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豁出去了
8 第八章:豁出去了
◎養在小小的甕裏會可怕嗎?◎
沒有經過深思熟慮後便脫口而出的邀請,讓紀桓不住有些後悔,他是魔尊之子,要是真出了什麽事,也只不過是到魔尊跟前聽幾句訓誡,以祁南枭現在的身份根本不能拿他怎麽樣,可陸雲琛不同,他要是沒有護住陸雲琛的把握,陸雲琛再回到此處,只會比如今慘上千倍萬倍。
陸雲琛看着紀桓臉色一直在變,他忍痛拽回手臂,向寒潭內走去。
紀桓掌心一空,立馬回過神來,淌着寒潭內刺骨的潭水,又一次握住了陸雲琛的胳膊:“你又是這樣什麽都不說,答不答應好歹先回答我一聲啊。”
“不用。”陸雲琛說完,紀桓緩緩松開了手,他偏頭看向紀桓,眼底還帶着笑意,“聽見我這樣的回答,七少心裏的石頭落地了是嗎?”
是松了口氣,可很快又因為陸雲琛這句話,心裏剛落下的石頭又懸了起來,他再度想要觸碰陸雲琛的臂膀,卻被陸雲琛不着痕跡地避開。
他垂眸看了一眼空落落的掌心,好像一瞬間的猶豫,又把他和陸雲琛之間好不容易接近的距離給推開了。
陸雲琛偏頭看着紀桓自責的表情,那張臉時不時看向他又欲言又止,像是怕傷害到他,這幅猶豫不忍的蠢相,看得他嘴角勾勒起帶有諷刺意味的笑。
這一抹豔麗的紅,果然就算死過一次也很難忘啊。
“他祁南枭是什麽東西,一個仙門出來的走狗也敢踩在我二兄的頭上,只要你肯乖乖出面作證,說他與你裏應外合想要對付魔族,我就放過你,不然只要我在魔族一日,這些痛苦就絕不會休止。”
那沾血的長鞭将他喉骨勒的咔咔作響,紅衣少年俯下身子,冰涼的流蘇掃過他的耳廓,“陸雲琛,你的好弟子把你留在這,任由我們随意欺辱,你到底還在執着些什麽……”
原先那些不好的回憶,随着昔日這張老熟人的面孔,再度浮現,最終定格在祁南枭提着七少的頭發,把那癱不知死活的爛肉拖到他的眼前,說:“師尊,當初羞辱你的人都已經死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七少總會死的,他懶得去跟一個死人計較,卻很好奇七少今日來此演這一出戲,到底想要得到什麽。
“跟我回去!”紀桓咬了咬牙,大步上前将陸雲琛往懷中一攬,将人又一次抱上潭邊,他生怕陸雲琛又跳下來,道:“在上面站好,不許再下來了。”
他爬上寒潭,見陸雲琛沒動,低頭将兩袖的手擰幹,開口解釋道:“剛剛猶豫,不是我不想把你帶出去,我在這裏的身份挺尴尬的,所以……”
話還沒說完,陸雲琛就打斷道:“哦,那我現在回去,不過可能要勞煩你幫我肩上的那兩個東西再扣上。”
紀桓長嘆了一口氣,無奈地笑了笑道:“陸仙尊,你能不能先聽我把話說完。”
“請。”
“所以我之前怕祁南枭來要人,我留不住你,反倒讓你被我這個沖動的想法給連累了。”
他目光落在陸雲琛紅腫發膿的腕口上,心道陸仙尊剛從生死邊緣回來,哪怕他之後提升修為,有能力使用紀家功法幫陸仙尊重塑經脈,可身體骨子傷了,對習武之人來說是大忌。
兒時若不是遭遇劫難,害得底子受損,他本該是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所以他不想陸雲琛因為身體底子再也無法養好,而毀了往後的前程。
“你進了我七少的府,就是我的人,接下來無論想什麽辦法,我保證不會再讓你回到這個鬼地方。”
說完這番話,他遲遲沒有聽到陸雲琛的答複,想來他告訴陸雲琛仙門不可信,祁南枭也不可信,可站在陸雲琛眼前的魔尊之子,又有多少可信度。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那你會不會什麽咒語,在我身上下一個,讓我敢背叛你就爆體而亡。”
“我跟你走。”陸雲琛輕聲道。
紀桓愣了一會,才肯定陸雲琛是同意了,上前一把将陸雲琛從地上抱了起來,這樣親密的舉動讓陸雲琛頭皮發麻,奈何雙手已經使不上力氣,要真在紀桓懷裏掙紮,那副模樣只會更加奇怪。
無奈之下,陸雲琛臉色陰沉地看着紀桓,不悅道:“我腳可以走。”
“你跟我走着出去,他們會誤以為是你脅迫我,到時候解釋不清的,陸仙尊得委屈你一會,待會出了這道門,你就往我懷裏一倒,裝昏迷,等出了事我才好說你是我從死牢裏搶回來的。”
紀桓看着陸雲琛緊抿着下唇沒有說話,作為習武之人深有體會強者不願示弱的心情:“陸仙尊,有些時候适當地低頭,并不可恥,先保住自己才能卷土重來,以卵擊石,只會玉石俱焚。”
陸雲琛輕輕嘆了口氣,頭靠上紀桓的肩膀,合上了眼。
見陸雲琛乖乖配合,紀桓抱着陸雲琛走出死牢,走入那條小徑時,小徑的寬度讓他看着懷中的陸雲琛忍不住緊蹙起眉心。
“待會我會再把你往我懷裏縮縮,這路有點狹窄,你頭往我懷裏靠些,以免撞到。”
感覺到陸雲琛在懷中有了動靜,他笑了笑,側着身子,往前慢慢挪步。
“主人,你不是說只跟陸仙尊見一面嗎?怎麽把人從死牢裏帶出來了。”登闕看着從小徑內出來的人不止紀桓一個,臉色立馬就變了。
紀桓看着登闕眯笑着眼道:“哈哈,情難自己。”
“胡鬧,主人若是想做那些事,将人綁着就好,真帶回去以這仙門之人的實力,反咬主人一口怎麽辦。”登闕眉心又一次緊鎖了起來。
“怎麽一個二個動不動就說人陸仙尊反咬一口,陸仙尊又不是狗。”紀桓低聲抱怨了一句,目光看着登闕憂心忡忡的模樣,不知道怎麽跟登闕解釋陸雲琛的溫良無害。
只得挺直身子,故作張狂道:“你是不是怕我得罪了那祁什麽鬼的,所以才攔着我,不給我帶美人仙尊回去?”
不出所料,話音剛落,登闕撲通一聲又在紀桓跟前跪下了:“屬下不敢,屬下只是聽聞這陸仙尊實力不凡,恐反傷了主人。”
“他一個手筋都被挑斷的廢人,能拿我怎麽樣?他敢動手,我就把他腳筋也給挑了。”紀桓說完,見登闕還是跪在地上不起來,裝出兇狠的模樣,雙眼微眯道:“怎麽?在你面前,我就是個連廢人都制不住的廢物是嗎?”
之前聽過七少性情暴戾易怒,在旁服侍的這些時日登闕從未見過紀桓翻臉,這偶然得見一次,登闕慌了,趕忙朝着紀桓磕了一個響頭道:“屬下絕無此意!”
“沒有這個意思還不起來給我開道。”
“屬下遵命。”
登闕不再反駁,起身一個人走在前面,紀桓看着登闕的背影輕嘆了一口氣,他本意不想讓登闕怕他,比起主仆關系,他和登闕這段時間相處所産生的好感,讓他更想和這個人成為朋友。
可比起登闕,更重要的是他懷裏的陸雲琛。
離開繁憂城的路上,時不時有不識好歹的人跳出來阻攔,都被登闕攔了回去。
紀桓更是嚣張的留下一句:“祁南枭要是問起來,你們就告訴他,這陸雲琛我看上了,以後他就是我七少的東西。”
這副模樣,好像又回到了現世,他還是那個雖然因變故身體孱弱,但放眼江湖從不會畏懼什麽的紀桓。
将陸雲琛帶回府中的一路,用招搖兩個字形容紀桓都不為過。
從确定不再用懦弱無能做保護色時,在旁人眼裏曾經那個無能的七少,現在巴不得把‘爹就是嚣張’這幾個字刻在腦門上。
“主人這一次會不會樹敵太多了。”登闕被紀桓剛剛在死牢裏的模樣震懾到,可關上門後,因憂思紀桓的處境還是忍不住多嘴。
紀桓将陸雲琛抱到床上,輕輕将陸雲琛的裏衣拉開一點,檢查着陸雲琛身上的舊傷:“幫我把藥箱拿來。”
“是。”
“往後不想再躲着,那就會樹敵,早一點晚一點也沒什麽差別。”紀桓道。
登闕雙手剛抱上藥箱,聽見紀桓會回答自己,愣了一下,一直陰沉的臉色有些緩解,心裏暗暗慶幸紀桓并沒有再生自己的氣,他抱起藥箱來到紀桓跟前:“主人,是想把陸仙尊當成立威的棋子嗎?屬下想尊主知道主人這次的舉動,很快就會召見主人,到時尊主勸上兩句,主人再主動把陸仙尊歸還,定能在尊主面前留下好感。”
“我不會再把他送回到那種地方去了。”紀桓接過登闕懷中的藥箱,又道:“他胸口的鞭痕到現在都沒愈合,要是沒有修仙的底子在,一場高燒人就沒了。”
登闕聽到這番話時,抿了抿雙唇,許久才鼓起勇氣多嘴道:“其實這世間更甚于陸仙尊這副皮相的人雖不多,但定能找到,眼下就屬下看來主人的皮相在陸仙尊面前也毫不遜色,為何一定要為了一個陸仙尊,而令自己陷入囹圄。”
說完這番肺腑之言,登闕心知恐怕又令紀桓心有不快,又一次在紀桓面前跪下:“屬下自知多嘴,可屬下不想讓主人重回當初的慘境。”
紀桓道:“可這天下只有一個陸雲琛。”在他心裏陸雲琛要是活着,一定是能拯救天下蒼生的人。
登闕愣了許久,才回過味來,心中下了一個一見鐘情的定論,想起紀桓平日裏小心謹慎,可遇見陸雲琛後,紀桓哪怕是刀山火海都敢闖一闖,不免讓登闕想起人界那些寫男女情愛至死不渝的畫本子。
以至于他現在都開始忍不住擔心起來,要是陸雲琛出了什麽事,紀桓會不會跟着一道殉情,想到這裏他心中暗暗發誓只要紀桓還喜歡陸雲琛一天,陸雲琛也對紀桓沒有歹心,他咬咬牙,就把這仙門之人一道護下了。
“主人放心,屬下如今已經明了主人心中所思所想,定會拼盡全力也不會讓主人失傷心失望的。”
說完,登闕對着紀桓深深地鞠了一躬,識相地離開了寝室,留給紀桓和陸雲琛單獨相處的空間。
紀桓望着登闕的背影,也不知道登闕是怎麽想通的,只是覺得登闕最後望向他的眼神,總讓他有些不舒服。
“你的人說得對,順手把我交出去,你在魔尊心裏的位置能拔高不少。”
陸雲琛說話的聲音将他已經飄遠的思緒又拉了回來,他走到床邊坐下,打開藥箱,拉過陸雲琛還化膿的手腕,塗抹着藥膏,溫熱的指腹在傷口處輕輕打轉,将凝膏暈開。
“你呀,怎麽對仙門和祁南枭就沒那麽多防備呢?”
陸雲琛道:“對你有防備,我就不會跟過來了。”
這小劍仙果然不谙世事。紀桓嘆了口氣,又從瓷瓶裏挖出一點凝脂往陸雲琛傷口上抹:“那你剛剛跟我說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對你有利無弊的選擇,你不選嗎?”
紀桓往前坐了一點,搭上陸雲琛的衣襟道:“我剛看了一眼,你身上的鞭傷紅腫得厲害,得上點藥把腫褪了,我可不可以把你上衣拉開?”
曾經多次羞辱折磨過他的七少,現在就連想脫掉他的衣服,都會開口詢問他的意見,這樣的場面委實不多見。
見陸雲琛沒應聲,紀桓又道:“小仙尊,你身上這傷真的傷得太重,要是底子廢了,想翻身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陸雲琛淺笑道:“手筋都挑斷了,底子還重要嗎?”
“你看要是傷養好了,這筋脈也一定能找到辦法重新續上。”
陸雲琛沉默了一會才點了點頭,紀桓将藥膏放在一邊,伸手去解開陸雲琛身上的裏衣,衣服和幾處傷口粘黏在一起,剛扯開一點,看着陸雲琛身上泛白的傷口再度溢出血點,都不敢再往下用力。
他是心疼陸雲琛的,要當年沒救下那頭白眼狼,怎麽可能會落得這種下場。
陸雲琛看出紀桓眼中異樣,道:“沒事,不疼。”
“這發膿的傷口跟衣服連的有點緊。”他看着陸雲琛身上的傷都不忍心下手。
“我手動不了,你直接一把扯開就好了。”
他點了點頭,這樣小心翼翼反倒更讓陸雲琛受罪,他咬牙将裏衣拉開,撕開的皮肉往外冒着新鮮的血珠子,再看陸雲琛,除了拉開那一瞬緊了緊後槽牙,表情并沒有太多的變化。
“你是真能忍。”他說着起身拿了一塊浸了溫水的白巾,輕輕擦拭掉粘黏在鞭痕上的膿點。
陸雲琛輕笑道:“不然要哭出來嗎?”
他愣了一下,也跟着陸雲琛笑了,他拿過藥膏再度為陸雲琛塗抹傷處,嘴裏哼哼着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殊不知,陸雲琛的那雙笑眼,在他目光停留在傷口上時,漸漸冷了下來。
幫陸雲琛處理好傷處時,紀桓才發現陸雲琛似乎已經睡着了,紀桓試着跟陸雲琛說了幾句話都沒得到答複,才站起身來,活動着僵疼的後背,目光最終落在了陸雲琛的睡顏下。
“倒是一點防備都沒有,這麽容易就在反派房間睡着,也不怕被我給糟蹋了。”紀桓淺笑着喃喃道,彎下腰收拾着藥箱。
将藥箱放回原處後,紀桓才蹑手蹑腳地從寝室內離開。
聽見關門聲,陸雲琛睜開眼,看了一眼腕口上已經被處理好的傷口,冷笑了一聲。
他承認七少這樣的方法很有效果,要是當初的他,真有一個魔族這樣做,他一定會感動的。
要是當初……
正在這時,屋外傳來了腳步聲,他合上眼眸,只聽着那腳步聲一路從屋外來到他的床邊,直到感覺腕上一涼,他才睜眼看向床邊。
站在床邊的登闕見他醒來并不意外,将冰冷的鐐铐铐上他的腳踝。
登闕冷聲道:“按照陸仙尊的能耐,這點鐐铐都是輕的。”
“你說得對,我手動不了,看來只能麻煩你把我踝骨給穿破了。”陸雲琛笑容溫和,“把鎖口朝着腳踝中間那個位置扣進去,以你的修為,很快的……”
陸雲琛眼底看不出有任何負面的情緒,一時間登闕甚至能感覺到,要是陸雲琛的手筋沒被挑斷,他可能真的會對自己動狠手。
“這樣的方法确實更為穩妥,不過主人更喜歡陸仙尊身體完好的樣子,所以陸仙尊最好別輕舉妄動,要是你對主人有不軌之心,我保證讓陸仙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說完,登闕将陸雲琛另一只腳的鐐铐扣上,轉身從房間離開。
陸雲琛動了動手臂,系在床欄上的鎖鏈,發出沉悶的碰撞聲。
他回想起登闕時離開的話笑了笑。
那得把他做成人彘才行。
養在小小的甕裏會可怕嗎?
他想到了可能會住在甕裏的自己,忍不住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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