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章

第 36 章

元旦最後一天，約好中午來家吃飯，嚴紊周一早就起來了，正要出門買菜彭澤來了電話。

這回不是約玩，是真有急事。

作為公司技術大拿，沒法，某人只好緊着先在微信上跟成虞說了聲，讓他晚點過來。

少年回得很快，只叫他安心工作。

等嚴紊周忙完，傍晚看向手機，原本想問問成虞到哪的心，在看見少年再次發來的消息時，停了下。

成虞：[抱歉，我得先去趟醫院。]

隔了有5分多鐘吧，對面又回了條。

成虞：[看看我媽。]

嚴紊周很快回過去。

嚴紊周：[楊姨怎麽了？]

拎起衣服邊穿邊往外走的人，眼睛一直盯着手機屏，迎面撞上剛上完廁所回來的彭澤。

彭澤：“诶，哪去啊？都這個點了，要……”

按完下行鍵，過了幾秒，電梯正好停他們這層，臨進電梯的人轉頭回：

“不了，晚上還有事。”

電梯門關閉，彭澤甩甩手，挺納悶，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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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個單身狗假期能有什麽事……

-

楊苑身體無恙，只是下樓時滑了下。

高齡産婦，越到後期越得小心。

她自己原是不想去醫院的，但架不住身邊那位一臉緊張。

按楊苑這個年紀的女人而言，其實對這種來自身邊親密關系的關心基本已經做到免疫了，但……

或許是懷孕讓身體中激素水平産生變化吧，拒絕的話，到口好幾次，最終都默默咽了回去。

既然回了肅津，又是元旦假期，成虞不可能不回家看看。

然後就直接看到醫院來了。

他陪了會，眼看時間也不早了。

回去還得一個來小時，他現在大一，還沒有資格能申請到校外租房住。

想了想，還是給那人去了條消息。

成虞：[要不，下回吃吧。]

編輯好，少年想了想，又一一删除。

正要再編輯，病床上的楊苑瞥見了，問道：

“小虞，有什麽急事嗎？”

“你要有……”

“沒事，”話頭被打斷，少年重新把手機收回去，看向她，“學校通知，不是什麽要緊事。”

女人凝眸，目光停留了好一會兒。

雖然10歲就被重新接回了家，但早些年求生存，近些年求發展，楊苑從全國開始往全球跑，一年到頭，到是經常回家，但難得在家待很長時間。

人的記憶往往帶有标簽性，楊苑對這個兒子的記憶，從初中時的叛逆，過渡到高中後的沉默，再到如今，如果非要找個詞重新定義面前少年。

楊苑第一時間能想到的，是沉穩。

是她老了，還是成虞真的變了？

注意到她的視線，成虞喚了聲，

“媽？”

回神的人怔了下，楊苑随即笑笑，

“媽給你削個蘋果吃吧。”

女人從旁拿起小刀，正要去籃裏取蘋果，手被少年按住，重新輕輕放回床側。

取過水果刀，成虞輕聲，“我來。”

等真正從醫院出來，離剛才那條編輯又删除的微信消息已經過去半個多小時了。

眼看快到9點，少年就是再有心思，客觀上也不允許了。

唇邊勾了個很輕的弧度，是無奈，少年正想給那人說一聲。

“成虞。”

背後傳來的聲音讓成虞一怔。

多麽熟悉的聲音，熟悉到乍聽之下，竟讓成虞有一瞬錯愕，很難分清那到底是現實中真的有人在叫他，還是只是他日思夜想産生的幻聽。

嚴紊周幾步走到少年面前。

少年失神間，聽面前人先開口，

“抱歉，來晚了，”他看一眼身後住院部，笑着掂了下手中提的果籃，“我還沒往上走，你到先下來了。”

剛才嚴紊周确實問過他在哪家醫院，但成虞從沒想過，他竟然會過來？

“愣什麽神，”嚴紊周有點好笑，用另只手掴了下他後背，力道可以說是很輕。

“就允許你送，不允許我送了？”

直到坐進車中，殘存的理智才漸漸找回一絲清明。

他知道了？

可他怎麽會知道上回是我送的果籃？

那我偷偷拍照的事……

成虞下意識看向身邊人。

嚴紊周正在轉彎，瞥見他目光，還以為自己開錯了，問，

“是這條路沒錯吧？”

隔了幾秒，無人應聲。

拐上主路後，嚴紊周回看他一眼，

“成虞？”

“……是。”少年開腔，聲音很沉。

聽起來呼吸似乎也有點重。

嚴紊周不免多看他一眼。

一瞬對視中，成虞沒有挪開目光。

他眸子深，夜晚光線偏暗，道路兩邊折射進來的昏黃燈光，恰到好處為這份專注蒙了層深情的外衣。

嚴紊周無端想起，學校禮堂那次，他叫成虞看後門。

少年回看過來的目光，至今每每想起，仍會令他猶感心悸。

在為數不多的短暫對視中，最先挪開視線的，似乎永遠是面前少年。

但這次，卻是……嚴紊周。

這使得嚴紊周原本想對成虞說的話，全都因心思的游離，直到送少年到了高鐵站，都沒找到機會說出來。

少年臨走，想起什麽，嚴紊周趕忙叫住他，

“成虞。”

少年人回身。

嚴紊周側身從後座取了個包遞過去。

成虞接過，看清是個保溫袋。

“對了，你宿舍沒有微波爐吧，”嚴紊周想了下，“要不你去食堂……”

“宿管那有。”

在少年綻出的朗朗笑容中，嚴紊周說到一半的話，沒再繼續說下去。

“好。”

心無城府的笑，總是很能感染身邊人，就是不自覺的，嚴紊周唇邊挂上笑，

“注意安全，到了跟我說一聲。”

……

在醫院樓下停了很久，嚴紊周還是決定不上樓。

他剛才來，本想詢問護士楊苑在哪屋，卻不想聽到她們在聊‘高齡孕婦’。

細聽之後，種種情緒紛湧上來。

除開意外，震驚等等情緒，最後落在嚴紊周心間的，是那幾位小護士無意中說的懷孕周期。

嚴紊周按時間推算回去，看到結果的那一刻，他心裏其實是有一絲抗拒的。

他很希望自己算錯了。

可這麽簡單的數學題，一個正常人怎麽可能算錯呢？

所以，按剛才成虞所表現出的樣子，他其實是知道這件事的。

或許可以說得再直白些……

他高考之前，就已經知道了。

把第二支煙掐滅扔進垃圾桶後，嚴紊周最終把果籃留在了護士臺，讓小護士第二天再幫他轉交。

步履沉重上到三樓，臨開門前，老舊感應燈又出了故障。

暗夜中，嚴紊周靜了幾秒，他沒急着跺腳，而是慢慢仰頭看向頭頂那個白熾燈。

似乎接收到了他暗沉的目光，幾秒後，不用人跺腳，周遭又一瞬亮了起來。

這頃刻帶起了不久前的回憶。

小姑娘強自壓抑的聲音此刻仿佛就響在耳畔——

“我之前，之前聽跟他，他，跟他一個考場的人說，他考試時手，手抖了，可能，可……”

有些自責的酸楚慢慢在胸腔中溢開。

是啊，嚴紊周想，我當時為什麽沒多想想，好端端的，為什麽偏偏會手抖呢？

-

另邊。

少年趕在掐燈前回了寝。

正圍在一起看某需要打馬賽克的愛情動作小電影的三人，猛然被推開的門吓一大跳！

“……”

看清來人好一會兒，最先回神的三哥怪叫一聲，

“我去，老幺！你特麽……吓死爹了！”

成虞把手中提的東西往自己桌面一放，餘光從他們面前的屏幕上飄過。

随即沒任何表情的移開目光，

“繼續。”

标榜一身正氣的寝室長這會實難‘繼續’了。

原本被旖旎情思浸染成的黃色腦袋這會轉為了大紅臉，默默盯了眼重新緊閉的房門，轉回了自己的書桌。

老二急叫一聲，

“別啊，老大，正是關鍵時刻呢，這就不看了？”

“馬上蓄勢待發了！”

“……”

完了，老大的臉更紅了。

大概十幾分鐘後，一臉滿足的兩位，這才把腦袋從屏幕裏拔出來，眼神迷離了會兒。

漸漸回歸到正常人類智慧水平的兩位，望天望地，最終望向了成虞……的桌面。

很奇怪，因為從沒見過成虞帶吃的回寝室。

他都從來不在寝室吃飯！

連宵夜都沒有過！

“這是嘛？”老三手最賤，挑起保溫袋一邊系繩，轉向老二。

老二嘿嘿嘿笑，笑完，自以為陰森森回了句，

“看來咱老幺有情況啊？！”

這一幕正好被洗漱完回來的成虞瞥見。

難得看到老二能露出這麽猥瑣的表情，成虞順着他目光看過去——

幾秒後，把洗漱用品放回原位的少年腳步輕飄飄回到桌前，拍開老三的鹹豬手，再把保溫袋安安穩穩地挂到了陽臺邊。

海和雖不比肅津冷，但晝夜溫差大，隔一晚再吃，問題不大。

這擺明了是要吃獨食啊，兩位閑閑地颠過來。

一個咋呼，“你不對勁！”

另個附和，“你有情況！”

成虞面無表情看着面前二位，等了幾秒，

“還不讓？”

二位對看一眼，默默讓出中間的道。

沒急着上床，少年重新坐回書桌前，完成每日一臨摹後，從兜中取出什麽，小心地放進抽屜中的鐵盒裏。

老三好奇心重，越挫越勇，偷着從後方探個腦袋看了過去——

随着最新一張車票塵埃落定。

四方鐵盒中，零零散散已經鋪了很多張類似的。

雖看不清是不是都是去往同個地方，但這似乎不言自明了什麽。

臨睡，少年撫了下挂在床頭的那條圍巾。

老二從被窩中偷瞄，看到一貫面無表情的人臉上，還是面無表情，但……

眼中有笑意。

隔天，小400公裏遠的嚴父眼中也盛滿笑意。

他們老年合唱團做社區巡演，得了點贊助。

雖不是實際意義上的錢，但看着實實在在攥在手中的幹洗兌換券，嚴父也挺樂呵。

搜羅完要拿去送洗的衣物，嚴父想了下，又從這堆衣物中翻找片刻，果然沒有，他問：

“紊周，我記得你有條深灰的圍巾啊，怎麽找不着了……”

嚴紊周從電腦屏幕前擡起頭，有點怔，

“什麽深灰色圍巾？”

嚴父走幾步，看向他，

“就你剛工作那會得的那條啊，”嚴父笑着說，“你找找，我正好一道拿去送洗了。”

嚴紊周活這麽多年，用過的圍巾沒個百八十條吧，幾十條總是有的。

可唯獨這條，嚴父記得請。

這是嚴紊周大學畢業剛工作那會，因為突出表現，公司專門給他定制的。

雖然嚴紊周多次強調，跟他同期一塊進去的很多人其實都有同款，但思想仍保留在分配工作上的嚴父，卻不論這些。

他總是覺得，這條圍巾的象征意義要遠大過它的實際價值。

嚴紊周笑得有點無奈，起身，

“好好，那您稍等，我找找。”

嚴父拍下他，嘴裏說着‘趕緊的’，面上卻滿是笑意。

找了半天，某人兩手空空地出來了。

嚴父看向他。

到嘴的‘怎麽找不到了’突然頓住。

他好像記起來在哪見過了。

昨晚車前臨別，被叫住的少年，佝頭下來拿他遞過去的保溫袋，黑色沖鋒衣敞開領口下，脖間露出一角，似乎戴的就是那條圍巾……

是了，還是他親手給少年圍上去的。

那晚，他出門遛彎，少年眉骨開裂，帶去醫院前給他圍的。

早不知道丢哪去的東西，原來成虞一直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