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知道他在等,成虞趕得急,身影剛旋進單元門,背後一聲喊。

成虞一怔,轉身看去。

他們小區單元樓前有片小花壇,平時沒什麽人管,一樓住戶有時還會在裏面種點小蔥,辣椒什麽的。

那人也不嫌髒,此刻就靠坐在花壇邊沿。

見他看來,嘴角噙着笑意,眼睛有些彎。

嚴紊周沒再開腔,重新微仰着頭,眯起眼,悠閑地曬太陽。

成虞走過去,腳步不自覺放得很輕。

明明不過幾步路的距離,嚴紊周眯了會,感覺那小子怎麽還沒走到跟前?

睜開眼一看,少年站在離他一步開外的距離,沒再近前。

再不是那個會随時撲到他身上的奶團子了,嚴紊周暗嘆一聲,剛準備站起,又覺此刻那道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怪?

至少他沒在別處見過這麽溫柔的目光。

“想什麽呢?”突兀地開腔打斷了面前少年的思量。

其實成虞沒想什麽,他只是突然覺得眼前這副畫面,似曾相識。

小時候他家附近有只貓,看着不像流浪貓,但總往外跑,也沒見過主人來找,那貓長得好,眼大毛順,不喜歡人靠近,成虞觀察了幾天,發現它特別喜歡曬太陽。

總是在午後沒人時,偷跑出來,就蹲在附近道路有陽光的地方,微仰着頭,眯起眼,特別享受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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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一只貓。”話沒經過大腦,先從嘴裏瀉了出來。

“貓?”嚴紊周左右看了眼,“哪有貓?”

成虞愣了下,回過神,“沒,”也跟着四周看了眼,“沒什麽貓。”

“你啊,”見少年又有點躲閃意味,嚴紊周恨鐵不成鋼似的點了下他腦門,“學校那事,我剛才跟你們羅老師溝通過了。”

成虞一愣,嚴紊周好笑接道:“行了,沒啥事,你以為你們羅老師傻啊,人之前也側面了解到一些情況,要不你以為光是寫個2千字檢查就能讓你這滿臉傷蒙混過關?”

一說到傷,嚴紊周凝眸朝他眉骨處看去。

手還沒覆上,面前人下意識一躲,嚴紊周半舉着手,倒顯得有點不上不下的尴尬了。

“躲什麽!”手還是覆了上去,确認沒事後,才放下來,又警告一句,“沒有下次了啊!”

成虞低頭。

嚴紊周有點頭疼,管這孩子可比讓他帶下屬難多了。

“說話。”

說話?慢半拍的大腦反應了幾秒,遲疑道:“……知道了。”

完了,嚴紊周覺得頭更疼了,剛才曬的那點太陽積攢起的惬意全讓這小子給他敗光了。

“行了,別杵這了,跟我上去。”

樓上,成虞等在門口,嚴紊周進去會又提着一個大行李箱出來。

成虞望了眼,覺得眼熟,但不确定,又望了眼。

把扶手交到少年手中,

“別看了,是你家東西。”

果然是他家行李箱,只是這行李箱怎麽會在……

“前幾天楊姨過來正好碰到我爸。”嚴紊周解釋一句,又有點來氣,“你怎麽把鎖給換了,這像話嗎?”

楊苑來時,發現進不去自家門了,又剛好碰見嚴父,兩人寒暄一陣,正好把東西寄存在他這,省得來回搬了。

“沒故意換,之前那鎖不好開門。”成虞回得很悶。

嚴紊周不想跟他較這個真,“行了,拿回去吧。”

成虞低低嗯了聲,往回走。

門口,他進門後又從貓眼往外看了眼,過道沒人,應該已經進去了。

一口長氣呼了出來,成虞也鬧不清自己現在是個什麽心情。

拖着行李箱進到客廳,往沙發上看了眼,把肩上挎的書包丢了過去,人正準備也摔上去——

“叮鈴”,門鈴響了。

成虞一個趔趄,差點栽倒沙發上,趕緊站直,朝門口跑去。

果然是那人,去而複返了。

成虞面上攀了點不易察覺的喜色,“紊周……”哥,你怎麽來了,還沒來得及出口。

“你怎麽給我鎖外面了。”

“……”

聽音還挺來氣,可我以為你不過來了。

“我那圍巾呢?”

哦,原來是來拿圍巾的。

成虞一聲稍等,立馬往卧室跑。

見他一溜煙閃進屋,嚴紊周低沉地笑了下。

幾步邁進客廳,目光不自覺開始打量這所屋子。

陳設什麽的都沒怎麽變,手順着木質電視櫃紋理摸過去,嚴紊周一時有些感慨,既關乎曾經,又牽挂未來。

而這兩點心系的,都在于呼呼又跑回自己面前的人。

“急什麽,”嚴紊周從他手中接過,“你看看你,這耳朵紅的。”

在樓下時,就見這耳朵紅得出奇,聯想起再遇時,這少年跑進小區的旋風身影,嚴紊周也不知道他怎麽總是這麽火急火燎的。

手自然覆上耳廓,嚴紊周剛想說什麽,突然喉間一哽。

想說的話,自動從腦海中清空,因他明顯看出,自他手覆上那一刻,面前少年呼吸一滞。

好嘛,現在不光耳廓紅了,都紅到脖根了。

饒是嚴紊周再不敏感,也察覺出了異樣。

比嚴父覺醒還慢的人,這會才突然很認真地看向成虞。

這哪裏還是當年那個半大孩子,長手長腳的,竄得竟比自己還高。

嚴紊周退後,有些讪讪,面前這人已經不再是那個自己伸手一撈就能抱起來的孩子了。

紅成這樣,該是害羞了吧?

嚴紊周輕咳一聲,決定找補,“……作業寫完了嗎?”

成虞眼神有點飄,“寫完了。”

“行,那……”

“紊周哥,你一會有事嗎?”

嚴紊周一愣,“沒什麽事啊。”

“我有道題不會,想問問你。”

嚴紊周一樂,“好啊。”

講題這事回到了他的主場,好歹曾考過全校第一的成績,雖然出了校門這麽久,但曾經深深刻在腦子裏的東西,回憶個七七八八還是有的。

講了幾道題,等他自己做時,嚴紊周環顧一周,有點皺眉。

被身旁人敏銳捕捉了去。

“還沒來得及收拾。”少年聲音發悶。

想他剛搬來不久,每天又要上學,又是個男生,東西都堆在帶來的那個行李箱周圍也情有可原。

不過嚴紊周這人自己是有點小潔癖的,看不得太髒亂的環境。

“那行,你做着,”嚴紊周一提褲腳,蹲在那行李箱前,“我幫你收拾收拾。”

成虞當即起身,“別,我自己來就行。”

已經拿起幾件衣服的人失笑,語氣很是玩味,“成虞小朋友,你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這麽緊張?”

得,耳廓又被他逗紅了。

嚴紊周剛想放下,不逗他了,那邊回:“沒有。”

聽着還挺嚴肅。

行吧,沒有就沒有吧,嚴紊周拿起衣服抖抖,晾在衣櫃中。

見他還在往這邊看,“趕緊做你的題,一會我要檢查,做不出來打你屁股!”

也不知道少年想到什麽,臉上一熱,同手同腳地轉了回去。

嚴紊周把行李箱中最後一件衣服翻出來,正要抖一下再挂,“啪”的一聲。

一個東西從衣服中掉了出來。

嚴紊周啧了聲,怎麽還把東西塞在衣服中,萬一摔壞怎麽辦?趕緊躬腰去撿。

同時聽到動靜的人,再想攔已經來不及了。

相冊被撿起來,壓在底下的那張照片,突兀地躺在地板上。

兩人目光都凝聚在一處,還不等成虞出聲,嚴紊周又是躬身一撈,把那張薄薄相片撈了起來。

那是兩人再遇當晚,成虞回家翻出來看的那張。

當時怎麽就忘記插回去了呢?同手同腳的少年此刻有點懊惱,他歔着面前人臉色,想着該說點啥。

照片中,少年身姿挺拔,白襯衫,藍校褲,笑容明朗,身後樓體背景看着有些眼熟。

哦,是他高中母校,也是現在成虞的學校。

嚴紊周略一回憶,這是他高三成人禮那天照的吧?

細看确定了,這不手中還拿着個卷成筒的紅色獎狀,那會人手一張,沒什麽實質內容,純是拍照好看。

“這照片怎麽在這呢?”嚴紊周還挺驚奇。

成虞一哽,怎麽辦怎麽辦,這該怎麽解釋?

“哦,我想起來了,我說怎麽找不着了,原來你給我收起來了。”

成虞緊張瞄他一眼,短路的大腦沒等重新開機,面前這人自己把邏輯圓了回來。

“是我搬走那會,落下了吧,”嚴紊周還盯着照片,有點感慨,“我還以為丢了呢,幸好你給我撿回來了。”

高考之後,嚴紊周報了外省,臨走當天,這小孩不知從哪聽來他要走,專程過來送他。

那會成虞其實已經不在肅津上學了,也不知道他一個小孩家是怎麽找過來的。

重新把相片夾進相冊中,嚴紊周問,“這給你放哪?”

“你不拿走嗎?”成虞愣愣出聲。

嚴紊周笑了下,“拿走幹嘛,咱們倆家就隔幾米,放你這跟放我那,有什麽區別。”

成虞一怔,見他把相冊妥帖地塞進書櫃中。

再回身,很自然問道:“寫完了嗎?”

額……

好像要等着被打屁股了……

……

今晚嚴父參加的社區老年團有活動,叫他們自己解決晚飯。

晚飯後,成虞被派去刷碗,嚴紊周閑得沒事,把下午給成虞講的那套試卷重新抽了出來,按書目中列的知識點,又在錯題旁把頁碼數給他标上了。

這樣等他二度刷錯題時,就可以直接找到對應知識點。

能省不少時間。

标注完,嚴紊周把試卷重新放回試卷夾中,裏面有什麽漏了一角,嚴紊周抽出來一看。

是校考成績單。

凝眸看去,有一門成績竟然是0分,嚴紊周沉思兩秒。

這應該就是……成虞逃考的那個考試吧。

這小子,逃考的事,他今天也跟羅星文說了聲,照顧到他家情況特殊,外加這次屬于校內自己組織的考試,學校也沒有太深究。

語文:115

數學:125

理綜:262

英語:0

不算英語,目前總分502分。離開校園久了,嚴紊周不了解現在的分數線,拿出手機現場搜了下。

也就是說,如果英語沒有丢分太嚴重的話,取個語數平均值,也考個120分左右,那總分就是……600以上了。

“成虞,你英語怎麽樣?”

正在擦手的人一愣,“還……可以吧?”

“平時測驗能考多少?”

“題不難的話,差不多一百二三吧。”

嚴紊周滿意地點點頭。

招呼他坐到沙發上,“怎麽樣,有什麽想考的大學嗎?”

被那道灼熱目光盯得有些熱,成虞不自在地從桌肚底下搜刮出幾袋零食,想要遞給嚴紊周。

那人擰着眉,“沒吃飽?”

“……”

額,也不是自己想要吃,成虞不自在地又把零食放桌上。

“想考……”

對面人像是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挺期待地看着他。

“海寧大學。”

海寧?

那不就是他的母校。

嚴紊周沉思,海寧是挺好的,但是近兩年學校排名有點下滑,成虞這成績不說太好,但要是想往更高學府沖一沖,也不是沒可能。

嚴紊周斟酌道:“海寧是挺好的,而且那地氣候不錯,比咱肅津強不少,”見少年聽得認真,嚴紊周想潑的冷水,突然不知道怎麽潑下去了。

“你要真想考海寧,沒準咱倆還是校友呢!”話改了口,嚴紊周心想,跟個孩子說這些後話做什麽,既然有心儀院校,就先鼓勵他好好學,等考完再選更好的也不遲。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錯覺,這話一出口,嚴紊周明顯覺得少年一直繃緊的面部神經,好像倏忽一下,松了勁。

念想經年累月,心中漸聚溝壑。因着那人一聲校友,溝壑漸平。

成虞大着膽子問,“這次回來,要待多久?”

以往都是匆匆照面,許是這幾天接觸得有些頻繁,念想生了根,有些躍躍瘋長的勢頭。

待多久,其實嚴紊周也說不好。

他嘆一聲,“這得看項目進展了,”随即又展顏一笑,很輕松的口吻,“反正待到你高中畢業肯定沒問題。”

成虞一顆忽上忽下的心,一下像是落定錨點。

剛想張口說什麽,鈴聲響起。

手機就放在桌上,兩人幾乎下意識一道看去。

來電顯示——裴牧。

成虞心裏忽閃一下,見嚴紊周很自然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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