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忍字心頭一把刀

第33章 忍字心頭一把刀

宋城怕她被粗糙的樹幹劃傷，趕緊脫下西服外套，給她穿上了，一邊穿，一邊想辦法攔車。

好不容易攔下一輛車，去扶蘇慕娥的時候，卻發現她抱着樹哭了。

她沒有哭出聲音，只是摟着樹幹，靜靜地流淚，卻比哭出聲音更讓人難過的心如刀割。

宋城扶額想了想，覺得她哭出來比忍着強，從兜裏拿出一百塊錢，交給了司機，買下了兩個車上的裝飾抱枕，走回去，想辦法墊在了蘇慕娥的身下。

然後，就坐在一邊，靜靜地陪着她，看着她，等她将心裏的情緒統統發洩出來。

風越來越冷，為蘇慕娥吹開了一絲混沌，帶來了一絲絲清醒。

她的頭很疼，暈暈的，很難受，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坐在在這裏抱着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抱着樹哭，可是哭出來的感覺太舒服了，她忽然什麽都不想，只想繼續哭。

兩世為人，她都活得很累。

前世，為了陸痕，為了曲折而痛苦的婚姻，為了無辜死去的兒子，人生最後的一個月裏，她幾乎哭到沒有眼淚。

重生之後，她沒有時間哀悼過往，更害怕想起過往。始終在對陸痕的回避中忙碌前行，在對宋城的歉疚中竭力想辦法彌補。

所有的情緒，她都通通壓在了心裏，也只能壓在心裏。

重生之後，所有人看着都那麽熟悉，可是所有人，卻又都和她隔着一層看不見摸不着卻真真實實存在的隔閡。

天知道她和那些人一起，比今生多前行了十五年，恩恩怨怨，悲欣交集，摻雜在一起，重新看到他們，重新在這個節點上看到他們，她有多少話想說。

可是她什麽都不能說！她心裏有的喜悅，他們沒有，她心裏有的難過，他們不知道，她經歷過的坎坷，他們根本未曾聽說！

天知道忍住這一切，有多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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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像一個孤獨的靈魂，每一天，都在曾走過的回憶裏生活，她哭她笑有人理，可是她心裏的苦，卻沒有一個人可以說！

前世今生的記憶交織在一起，有時候，她真的分不清什麽是真實，什麽是虛假。

重生回來，不過短短時間，可是她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次午夜夢回，她是被吓醒的，就因為夢裏說，這一切都是假的。

曾經，她以為她可以承受住這一切的壓力與孤獨。只要今生，能夠遠離那個讓她倍加痛苦的男人，重活出一個和前世不一樣的輕松人生就好。

可是今天，看到陸痕對別的女人說出曾經與她定情時說的話，她的心裏是那麽痛，就像是有人拿了一把鈍刀，在她的心尖上一點點碾磨一樣。

她很想騙自己，可是，在那一刻，她還是在深切的難過中，體會到了一點不舍。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賤，明明前世已經被陸痕折磨得痛不欲生，明明為了擺脫陸痕，才選擇的結束生命，為什麽，重活一生，還仍然對他有情！

她是不是真的很賤啊！

是不是！

心口，像是被石板封死了，蘇慕娥覺得自己就要上不來氣了，大口大口地像被丢上岸的魚一樣竭力呼吸，才能勉強感覺到自己還是活着的。

突然，她哭出了一個破音，就完全繃不住了，靠着樹，就嗚嗚地哭了起來。

流出來的眼淚，始終是熱的，可是她卻覺得越來越冷。

宋城坐在一邊，看到她緊緊地抱住身體，整個人都在顫抖，無助地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心頭，就像被刀子紮了一下一樣疼，忍不住走過去，将她擁進了懷裏，溫柔地安撫。

“慕娥，是不是冷了，別擔心，有我在。想哭就繼續哭，我會一直在這裏陪你，不要怕。哭出來了，心裏就舒服了。”

他的懷抱好寬闊，好結實，又好暖好暖，就像是蘇慕娥窮盡一生，想要得到的可以讓自己放心依偎的依靠。

在接觸到的一剎那，那一絲清醒逝去，蘇慕娥緊緊地抱住了他，嗚咽地哭了出來。

“你為什麽才來啊，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啊，我等的好辛苦啊，我覺得自己再也不會等到了。你為什麽來的這麽晚啊！”

一聲聲哽咽的質問，染着濃濃的心碎，卻也有着濃濃的依賴。

她問得沒頭沒尾，宋城卻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在遇見蘇慕娥的那一刻，他就覺得，這是他一生要妥帖照顧的人，要小心翼翼捧在手心裏，仔細呵護的人。

他抱緊了在他懷中，不斷輕顫的蘇慕娥，輕輕地順着她柔軟的長發，歉疚而溫柔地道歉：“對不起，是我來晚了。從今以後，我都會一直陪着你的，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不會讓再讓你難過，你的每一天，都會是開心的，都會是輕松的。”

“有什麽問題，我來幫你解決，有什麽苦痛，我幫你先嘗。你只要好好地幸福就好。”

他的話太溫柔，像是夢裏的雲朵，蘇慕娥聽着聽着，雖然意識模糊，聽不太清楚他都說了些什麽，但是一顆不知該安放在何處的心，卻莫名地有了着落。

她迷迷糊糊地點頭，慢慢地就靠在宋城的肩膀上，睡着了。

宋城一時感慨，又和她說了好發自肺腑的話，說了很久之後，都沒有聽到她的回應，也沒有感覺到她點頭，才發現她竟然睡着了。

泛着淺黃的路燈下，宋城看着她挂着淚珠的，眉尖微蹙的，仿佛有着很多委屈的睡臉，無奈地搖頭輕笑了一下。

她喝醉了，胡言亂語，他怎麽也像喝醉了一樣，明知她很可能聽不進去，一覺醒來就什麽都忘了，卻還是傻傻地抱着她，對着空氣說了這麽多。

不過……雖然她聽不到，但是，他不會忘了自己今天都說過什麽。

以後，他一定會努力地讓她的每一天，都過得幸福快樂。

宋城輕輕為蘇慕娥捋好散亂的發絲，在她的臉頰上輕輕地印下了一個鄭重的輕吻。

街道對面，陸痕坐在奔馳車裏，看到仿佛擁吻的兩個人，盯着天上的月亮看了看，很快，發動了車子。

奔馳車駛離街道，宋城也攔下了一輛計程車，抱着蘇慕娥，坐進了車裏。

回到家裏，已經很晚，宋城将她安放在床上，手，卻被她輕輕地拉住了。

“今晚不要走，可以嗎？”她輕輕地說着，帶着一絲祈求，掌心相處的地方，有一絲熱度，讓宋城的心，微微有一絲悸動。

蘇慕娥的頭腦昏昏沉沉。

她分不清這是白天還是夜晚，她只知道，她又喝多了，就像每次和陸痕吵架之後那樣，就像每次陸痕和那些模特糾纏在一起，不回家的時候那樣。

她竭力掙開眼睛，眼前的面孔很模糊，不論她多麽努力地去看，也看不清楚。

可是，除了陸痕，家裏不會有別人。

她拉緊了自己觸碰到的手，用盡自己可以積攢的全部力量，緊緊地抱着那只手臂，努力坐了起來。

“你還是要走嗎，還是要和別的女人再繼續糾纏不清嗎？”

“那麽多壓力，那麽多否定，你都撐過來了，現在這樣做，難道你想讓我們輸給自己嗎？”

蘇慕娥慢慢地，抓緊了面前的人的衣襟，聲音哽咽。

她不想哭的，可是眼淚卻不受她的控制，還是像決了堤的洪水一樣，傾瀉了出來。

“我真的很恨你，可是我還是放不下你。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麽要這樣折磨我？”

“你說啊！告訴我你為什麽要這樣折磨我！”

心裏有一根弦，在她大喊出來的一刻，突然崩斷斷了，蘇慕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痛苦地大哭了出來。

眼淚噼裏啪啦地砸下去，洇濕了她的裙子，她也毫無知覺。

她只想把所有和陸痕在一起的不快樂，所有和陸痕在一起所承受的痛苦、壓力和煎熬，通通發洩出來。

不知哭了多久。

心輕松了，人卻累了。

蘇慕娥扯進了手裏的襯衫，湊近了那張模糊的面孔，苦澀地笑了一下。

“你為什麽不說話？你是不是就想要看我這麽痛苦？”

“你真是個混蛋，從一開始就是個混蛋！”

“我為什麽會愛上這樣混蛋的你，為什麽痛到生不如死，還是放不下這樣混蛋的你？”

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一片淺紅，蘇慕娥的指尖，輕輕地擦過那片淺紅，柔軟的觸感，讓她意識到那是兩片薄唇。

她癡癡地笑着，心頭一瞬間，潮起又潮落，猛然用力地吻了上去，重重地咬下了一口。

一聲輕“嘶”，猝然響起，蘇慕娥心中的恨意，在那一刻隐約發洩出了一點。

沉重的昏沉感突然襲來，她松開了牙齒，軟軟地向後倒去，再度陷入了昏睡之中。

宋城幫蘇慕娥躺好，仔細地為她蓋好被子，掖好被角，才輕輕地擦去唇上的血跡。

他默默地站在床頭，凝視着蘇慕娥即便昏睡過去，也睡得并不安穩，眉尖依舊緊緊蹙着的睡顏，深深地嘆息了一聲。

那一次，彈起吉他的時候，她曾說過，曾經喜歡過一個人，但是後來的結果，卻是讓她痛苦到失去了再愛的力氣。

她今天的醉酒，今天的難過，今天的眼淚，都一定是為了那個人吧。

如果能夠放得下，她一定不會這麽痛苦。

宋城深呼吸了一下，輕舒了一口氣，俯下身，溫柔地為她将眉尖撫平，擦掉了她又滑落的淚珠，關上燈，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