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死牢

7  第七章:死牢

◎那麽強的一個人,就因為一直生存在由周圍環境所構造的美麗童話中,才會◎

得知能與陸雲琛單獨見面後,紀桓一整晚都沒有睡好,他拿不準陸雲琛面對他這個魔界之人會有什麽樣的情緒,乃至于遐想了無數種與陸雲琛單獨相處時的對話……

待登闕接他去死牢時,他都看起來蔫蔫的,提不起來半點精神。

一路上登闕見紀桓已經掩唇打了五六次哈欠了,他不由眉心蹙起,望着紀桓的目光滿是憂慮:“主人要是不舒服,明日再來也是一樣的。”

紀桓淺笑着搖了搖頭,明白自己的精神狀态看起來不是很好,他仰起頭活動了一圈僵硬的脖頸後,揉了揉雙眼,将眼睛瞪大了一倍,努力想要提起精神的模樣讓整個人看起來木愣愣的。

“恕屬下多嘴,主人是不是因為陸仙尊的事,所以才沒休息好的嗎?”登闕說完這句話時,呆了一下,緊咬着下唇默默低下了頭,心道自己又逾越了,他這些日子好像是在紀桓的放縱下變得越發無法無天。

許久沒聽到回應,他眼角餘光小心翼翼地看向紀桓,哪怕見紀桓臉色沒什麽變化,再開口時聲音也弱下去了不少:“……主人,前面就是繁憂城了。”

“恩。”紀桓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雙手用力地拍打了幾下臉頰,聽見登闕驚慌失措地叫了一聲主人,紀桓停下手中的動作,雙頰已被自己拍打得通紅,當看見登闕緊張又手足無措的模樣時,紀桓忍俊不禁:“別擔心,我就是清醒一下,現在這副模樣要是跟陸仙尊見面,我擔心自己說出些不中聽的話。”

登闕那眉心像是解不開似的一直緊鎖着:“不管主人說什麽他都不敢生氣。”

紀桓本想解釋他來這裏不是為了給陸雲琛添堵的,話到嘴邊,也只是笑了笑,他知道登闕打從心裏覺得自己是他的奴才,所以才會畢恭畢敬,也是為了不讓他生氣,才肯尊稱陸雲琛一聲陸仙尊,不然一個仙門送來求和的俘虜,在魔族眼中又何談什麽尊嚴。

換而言之如果紀桓是人族,亦或是陸雲琛這樣的境地,那麽紀桓的開心與否和人格尊嚴都同樣是無足輕重的。

但他并不讨厭這樣的登闕,畢竟大家所接受的認知不同,就注定了看待問題時的态度也會不同。

所以為了不會讓陸雲琛感受到敵意,當登闕陪他走到臨近死牢的小徑時,他便以需要登闕把風為由将登闕留在了原地。

通向死牢的小徑,路很狹窄,僅夠一人通過,就連紀桓往前走的同時,也能感受到兩邊牆壁緊貼着身側,好像就連手臂在擺動時也會時不時蹭上黑曜石制成的牆壁。

同時那刺骨的寒意,也在随着紀桓走向更深處而襲來。

路的盡頭,留有凹槽的石壁擋住了前行的路,紀桓從懷中掏出令牌按上石壁上的缺口,随着‘咔’的一聲脆響,一道石門從牆壁中浮現後,緩緩向外移動,一時間紀桓都能感覺到自己所站的位置突然間地動山搖。

約莫是響動聲太大,原本在小徑前等待的登闕急匆匆地跑到了紀桓跟前:“主人,你沒事吧?”

紀桓回過頭,故作輕松地咧嘴笑道:“沒什麽事,不過這石門打開動靜那麽大,我怕有人會過來,還得麻煩你繼續回小徑口守着,要待會真有什麽狀況別自己處理,先趕回來告知我,我會解決。”

等登闕領命離開,紀桓才向死牢內走去。

死牢幽暗,單憑肉眼幾乎看不清眼前的景物,耳邊不斷響起水流聲,紀桓嘗試着發出兩聲輕咳,聲音空靈略帶回響,這些細節讓紀桓大約能猜出死牢內應有一處幽潭。

紀桓将靈力凝聚于指端,廣袖一揮,靠近牆邊的幾處燭臺瞬間燃起了幽藍色的火光。

光亮下,紀桓一眼就看見了浸沒在寒潭內的陸雲琛,潭水剛好沒過陸雲琛的小腹,水面上附着着一層水汽,向上看去頂端垂下的鐵鏈上系着兩個鐵鉗,那有些生鏽的鉗口死咬着陸雲琛的肩胛,将陸雲琛整個人懸于空中。

看水深,雙腳是踩不實的,陸雲琛全身的重量都挂在肩胛的鐵鉗上,流出的鮮血将身上剛換的新衣服再度侵染,此時這副模樣,比起當初被二少拖至刑房時更加狼狽……

紀桓長籲了一口氣,團團白霧從唇邊散開,他提着衣擺,踏入寒潭水中,冰冷的水流浸沒入鞋襪,刺骨的寒意從腳底一路竄到顱頂,冷得紀桓身子忍不住地打擺。

快靠近陸雲琛身邊時,紀桓才發覺陸雲琛那雙墨色的眼眸就這樣一直注視着他,眸中好似随着潭水的涼意凝上了一層冷霜。

“陸仙尊。”紀桓輕喚了一聲,只見陸雲琛垂下眼眸,唇角微微上揚不似初見時那般溫柔,陸雲琛笑得譏諷,不多時又如認命那般合上了眼眸。

他撫摸過陸雲琛肩上的鐵鉗,摸索到卡扣時,他兩指用力一按,只聽‘咔’的一聲,死咬着肩胛處的鐵鉗張開大嘴,陸雲琛身體在脫離束縛後,直接倒入了他的懷中。

太清瘦了。這是紀桓摟住陸雲琛時腦內蹦出的第一個想法。

“你想要幹什麽?”陸雲琛開口,聲音很冷很平,聽不出絲毫多餘的情緒。

紀桓看了一眼陸雲琛,那雙淡墨色的雙眼比起剛才多了幾分殺意,看模樣若不是陸雲琛雙手被廢,保不住今日便會将他活活溺死在這寒潭裏。

但哪怕是這樣,他還是能夠理解陸雲琛內心的防備,所以仍舊眯笑着眼将陸雲琛攙上了寒潭,上岸後,他将兩袖中的水擰幹淨,轉而想去幫陸雲琛處理衣服上的水,他才剛伸手,陸雲琛就不着痕跡地避開了他的好意。

現在兩人的氣氛是有點僵。他在現世很少吃癟,所以在面對陸雲琛一次又一次的疏遠下,心裏不由有些尴尬,他的手下意識地往腦袋一搭,習慣性地抓了兩下,這束好的發冠被抓撓的動作一牽引,頓時疼得他咧了咧嘴。

他倒吸了口涼氣偏過身,正當瞥眼看見陸雲琛時,他想起剛剛笨拙的舉動,一時間尴尬感倍加,急忙把手藏在身後,吊了吊嗓子,道:“那個…寒潭底下挺冷的,我就想着有什麽話,我們上岸以後說,剛…剛解開鐵鉗的時候沒弄疼你吧?”

陸雲琛盯了紀桓一會,眼神裏像是覺得紀桓有些陌生,似乎在透過紀桓看另一個人。

紀桓被這眼神盯得有點發毛,尴尬地笑了笑道:“你別什麽話也不說,你就算叫罵兩句,也比我倆現在大眼瞪小眼的好吧?”

陸雲琛收回眼神,低聲道:“沒什麽好罵的。”

聽見陸雲琛肯開口..交流,紀桓不由松了一口氣,目光随之也落在了陸雲琛手腕上那處扭曲醜陋的傷痕上,腦海裏又回想起祁南枭挑斷陸雲琛手筋的畫面,心裏不是滋味了起來:“接下來路還很長,你打算怎麽辦,總不能困在這種地方等死吧?”

陸雲琛遲疑地打量了紀桓一番,對方這副欲意推心置腹的模樣,倒是令陸雲琛覺得有些可笑,不過陸雲琛并未将這些神色未流于表面,反倒是溫柔地彎起唇角道:“待仙門重振士氣,便可與南枭裏應外合,給魔族予以重創。”

紀桓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看着陸雲琛的同時,臉上露出了擔憂的模樣道:“你真相信祁南枭會和你裏應外合,他把你手筋挑斷那會可是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陸雲琛柔聲道:“身為師長,我相信那也只是南枭不得已而為之,這點緩兵之計我還受得住。”

紀桓看着陸雲琛的雙眸怎麽看都覺得幹淨澄澈,也就是這份幹淨澄澈才讓紀桓更覺得頭痛,眼下陸仙尊完全是住在象牙塔裏的小公主,根本不懂人心險惡,怪不得當初會被仙門诓騙到甘心自毀修為,最後淪為了魔族的階下囚。

不過紀桓轉念一想,陸雲琛既然肯和他說這些,就證明那日陸雲琛在昏厥前對他笑是真的,感受到他的好意也是真的,他說不定能夠将陸雲琛這種天真的思想給扭正過來。

在紀桓心中思緒萬千來回踱步的同時,陸雲琛那雙眼一直都冷冷地看着紀桓,沒有多餘的感情。

直到紀桓駐足,陸雲琛那種冰冷疏離的目光瞬間煙消雲散。

紀桓上前一把握住了陸雲琛毫無知覺的雙手,認真嚴肅地說道:“陸仙尊是信得過我的對嗎?”

陸雲琛淺笑颔首:“我看得出你不是壞人。”

看得出個屁!紀桓緊咬着下唇,要是這小劍仙真懂得識人,又怎麽可能把自己弄到這種境地還不醒水!

說起來他才開始想要救下陸雲琛,是因為欣賞陸雲琛的品格,那麽現在想要救下陸雲琛,那是真的不忍心讓這麽一個澄澈的人被一群惡鬼蒙騙欺辱,也許是陸雲琛一直站在光下吧,未曾觸摸過那些醜惡,就覺得那些醜惡并不存在。

那麽強的一個人,就因為一直生存在由周圍環境所構造的美麗童話中,才會覺得“人之初,性本善。”

想到這些紀桓心裏不由有些酸澀,他下意識地将陸雲琛的雙手握得更緊,就連望向陸雲琛的眼神也滿是心疼:“陸仙尊,仙門的人不會來救你,我不知道他們跟你說過什麽,讓你還抱有幻想,但據我所知,你只不過是仙門為了能跟魔界求和,以此來減少他們傷亡和損失的一枚棄子。”

陸雲琛望着紀桓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

——啧,原來不是想從他這裏找機會要祁南枭死啊……

紀桓看着陸雲琛神色黯淡,恨自己把話說過了,可現在把剛剛那番話收回是不可能的,想了想只能輕拍了兩下陸雲琛的肩膀,柔聲安慰道:“我知道這個現實沒那麽容易接受,可是陸仙尊你要知道眼下這樣并不意味着沒有出路,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重新站在陽光下的。”

“哦,是嗎。”陸雲琛興致缺缺地回答道。

正在這時,紀桓感覺到掌心濕濕的,才意識到剛剛碰上了陸雲琛的傷處,他趕忙收回手,湊近陸雲琛肩胛上的傷口吹了幾口涼氣:“抱歉,剛才我是不是碰疼你了。”

“不疼。”這點疼痛對他陸雲琛根本算不上什麽,他眼中神采褪去,又回到那副冰冷不近人情的模樣,“那我現在是該回到寒潭中央了嗎?”

看着陸雲琛這樣,紀桓忍不住擔心陸雲琛在知道真相後會失去希望,又覺得這寒潭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腦袋一熱,抓住了陸雲琛的手臂道:“這裏好冷,要不你還是跟我回去吧。”

作者有話說:

紀桓:他好單純,好天真,好可憐的一個小劍仙!這麽無害的小劍仙我一定要保護好他。

陸雲琛:原來不是要祁南枭死啊,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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