面目。

等林如昭洗漱完畢,再坐在妝鏡前,塗抹完她的瓶瓶罐罐,辛勞了一天的武安侯終于等到了可以摟着嬌嬌軟軟的小娘子入夢的幸福時刻,他快樂地向林如昭張開雙臂,結果就見林如昭站在離拔步床五步遠的地方看着他。

她用極冷淡的神色宣布道:“我已命人把東廂房收拾出來了,今晚我要去那裏安置。”

陸勁愣住了。

他眼睜睜地看着林如昭推門而去,方才如夢初醒,連鞋子都不及穿,就大踏步追了出去。

陸勁一把拽住不曾走遠的林如昭,極力壓制住自己的聲音:“為什麽突然要分房?”

林如昭道:“祖母已經不止一次問過我何時能随她掌事,可眼下你也看到了,我日日要睡到午後才能醒,根本沒有時間學習,我覺得這樣不大好。”

陸勁才要開口說話,林如昭便又把他堵了回去:“祖母一把年紀了,你還要她為中饋操勞,陸勁,你不孝啊。”

這頂帽子委實扣得高了,陸勁瞠目結舌地看着林如昭走入東廂房,再看到她的丫鬟随後關上房門,不過半刻,那處燭火便熄滅了。

陸勁卻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他自十八歲起便夜夜與林如昭同榻共眠,早已喜歡了她軟融的身體,淺淺的呼吸,若有似無的體香。

它們在夜色裏溫暖他的觸覺,填滿他的耳廓,充盈他的鼻尖,讓他無數次可以從血流漂杵的噩夢中蘇醒過來。

可以說,在過去的十年裏,林如昭是他的安神藥,是他的指明星,他根本難以想象離開她的夜晚會有多可怕——不,其實用不着想象的,他才剛經歷過,就在夢裏的嬌嬌告訴他可以去娶她時,他就曾短暫地失去過。

于是那些噩夢又再次席卷過來。

他看到被火铳、火油箭烤得焦裂的土地上,是倒下的戰馬,滾落的頭顱,是插滿羽箭的屍體,還有扭纏在一起明明死了還在用力把長劍按進對方身體裏的士兵。

是他打開圍困的城池中看到的滿城白發,只是夢裏的他終究來遲了,閉城苦守的士兵已經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于是他們發了狂,開始挨家挨戶搜刮還活着的人,不顧他們的嘶吼尖叫将他們拖出來。

他還看到無數顆被泡在燒開的熱水裏的頭顱,上面的脂肪都随着熱度融化,只留着一排排牙齒在質問:“難道我們錦端不是大周的國土嗎?既然如此,為何不派兵來支援,讓我們閉城苦守六年!為何不派兵來支援!”

陸勁猛然驚醒,濃郁的夜色裏,他只聽到他在劇烈的喘/息,像是一頭被困在牢籠裏痛苦的野獸。

他的身上并沒有新鮮的傷痕,可任誰聽到他痛苦的呻/吟,都會覺得此刻的他傷痕累累,血流不止。

*

林如昭既然決定了與陸勁分房睡,自然需要丫鬟陪夜。

今晚在外頭睡的正是秋琴。

她睡得正香,忽聽排門聲起,她警覺起身,就見外頭一點光亮都沒有,就連滿夜空的星子都不見了,只有一個高大寬闊的身子堵在門口,無端叫人害怕。

秋琴一邊往枕頭下摸發釵,一邊正要出聲叫人,那道身影便踏屋而入,黑暗裏,只有那寒星似的眼眸亮得叫人心慌:“出去。”

這聲音低沉沙啞無比,還帶着飽含警告的不耐煩,秋琴猶豫了一下,還是披衣到了屋外,順便将門給關合上了。

陸勁排門聲不輕,林如昭睡得迷迷糊糊間也被吵醒,她含糊出聲:“秋琴,怎麽了?”

沒人回答她。

只有身後的錦被被人掀開,高大的身子從背後貼了上來,帶着夏夜的微涼的晚露還有熟悉的溫度,手臂熟練地摟在她的腰間,将她整個身子往那堅硬的懷抱裏扣壓着。

林如昭已然清醒,剛想發作把陸勁趕下去,就感覺到陸勁的臉深深埋進了她的後脖頸,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仿佛在吸她身上的味道,卻也更像是久溺水中的人忽然抱住了一塊浮木,趕緊得命般大口呼出吸進保命的空氣。

林如昭已經到了嘴邊的逐客令怎麽也說不出口了,她維持着側躺的姿勢,靜靜地感受了陸勁沉重的喘/息聲,微顫的雙手,以及快變成絞緊她身體的藤蔓的手腳。

過了好會兒,林如昭才遲疑地問道:“陸勁,你怎麽了?”

她一點都沒懷疑陸勁是做了噩夢,他這種在戰場上可以直取敵軍将領人頭的‘鬼夜啼’是不可能被區區噩夢吓住的。

但也正是因此,林如昭更想不明白好端端的,陸勁這是怎麽了。

身後的陸勁沒有回答她,只是把手腳手得更緊,好像只有把林如昭薄薄的脊背緊緊貼住他的胸膛,才能讓那顆不安分的心恢複平靜。

他用額頭拱了拱林如昭的後脖頸,那氣息顫抖地噴在了她裸/露的肌膚上,燙得吓人。

陸勁說:“嬌嬌,以後別抛下我不管了,好不好?”

林如昭沒有回答陸勁,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正如她不知道今晚的陸勁到底遇到了什麽,才能讓他如此脆弱不堪,像是一條渴望被收留的流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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