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 63 章

到地方才知道這是一家咖啡面包店,店名叫勿懷。

咖啡和面包的香氣,進門便天然有一種治愈感,宋晏容詢問了服務員,被指引到最後方的一處隔出的空間,人比她提前到了。

宋晏容看了眼時間,林芝笑說: “是我早了,你好,宋總。”

宋晏容還之一笑,打了招呼: “林小姐。”

她将手中精美的黑色絨布袋遞過去: “不知道林小姐平時用什麽,就讓秘書看着準備了些,一點心意,林小姐看有沒有瞧得上的。”

林芝一頓,也沒扭捏,伸手接下: “謝謝。”

打量幾眼絨布袋,上面有HY的特殊刺繡标記,裏面約莫有一些香水和化妝品,也許還有其他的奢品,必然價值不菲。但宋晏容說是秘書準備的,便特意撇開一些可能出現的誤會。

主動送禮禮貌又周全,也是試探她本意,收下大概率說明她沒有別的什麽心思,不收,說明她可以另有所求,比如錢或者別的。

宋晏容見林芝接過去,客氣問道: “林小姐喝什麽”

知道約見的地點是個咖啡面包店,她其實有詫異,這種地方來往人不少,按理說應該是隐秘性更強的地方,所以當時她是有警惕的。她并不想和娛樂圈的人沾上關系。

現下警惕倒是少了些許。

落座後各自點了杯咖啡,林芝看着點單卡,問: “這裏千層蛋糕不錯,嘗嘗嗎”

宋晏容說都可以,她對甜食興趣不是很大。

“總裁都是不吃甜食的”

宋晏容聞言,難怪網上對林芝評價都很好,就親和力而言,的确很讨喜。看起來溝通不會很困難,她嗓音清淡反問: “聽說演員都要控糖”

林芝輕笑: “十天一頓,當獎勵了。”

宋晏容有一瞬失神,這話蘇葭也說過,有一次辦公室的女孩子們都在時興一種奶油包,那天她特意買了一個回去,蘇葭看到整個人險些崩潰。

一邊嘗一邊嬌氣抱怨:這得多少糖啊宋晏容你害我,今天流的汗又白費了。

她稍稍斂神。

很快,咖啡和甜點上來。

宋晏容抿了一口,味蕾苦澀香味醇厚,她這幾天喝得不少,大抵身體的水都是咖啡味的。沒打算多留,正要開口,林芝将黑色絨盒小心翼翼從包裏拿出來: “它真的很漂亮。”

宋晏容拿到手裏,打開,看了兩秒,合上。

明明如此的輕,在手裏卻極有重量,她道: “多謝了。”

“其實我也不是非要見到你本人,只是好奇,尤其這麽漂亮珍貴的東西竟然有人會等到第二天才找過來。我就想看看,它的主人是個什麽樣的人。還有就是,昨天知道是你,就更好奇了。”

林芝已不動聲色打量了宋晏容好幾次,她偶爾會聽到做生意的朋友,說起HY和宋晏容這個名字。

和那天無意間相撞一樣,這個人給她的感覺很特別。

其實她也難得對誰這麽好奇。

但這話自然是不能說的,宋晏容是結過婚的人,人家避嫌,她也不是沒規矩的。

宋晏容随口: “那麽現在呢”

林芝說: “好奇滿足了。”也就沒什麽別的想法了。

宋晏容聞言,笑一聲: “好吧。”

她從包裏抽出一張名片: “林小姐,我一會兒還有個會,今天的事我總歸欠你一個人情,以後有需要幫助的,可以聯系這裏。”

林芝接過去,應該是秘書室的電話。

HY總裁的人情可不是随便能有的,她沒說什麽,只是讓宋晏容稍等一下,片刻,林芝拎着一份包裝好的面包給她。

“這是我朋友的店,宋總喜歡下次可以再來嘗嘗別的。”

宋晏容默了默,點頭道謝,說: “一定。”

像一種公平的交換。

宋晏容離開後,一個女人抱着一只小白狗走過來,林芝站起身摸了摸小狗: “NINI”

女人笑說: “挺漂亮的。”

林芝道: “打住,人家結婚了,我只是還東西而已。”

“那劇組什麽的有合适的就試試呗,上次聽說有個小演員在追你”

天氣并不好,太陽時有時無,大部分時候是陰天。店內玻璃上浮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有人在玻璃上用手指輕輕畫了一個愛心,在服務員清理之前,它今晚也許會一直存在。

宋晏容沒多作停留,往咖啡店外走,還沒到門口,就和收銀臺正在結賬的小諾對上視線,各自一怔。

小諾驚訝喊了一聲: “宋總!”

她匆匆結賬走過去,生怕人走了: “那個,蘇姐蘇姐,她被車撞了。”

宋晏容心口突地下墜,下意識皺起眉,小諾接着道: “她手受了傷,怎麽也不肯去醫院,您回去帶她去一趟吧我們說什麽都沒用,她就只聽您的話。”

像石頭又落地,然而平複的心緒出現波動,宋晏容情緒并不爽快。

小諾沒想到宋晏容會是這樣的反應,即便一開始她的确看到了宋晏容眼底的憂色與急切。

宋晏容淡聲道: “身體是她的,她不在乎,誰在乎都沒有用。”

就如同誘導劑的事一樣。

為着利用和目的,蘇葭也從來不顧及自己的身體,即便知道後遺症是如何的嚴重,也毫不猶豫,毫不在意。

好像一切對于蘇葭而言,只是一場游戲,為着得到某種想要的結果,為了贏得游戲,什麽都可以為之放棄。

宋晏容什麽也沒再說。

看着離開的背影,小諾被那氣壓吓住,頓了幾秒才往車上走。到車邊,小諾猶豫擡起頭,看着面無表情望着窗外卻不知在思考什麽的蘇葭,像一只脫離了靈魂的軀體。

她猶豫着要不要告訴蘇葭,最後還是說道: “蘇姐,我剛才在店門口看到宋總了……”

太陽剛好收回去了,才知道再微弱的光也有溫度,風吹着雪泥的氣味,跟着冷空氣一起鑽進鼻息裏,剛才咖啡店香氣徹底散去。

“宋晏容!”

宋晏容落在車門的手驟然一頓,她站在車邊側過頭,蘇葭穿着米色大衣,那張臉白淨得過分,險些要和雪融在一起。

兩日未見,宋晏容卻有一種恍如隔世感,第一次不知要說些什麽。

蘇葭往前幾步,最後停在兩米外: “我吃不好,睡不好,什麽都做不好。”

“這不是你可以承受的嗎”

宋晏容的聲音很輕,卻能讓蘇葭清晰聽見: “就算不是我,你也會選擇戒斷,我以為你該早就有适應的準備。”

氣壓霎時降到谷底。

她從蘇葭難看的臉色錯開,睥了眼那只裹着紗布的手,随即拉開車門: “我還有事。”

“你了解我!我這人擰的很,我不願意的事,誰也不能改變,我不會跟你分手。”

“那是你的事。”

蘇葭看着宋晏容冷白的側臉,眼底深深一顫,唇瓣輕動: “你愛我,你明明愛我,為什麽要這麽輕易就丢下我我錯我認,什麽罪我都可以忍受,什麽事都能做,宋晏容,我會改,我學東西很快,你不喜歡的我都會改,可你不能這麽輕易就不要了。”

蘇葭軟弱道: “最後一次。”

宋晏容的手握着把手逐漸冰冷,凍得有些疼,她提起頭看見蘇葭噙淚的眼,長久沒說話,枯葉吹落,輕悠悠砸死在雪上。

宋晏容慢慢搖頭。

我愛你是事實,可難過失望也是。

我感到難過,不是因為你欺騙了我,而是因為我再也不能相信你了。①

-

蘇葭是被小諾送到醫院的,急症醫生初步診斷因為疲累和睡眠不足導致的血氣虧損,醫生問有沒有受什麽刺激

小諾答不出,只能看向蘇葭,醫院見狀也沒多再多問,只說: “怒急攻心也會出現突然短暫眩暈的症狀。”

宋律來的時候,正好聽見這話。

她喊了一聲,蘇葭擡起頭看過去,視線相撞,什麽都沒說卻好像該明白的都明白。

做了針對性的檢查,宋律把蘇葭帶到一間vip休息室: “你需要休息。”

“睡不着。”蘇葭默了默,說: “給我開點藥吧。”

宋律點頭,看着蘇葭的臉色,隔了片刻,說: “十天前她找過我。”

無需費力回憶,便能想起那日宋晏容的異樣,那天宋晏容不止一次問過她,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宋晏容說,她們是妻妻,是一體,有什麽會同她一起承擔。

蘇葭閉了閉眼。

可是她錯過了,那時候她沒有真正想過宋晏容對于她到底意味着什麽,她固有的思想讓她以為,設定的離開,那是她能夠承擔的結果。

原來不是。

陷不陷下去早就不是她能決定的了,因為她也控制不了,她控制不了感情,也控制不了宋晏容離開。

她的眼眶有些許熱意,像塗了粉色眼影。

“我知道你們現在都很讨厭我,可這就是我真實的樣子。你們不喜歡的,就是真實的我,但是宋律,我想改了。”

蘇葭擡起頭: “教教我。”

這是蘇葭第一次低頭。宋律眼神沉沉,看着蘇葭心情複雜,以前的蘇葭單純無害,開朗也很有精神,對朋友掏心在意,充滿真誠卻不會保護自己,一次次被欺辱落入算計。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蘇葭變得陰沉心機,充滿算計,自私脾性暴躁陰郁,且多變難懂。她開始學會利用,報複,懂得保護自己,卻似乎忘記了愛人的能力。

沒有了同理心,不會心軟,不懂得後路。

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都能輕易看出極端的想法。

在蘇葭眼裏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也沒有那麽多善意,她做的選擇往往看似能直接解決問題,卻也大概率傷人傷己。

但她不在乎。

可一個人如果連自己都不在乎,又怎麽在乎和真的知道怎麽愛別人又怎麽會知道往後如何對待對方也就不可能站在對方的角度去理解——宋晏容到底為什麽傷心難過。

她道: “你連自己錯在哪裏都不知道,談何改字”

蘇葭的心難掩發疼,沉默幾秒後,道: “我傷害了她。”

宋律搖頭: “是你不夠愛她,或者說你沒有意識到自己愛她,所以她感覺不到。”

“你只在意你要的結果,連自己都能傷害也要利用宋晏容得到的這個結果。你明明有無數次的機會改變,放棄,但你從來沒有,你依然固我堅持的選擇它,卻從來沒有想過宋晏容。我不知道你為何變了這麽多,為什麽一開始就會有覺得自己能心狠冷漠過一生的決心,但事實證明,你做不到沒有心。”

“蘇葭,你的心太緊繃了,你活的太累。而你做的一切選擇,如今都成了你不愛她的證據。換做你是宋晏容,你會原諒嗎一個不夠愛你的,利用你欺騙你,從未把你放在第一選擇甚至時刻都可能選擇離開你的人,你還會原諒嗎別人我不清楚,但我能理解她。對宋晏容這樣的人來說,你們之間或許都算不上原諒……她是厭倦了這種複雜。”

有的話,宋晏容說過。

而今就像罪名複盤。

蘇葭有些無力,她知道,所以她想改。

她也不是自己想長成這樣的,而是她真切認識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已經變成這樣了。她只是真的不知道怎麽做了。

宋律無聲嘆口氣: “可這世上不是什麽都能挽回的。”

人人都說勸和不勸分,可事情到這一步,可以二人的脾性,這件事很難很難。蘇葭的頭能壓得多低,能舍棄什麽,做出多少改變宋晏容——

“宋晏容是個商人,心只會比別人硬,她對你心軟那是因為她願意,現在她不願意了,蘇葭,游戲就結束了。”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你應該聽過。宋律道。

蘇葭聞言,垂了眸子。

宋律說: “你的症狀是多種原因引起的,也有依賴症的關系在,我給你開了緩解的藥……既然這樣,不如乘這個機會徹底戒斷吧。有的事,熬過去就好了。”

長痛不如短痛這句話說爛了,顯得很俗,然而世間道理都是如此,人生苦短,就不要為難自己吧。

空氣沉寂了好片刻,就在宋律以為蘇葭不打算再進行對話時。

蘇葭突然低笑一笑,這笑有低嘲,卻并非針對,她看破一般,去問宋律: “那麽你,熬過來了嗎”

蘇葭沒等到回答,休息室只有門打開又和合上的聲音。

蘇葭嘴角的笑漸漸降下,看,人們做不到的事卻總是喜歡勸服他人。

既然什麽都由不得她。

那麽都是痛,為什麽要分長痛短痛

她執迷的想,反正都是痛,糾纏也是痛,戒斷也是痛,她為什麽要放手

蘇葭沒回去,她的精神太緊繃,宋律給她挂了安神的藥水,就在休息室睡着了。

但她睡的并不安穩,一個夢接着一個。

她又夢到了母親和阿姨,破裂的魚缸砸碎了,變成玫瑰色的水杯,她踩在玻璃渣上,拼命朝母親跑過去,母親朝她搖頭,說: “葭葭,以後你就一個人了,媽媽再也不能保護你了,你已經是個大人,你可以自己保護好自己的!你要記住,這世上什麽都是假的,誰也不能相信!他們只會害你!”

阿姨被追債的人砸破了腦袋,血濺了她一臉,她聽見阿姨哭着讓她——快跑,快跑!

突然間,天色昏暗。

成群的狗在黑夜裏狂吠,像蜜蜂的聲音,恐怖的圍繞着她,它們近了,好像随時就要撲上來。

她在黑夜裏瘋狂的跑。

瘋狂的喊着一個人的名字,可是沒有人回應她。

她摔在泥地上,一群群野狗流着張着嘴哈喇子,露出鋒利慘白的牙齒,用那一雙雙泛着幽光的眼睛盯着她!

它們朝她一步步走近,她拼命喊,拼命——

“宋晏容!”

蘇葭驟然坐起身來,她扶着快遞跳動仿佛即将驟停的心髒,大口大口地喘氣。

望着周圍陌生的環境,屋子裏除了自己再沒有第二人,更沒有讓她得到安全感的人。

無論她怎麽喊,她想要見的人,都不會再出現。

宋晏容不再在意她了,即便她受了傷,宋晏容也不會像以前那般心疼哄她,再也不會了。

外面下了大雪,跟雨滴似得落在窗戶上,發出‘噠噠’的敲窗聲。

蘇葭拿起手機,恍惚間,想起宋晏容斷了她的聯系。

才晚上八點。

蘇葭找到手機另外一個電話,打完,她獨自拔了針管出了門。

宋晏容辦公室接到值班安保電話,是晚上九點。

大雪漫天,她知道蘇葭會找來,絕了所有人找她的念想,但蘇葭說在樓下等她。

宋晏容站在HY的辦公室裏,望着落地窗外沉降入世的雪花,讓前臺轉告。

不見了。

蘇葭說,會等。

宋晏容在窗口站了好一會兒,安保小心翼翼問: “宋總,我該怎麽回答”

“沒什麽說的了。就這麽轉告吧。”宋晏容道。

之後又隔了半個小時,宋晏容沒再接到前臺的消息,她想,蘇葭應是走了。

蘇葭骨子裏是個傲慢的女人,低頭的事做不了幾次,等時間長了,蘇葭完成身體戒斷也不再覺得她有用,她也徹底收心,也許到時候她們見面還能說一聲好久不見。

現在……折磨的人又何止蘇葭。

十點多的時候,宋晏容關了電腦。揉着眉心走出大樓,冷氣霎時襲來,呼吸變成煙被風吹散,原本困倦的精神倒是清醒很多。

白皚皚,夜燈照着雪,沒有白天那麽刺眼。

突然,宋晏容的視線定住。

蘇葭還是白天看到的那身米色大衣,在雪裏發着抖,頭發被雪輕蓋了一層,似白了發。

宋晏容冷下臉,跨步過去,怒然質問道: “你是瘋了嗎!”

這種零下的天,穿這點衣服在外面站這麽久,這身體是真的不想要了是嗎!

“你到底在想什麽!”

蘇葭心裏不自覺的高興,她看着宋晏容,僵硬的手動了動,風雪大,所以顯得那聲音更加微弱: “我想見你。”

只是噩夢醒來,她想見宋晏容,就像每一次噩夢來,她會下意識靠近宋晏容的懷裏。

無論她在哪兒,宋晏容又在哪兒,只要她做噩夢,宋晏容都會第一時間接起她的電話。

她只是想見宋晏容。

宋晏容吸口涼氣,眼底卻是怒不可歇,她想到的是每一次蘇葭犯錯示軟,想到蘇葭受傷後對她的利用。

引而不發的氣憤如同開閘的洪水,宋晏容看着蘇葭彼時忍不住心疼也控制不了憤怒,她紅着眼,惡狠狠道: “裝可憐這種把戲做一次就夠了!你以為受着傷挨着凍我就像過去每一次一樣心軟,然後當什麽都沒發生過蘇葭,醒醒吧!我們分手了!”

————————

抽評論發紅包。

謝謝地雷,評論,營養液。

①——尼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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