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第 5 章

悅華酒店。

酒過三巡,對面張經理連同帶的兩個副手明顯已經喝高了,不過嚴紊周這邊也好不到哪去。

彭澤病了沒來,裴牧帶着他還有個銷售經理,三對三。

但他開車不能喝,再說酒桌上也沒有老板沖鋒陷陣的,碰着對面敬酒,嚴紊周跟銷售兩個只好輪流擋。

還好帶的那位銷售平時就愛小酌兩杯,酒算是被他擋去大半。

饒是這樣,等嚴紊周跟着一幫人東倒西歪出來,明顯感覺腿腳發虛,走起路來跟踩棉花似的,有一種深一腳淺一腳的不真實感。

幾人來到酒店大門,照例又是一番寒暄,好不容易揮別那仨醉漢,裴牧叫了輛車,把他家銷售塞了進去。

回身正要招呼嚴紊周,卻見他眼神有些發直,這會正定定看着某處。

那目光異常專注,是裴牧與他共事來,從未見過的眼神。

該怎麽形容,大概是含着笑的,像是看見了什麽讓人安心的事物。

循着這道目光望去——

不遠處樹蔭下,男生正好擡眸看來。

也不知道他站那等多久了,穿着件黑色沖鋒衣,外套拉鏈拉到頂,遮住了半個下巴。

臉上依舊看不出什麽表情,只有那道看過來的目光,讓裴牧有了似曾相識之感。

是下午那個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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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這做什麽?

難道是——來接嚴紊周的?

果然,下一秒,裴牧就見身旁人擡步,要朝那邊走去。

腳下就是臺階,很明顯,喝飄的人,沒意識到。

将将落下的腳步一空,整個人頃刻朝前歪倒。

在少年一絲訝異目光中,裴牧伸手,一把抓住身邊人手臂,将他牢牢牽緊。

嚴紊周看來是真喝高了,看過來的眼神,有些直愣愣的,像是還沒鬧清楚,這人怎麽突然猛抓自己。

不知為何,裴牧心下忽地一跳,因着這個懵懂怔愣的神情。

樹下少年身形微動,快步朝這邊走來。

裴牧半扶半抱,把人讓下了幾級臺階。

在少年沒開口之前,裴牧先往前走了一步,有些橫亘在倆人間的意味。

成虞腳步微頓,擡頭,與他直視。

倆人盯着對方幾秒,裴牧先一笑,客氣道,“你是紊周家那個鄰居小孩吧。”

一句話,精準踩了成虞心中三個雷。

一個比一個悶聲。

他可以直呼他紊周,并自然而然界定他為鄰居家的,最可氣的是——小孩?!

“我已經滿18了,不是小孩。”

‘不是小孩’四個字,成虞咬得有些緊,聲音聽着異常發悶。

對方短促地笑了下,朝他伸出手,“你好,裴牧。”

成虞盯着那只手幾秒,沒握,反是重又望回那人眼眸,問,“你們應酬完了?”

伸手預要去拉他身後的人。

裴牧腳步別了下,從容開口,“完了,”他回頭看了眼身側人,語氣一下柔和,“紊周有些喝醉了,我正準備送他回去。”

裴牧能明顯感覺到面前少年眸光暗了暗,估計正咬後槽牙呢吧,又笑着問,“要不要順帶捎你一程?”

成虞心中一根弦繃得很緊,聽見這人這麽說,大概猜了個七七八八,當即回道:“不用。”

“也不勞煩你送,我帶他回去。”

手已經攀在嚴紊周小臂上。

兩人手下都下了些力道,腳下正踩棉花的人,猛地感覺左右受力,腳下不受控制地踉跄幾下,讓酒精浸了半宿的腦仁,此刻被涼風一吹,激得嚴紊周悶哼出聲。

成虞趕緊卸了力道,忙問他,“怎麽了?是哪難受嗎?”

醉酒的人當然不可能立馬回答他。

一旁裴牧接道:“喝了不少,這會胃裏肯定不舒服,我開車送他,很快就能到家,”說着望向成虞,“能少受點罪。”

成竹在胸的口吻,讓成虞暗暗握緊了拳頭。

現在怎麽辦?讓他送嗎?他送确實要快一些,可……

手背陡然一熱,成虞一怔,醉酒的人帶着偏高體溫,把掌心覆到了他的手背上。

“紊周……哥。”

聽他叫聲哥,可真不容易,嚴紊周暈暈乎乎地想,這孩子怎麽跑這來了?

想了想,想不出來,目光上移,想尋那個自己記挂了一晚上的事。

下午那會,走得太匆忙,匆匆一瞥間,他只記得成虞怎麽把眉骨間覆的白紗給取了?

傷口已經愈合了嗎?

可千萬不能留疤。

成虞感覺手背力度一空,那點溫熱頃刻便覆在了他的眉眼處。

這會目光有些渙散,嚴紊周懊惱地搖了搖頭,又盯着看了幾秒。

嗯,看清了,傷口已經結痂,周圈青紫也散去不少,看來恢複良好。

懸空的心,像尋着點塵埃落定的苗頭。

平時挺嚴肅的人,這會借着酒勁有些忘形,朝着成虞後背不輕不重地掴了下,“以後不準再跟人打架了知不知道!多大人了,還像小時候似的。”

訓誡的話,卻讓人莫名聽出了寵溺的意味。

成虞耳廓一紅,剛才站在樹蔭下苦等的那點猶疑,這會莫名化為了絲絲縷縷的甜,直繞進他的四肢百骸,熱流遍及全身。

一旁裴牧走上前來,“紊周,我先送你回去吧。”

回去?嚴紊周聽了個尾音,喃喃,“是該回去了,太晚了。”

兩人正要走,嚴紊周突覺手臂一緊,抓握的力道可以說握得他有些生疼。

飄忽的思緒一下回歸本體,他聽見一旁少年沉穩有力的聲音,

“我帶你回去。”

又是回去?

疼痛轉瞬即逝,思緒又開始飄忽,嚴紊周盯着面前少年幾秒,有點後知後覺,問,“成虞,你怎麽在這?”

成虞望定他,話卻是對着裴牧說的,“我來接你回去。”

“接我?我不用接,我自己可以回去。”

嚴紊周擡手,妄圖指準自家方向,可惜指來指去,看起來像要四海為家。

成虞把亂動的人箍好,湊近他耳邊,“紊周哥,這麽晚了,讓你同事快回去吧。”

同事?

嚴紊周望向裴牧,心想,這可不是同事。

他走過去,挺嚴肅給裴牧半鞠躬,“老板走好。”

裴牧:“……”

成虞忍笑搭腔,“老板慢走不送。”

裴牧深深看他一眼。

成虞不再理會,把人箍在懷中,繞行幾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兩人倒沒真的大半夜來場說走就走的Citywalk。

街口打了輛車,到家時,快23點。

幫着把人攙回卧室,嚴父挺意外,“小虞,你怎麽跟紊周一塊回來了?”

成虞默了兩秒,

“下午見到紊周哥了,他說晚上有飯局,我怕他喝多,就過去看了看。”

順着他目光,嚴父也朝床上那身影看了看,“诶,辛苦你了。”

手搭肩頭,嚴父這才發現,從前自然落在成虞肩頭的手,現在竟因面前少年太高,有些搭不住了。

嚴父直到這刻,才直觀地感受到,當年那個寄養在他家的7歲孩童,是真的長大了。

除了長高不少,眉眼也長開了,英挺又帥氣。

雖然對門,只有幾步路距離,嚴父硬是把人送到門口,再三叮囑,要他早點休息,好好學習。

以後不管遇到啥事,只管來找自己,他要是解決不了,還有屋裏那醉貓呢。

關門那刻,成虞突兀地笑了。

這是他搬來一周後,第一次覺得時光回溯,仿佛又回到了10年前的那個盛夏。

那時,自閉怯懦的他,在對門三人照拂下,漸漸打開心房。

雖遇着不太靠譜的父母卻不至于長得太偏。

只不過,現在他長大了,要再遇着事,成虞暗暗發誓,也該是自己護着他們了。

-

隔天周末。

手機上鬧鐘響後,嚴父給他關了,等嚴紊周悠悠轉醒時,已近中午。

宿醉後遺症十分明顯,這會他只覺渾身乏力,哪哪都不舒服。

喉嚨幹澀,腦袋更是一扯就疼,像是被誰黑了悶棍。

幾個未接,嚴紊周捂着半邊腦袋看去。

都是裴牧打來的,還有個彭澤打給他的。

嚴紊周沒直接回,又點開微信,果然一堆未讀中,裴牧跟彭澤都給他發了消息。

沒什麽大事,嚴紊周回完,把手機一撂,又仰躺過去。

跟天花板大眼瞪小眼一會,嚴紊周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一把抓過手機,消息太多,往下劃拉了一會,才找到成虞。

沒有新消息。

可嚴紊周總覺得哪裏不對。

“喲,醒了。”嚴紊周擡頭,嚴父端着個保溫杯邁了進來。

嚴紊周自然接過,嚴父一聲燙還沒來得及出口,那邊先是嘶的一聲,已經被燙着了。

嚴紊周眉頭皺成倒八,要多痛苦有多痛苦。

嚴父見縫插針又補了一刀,“你說說你,不能喝,逞什麽能呢。”

嚴紊周面上讪讪,又聽他爸說,“還好昨兒小虞路過,把你給帶回來了。”

小虞?

“昨兒是成虞帶我回來的?”

“你不記得了?”嚴父驚奇。

心中那點捉摸不透的疑問這會找到出口,嚴紊周倒有些愣神了。

成虞怎麽會知道他在哪應酬,還正好路過,見他醉酒,把他帶回來了?

巧得像刻意為之。

“成虞呢?”嚴紊周問完就後悔了,他爸怎麽可能知道。

誰成想,他爸還真知道。

“說是跟他同學約好做作業去了,”對上嚴紊周目光,嚴父又解釋一句,“早上遛彎剛好跟他碰上。”

嚴紊周低低嗯了聲。

嚴父湊近聞了聞,滿臉嫌棄,揮着人往衛生間走,“你趕緊洗洗,都臭了。”

洗完出來,又簡單吃點東西,快下午2點了。

今天周末,裴牧跟彭澤那兩位都叫他好好休息。

嚴紊周也沒別的事可幹,剛想再躺會,餘光瞥見什麽,當即一愣。

嘿,瞧他忙的,倒把這事給忘了。

-

另邊,奶茶店。

成虞跟另兩位道友聚一處,剛把周末作業寫完。

這會兩人嘬着奶茶,有些百無聊賴。

李北遙一閑下來,嘴就開始嘚吧。

“我昨兒碰見張平了。”一提這個他就來氣,音量陡然拔高。

一旁唐知年剛拿指甲剪剪掉一根開叉發尾,手一頓,看了過來,“啥情況?”

“還能啥情況,”李北遙把奶茶哐的一聲放小桌上,來了脾氣,“我就跟他說成虞被堵的事啊,本來想着這事怎麽也是幫他出的頭,他就算沒什麽表示,再不濟,成虞臉上那傷被老郭抓去質問時,他也該站出來說明一下啊!”

關于臉上的傷,成虞給的解釋是——撞門框上了。

郭有道氣得一砸辦公桌,當即讓他再撞個看看。

成虞二話不說往門口走,還好被趕來的羅星文擋下了。

幾番太極後,只勒令他回去寫份不少于2千字的檢查交上來,必須手寫!

唐知年興趣缺缺地嗯了聲,明顯對這個結果不感意外。

不管是張平回避的态度還是成虞的粗暴處理方式。

李北遙還要再說什麽,唐知年朝前一努嘴,成虞上廁所回來了。

他還要再說,被唐知年按了下手臂。

幾人商量準備找個地吃飯,成虞見他倆拿出手機,頭湊一堆,相□□評着對方的建議,只覺無聊,剛把手機摁亮,一條消息突兀地蹦了出來。

嚴紊周:[還沒回來嗎?我這有你點東西,你什麽時候回來跟我說一聲,我給你送過去。]

東西?

他有什麽東西會在嚴紊周那,成虞一時想不到,但也無暇細想了,當即一提書包,挎到左肩上。

唐知年奇怪道:“幹什麽?”

成虞言簡意赅——

“回家。”

說着就往外走。

身後李北遙納悶,“你不吃飯了啊,我們準備去你最愛吃的那家!”

成虞沒想到自己也有見色忘友的一天,沒回,大步流星地朝家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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