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此心彼心

第二日起來, 先是府裏各人要去正院裏拜見四爺和福晉, 李夢睡得遲，起來的時候還有些混混沌沌，就聽着外面噼裏啪啦的鞭炮聲, 她喊了幾聲翡翠，翡翠原是在門口打着盹值夜的，這時候被鞭炮聲一震，也醒了過來, 見李夢已經撩起了床紗幔子，連忙趕過去伺候着幫着主子換上了繡花平底鞋，這才讓外面的二等婢女送進來洗漱的口鹽、熱水、毛巾等。

李夢洗漱好了，挑了一件水紅色滾紫色邊的旗裝，又讓翡翠仍舊照着昨天，給自己梳了個一字頭, 匆匆吃了幾口擺在桌上的早膳中的糕點，連粥都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就讓奶娘抱了竹星，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正院裏去。

還沒到正院，那外面守着的小太監，婢女們已經一個個插燭也似地拜下去給李夢請安，李夢來不及說話，便擡擡手讓他們都起來了, 進了正屋裏, 臺階上的婢女見了, 連忙換身進去通報，又有人打起團花錦繡門簾，屋裏燒的炭火盆的熱氣暖洋洋地迎面撲了過來。

翡翠接替過那打門簾的婢女，擡了手将李夢小心翼翼地扶過門檻，就見到胤禛、福晉、武氏、宋氏都已經在椅子上坐着了，福晉正笑着和武氏說些什麽，一擡頭見到李夢來了，笑着道：“李妹妹快來坐罷。”，說着宋氏已經站了起來，李夢就見福晉座下，宋氏身邊正給自己留了空位，便給胤禛、福晉請了安才走過去，那屋裏除了宋氏，并沒旁人站起來。奶娘也抱着懷裏的竹星給胤禛和福晉行了禮，，因着竹星還太小，不便教着她磕頭，便捏了奶娃娃兩只手作勢給胤禛和福晉拜了拜，只逗得一屋子人都笑了起來，福晉因是嫡母，便象征性地訓誡了幾句，又囑咐奶娘和一衆奴才要好好照顧小格格，這才讓簫玉遞了時間就包好的紅包。

接着，福晉便帶着宋氏、李夢、武氏這三個府裏的女人給胤禛磕頭，她身懷六甲，胤禛一直道：“免了，免了！”，福晉卻是磕滿了三個頭才起身，簫玉連忙攙扶着福晉重新入座，緊接着便是府裏所有的奴才在這新年開始的第一天給主子們磕頭謝恩。堂屋裏跪着的是福晉院子裏的掌事太監和管事嬷嬷，李夢、宋氏、武氏院子裏的掌事太監和婢女們卻跪在院子裏，在外面是密密麻麻的跪了一地的二等婢女和小太監，人群一直排到了水榭旁邊，最後面才是各院裏的粗使太監，那便有不少面生的，平日裏只在粗使房裏幹苦活，一年之中也就只有這樣的大節才能出來冒了面，遠遠地聽上胤禛和福晉兩位主子說上幾句話。

胤禛看了一地黑壓壓的人頭，又對福晉道：“操勞府裏後院的事，多是福晉的苦勞。”，福晉微笑着道：“哪裏的話，妾身和爺是夫妻，之間不必如此客氣。”，李夢聽了，臉色白了三分，只回頭逗弄着奶娘懷裏的竹星，便當做沒聽見。蘇培盛小步跑過來，對着胤禛耳語了幾句，胤禛點了點頭，笑道：“賞！”。一時間，蘇培盛和簫玉領着十幾個手腳利索的小太監和婢女們在一衆人群中發着賞賜，衆人接了紅包，喜不自勝，亂哄哄地謝了恩，跪叩首，直待所有的儀式都結束了，這才去了。堂屋中這才稍稍清靜下來。福晉微笑着詢問胤禛道：“爺？咱們就開始午宴罷？”，胤禛原是半倚在小桌案上，手裏随意拿着福晉的一串佛珠賞玩着的，聽見這話，便“嗯”了一聲，笑着道：“這兩日撐得慌，只是怕她們抵不住了。也罷，開始吧！”，一邊說一邊用手向幾位格格指了指。

衆人按照順序坐在堂屋正中的鎏金紫檀木桌子邊上，準備着用新年宴，福晉坐罷，宋氏便撿了其中位分最低的位置站着，準備等待衆人都坐下後，自己才坐下，武氏已經笑着緊挨着福晉旁的座位想要坐下，胤禛掃了一眼，指着李夢道：“你過來。”，又指了指福晉身邊的座位。

武氏臉上僵了僵，身子原本落了一半，立即又彈了起來，笑着扶着李夢的手臂，将她推到那座位上，道：“我真真是糊塗了，只是想挨着福晉好伺候，倒是把李姐姐給忘了。”，說着親熱地将手搭在李夢肩膀上道：“李姐姐不會怪我罷？”，胤禛看了一眼李夢，道：“夢兒，你那位置離火盆遠，冷不冷？”，話音剛落，蘇培盛已經極敏捷地端了一個就近的炭火盆塞進翡翠手中，翡翠連忙将火盆子放在李夢背後，李夢怕嗆着了竹星，又是胤禛的一片好意，不能當衆不給他面子，便對奶娘道：“不用在這兒站着了，你且下去吧。”，奶娘抱了小格格當即蹲了身子，給胤禛和福晉行了禮，這才下去了。李夢目送着奶娘走了出去，不放心地又對翡翠低聲道：“你也跟着送回去。”，翡翠應了聲，匆匆忙忙地追奶娘的腳步。李夢笑着對胤禛道：“爺，夢兒不冷，您放心吧。”，胤禛索性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另一側座位，道：“今日大家慶賀新年，都是府裏人，不必太拘着了，來，坐這兒來！”。

福晉的臉色頓時就變了，只是礙着四阿哥在場，仍撐着臉上的笑容強忍着，胤禛又拍了拍身邊的空着的椅背，道：“來！”。李夢便起身走了過去，蘇培盛連忙幫忙将那椅子向後拉開，又塞了個金絲團如意四方璎珞枕在椅子靠背上，是想讓李夢坐得更舒服，福晉冷眼看着着這一切，只沉默不語，四阿哥并不在意，只是順手将李夢的手握了過來，放在自己的腿上，輕輕拍打着她的手背，口中道：“新年的第一場家宴，大家不必太拘着，都動起來吧！”，一時間，宋氏、武氏、福晉身邊的布膳婢女們都開始拿着鑲象牙銀筷子給主子們布起菜來，翡翠因着送奶娘和小格格回去，一時之間還沒趕回來，那背後的婢女卻是福晉屋子裏的人，李夢見了有些面生，不由得向雪珠看了一眼，雪珠笑着趕了上前來，接過那婢女手中的筷子道：“怎敢勞煩姐姐，還是我來吧！”，說着，便幫李夢布起菜來，胤禛擡頭見雪珠是個有些面熟的婢女，想了想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上一次是在哪裏見到，他也不以為意，指着一道木薯冰糖紫薯丸子道：“你們家格格喜歡吃那道!”，雪珠依言伸了筷子去夾，又要夾一道八寶錦珍魚，胤禛見了，皺眉道：“糊塗東西！格格不愛吃魚，服侍了主子這麽久還不知道麽？”，雪珠唬得立即跪了下來。

李夢笑着挽了胤禛的胳膊，輕輕拍了拍道：“爺別動氣，這算個什麽事！雪珠平日裏雖是進了裏屋，到底不像翡翠貼身伺候，有些她不知道的也是常情，不要怪她。”，說話間，翡翠已經回來了，向各位主子蹲了身子請安，胤禛正送了一筷子錦繡鴨胸肉進嘴裏，見她回來，便問道：“讓小格格睡下了麽？”，翡翠笑着道：“回四爺的話，小格格這會兒睡得正香，昨夜裏外面炮仗煙火響了一夜，小格格也是沒怎麽睡好。”，胤禛聽了點點頭，道：“趕緊過來伺候你主子罷。”，翡翠連忙應了，幾步趕上前來，雪珠将布膳的筷子交給她，微微欠了身子退下了。

胤禛笑着對李夢道：“這丫頭看着笨，你倒是喜歡。”，李夢笑着道：“跟得時間久了，處得習慣了。”，又見桌上一道兔肉，便親自接了蘇培盛手中的筷子給胤禛夾了，她對胤禛情深意濃，夾菜也只不過是真情流露，待得那菜夾到了碗裏，才忽然想起福晉，不由得擡眼看了福晉一眼，只見福晉捧着碗默默地咀嚼着，忽明忽暗的燭火遮去了她的神情，并看不清楚。

胤禛知她心裏所想，順手夾了一道菜遞送福晉碗裏，微笑道：“福晉也多用一些。”，福晉受寵若驚，連忙将面前的碟子端過來接着了，卻見胤禛夾過來的是一道百合玉蘭燴鵝舌，福晉是從來不吃這種東西的，當下只能接着了，卻是知道胤禛是從來記不得自己愛吃什麽，不愛吃什麽的。她心中微微一酸，吃了幾口白米飯，只将那鵝舌在一旁用其他菜掩着了，胤禛正拍着李夢的手背，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轉眼間看見了，也沒說什麽，只讓簫玉過來，撿着福晉愛吃的菜色給她布膳。忽然見福晉自己夾了一道秋梨炖蟹肉進了碟子裏，不由得驟然皺起眉，道：“蟹肉性寒，你吃這個，倒不怕傷了身子？”，福晉見那肉質潔白細嫩，只以為是江魚肉，胤禛卻是一眼看了出來，知道蟹肉最傷孕婦，當即一擡手攔住了福晉。

福晉心中微微一驚，立即停住了筷子，看着胤禛。胤禛微微搖了搖頭，奪了她手中筷子，道：“新年宴原是吃個喜慶，你有孕在身，飲食就該分外注意，動了幾筷子也就罷了。”，武氏笑着拍手道：“爺這是心疼福晉呢？還是索性不讓福晉吃個飽？”，福晉嗔笑着看了武氏一眼，心中卻是一股暖流湧過：原來，他也并不是毫不關心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