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回到陵城

第3章 第三章回到陵城

火車從北向南開，等梁欣睜開眼，窗外已是層巒疊嶂的山丘湖泊。她很喜歡火車在隧道出行而出的瞬間，那是劃破黑暗的希望，她是正在尋找的光。

下車後，梁欣随着人潮往外走，隔着閘機口就看見等在外面的向依依。只見她穿着一件毛領系帶的裙裝大衣，肩上背着香奈兒的新款包包，雙手捧着一大束向日筷，鶴立雞群的站在人群中

“欣欣，歡迎回家。”

“謝謝大小姐，這花兒真好看。”梁欣接過向日葵，一把摟住她的肩膀，接着又打趣道了，“這又細又直的大長腿兒，你不怕凍啊。”

“凍啥，我穿着光腿神器呢。剛廣場上曬了一會兒太陽，我現在還嫌熱得慌呢。”

梁欣擡頭感受了一下陽光的溫暖，也默默地解開了自己羽絨服的拉鏈。

“直接去老地方？”

“好呀！火車上的盒飯實在是太難吃了，趕緊走起。”

陵城河西的老居民區裏，藏着一家開了二十年的老火鍋店，也說不出是湘味還是川味火鍋，總之是熱辣紅油，鮮香四溢。

向依依按照兩人從小到大的口味下了單，而梁欣破天荒的要了一份主食，等她一口氣吃了小半碗炒粉後，這開始才往紅油鍋裏伸筷子。

“欣欣，今年都快過完了，我們才見第一面，真是不容易啊。要不你自己回來開個婚慶公司算了。”

梁欣停下筷子，用紙巾擦了擦嘴邊的紅油，“可以考慮，但是小城市關系穩定又錯綜複雜，而我的人脈資源全在北城，我不敢沖動做決定。不過我家當都帶回來，慢慢看機會。”

向依依表情很是吃驚，指了指邊上的尼龍長柄包和20寸的登機箱，“就這兒？”

“對啊，我電腦、平板、證件、化妝包全在呢，那邊就是些衣服被褥，沒啥重要東西。”

“我是服氣了，難怪你媽天天愁你嫁不出去。你除了睡覺，就只記得工作了吧。”

“那倒也不至于，畢竟還要吃飯。”

“嚯，真有道理。我看你趁着有空，要不把個人大事也給解決了？”

“呃……挺難。就我這兒好脾氣全給了工作，生活裏一言不合就暴躁跳腳的古怪性格，誰會要我啊？”

“你這麽漂亮，怎麽就沒人要？你就是太理想化了，總說要找個能無條件包容你的人，要我說直接找個身體上能制服你的，一樣能床頭打架床尾和，哈哈哈……”

向依依是個葷素不忌的，簡直是越說越離譜。

梁欣筷子一頓，不由想起了高鐵上的烏龍，那雙清澈的眸子在眼前一晃而過，她的臉在微微發紅。

“咦，你表情有古怪啊，有啥我不知道的情況？”

梁欣白了她一眼，“我就是一個全年三百六十五天，能上班三百六十天的大齡單身女青年，你說情況從哪兒來。”

向依依心想也是，便不再追問，端起果汁杯道，“那我就祝你，接下來愛情事業雙開花。”

“哈哈，承您吉言。”

飯後，兩人順着梧桐樹往家走，很快就從河西回到了河東，中途還特地去了趟商場，買了不少補品。

向依依幫她提着東西，将人送到單元門口，“你打算跟叔叔阿姨實話實說嗎？”

梁欣沉吟兩秒，搖搖頭，“哎，我直接說怕他們擔心，不說吧，也遲早會被發現。與其讓他們憋在心裏猜測憂心，我又覺得還不如坦誠相待。”

向依依伸手抱住她，将頭放到她的肩頭，“我相信你！”

梁欣在她的毛呢外套上蹭了蹭，笑道，“說真的，要是我爸媽非逼我相親或者讓我考公務員，我立馬滾去你家投奔你啊。”

“瞧你那點兒出息。”

“走了，我明天去店裏找你啊。”

“好嘞。”

兩人分別，梁欣将禮品袋放到行李箱上，一手捧着花按亮了電梯，直接上樓給了梁爸梁媽一個驚喜。

“來了來了，誰啊？”梁爸穿着圍裙，一打開門愣住了。

“爸。”

“欣欣？！你怎麽回來了？”梁爸愣住，下一秒就喜笑顏開地接過行李箱，扯開喉嚨朝裏喊，“老婆，你快來快來，是欣欣回來了！”

“誰？”梁媽手裏握着菜刀沖出來，看到女兒對那一刻，瞬間紅了眼。

“媽，我回來了。”

“你這孩子，怎麽也不提前打個電話，我們好去車站接你啊。”梁媽抹了抹眼角，看着地上的東西，又責怪道，“你又亂花錢買東西，上次買的我們還沒吃完呢。”

梁爸扯了扯梁媽的胳膊，直接打斷了她的話，“欣欣，你吃飯了沒有？我跟你媽正好在灌香腸，弄點肉給你蒸個雞蛋湯？”

“吃過了。我就是想你們了，所以回來看看。”

“好好好，那你晚上想吃啥菜，我們現在去買。”

“辣椒炒肉、醬辣椒炒雞，還有剁椒魚頭。”

“那得趕緊去菜場殺只活雞，去晚了就買不到了。”梁媽轉身放下菜刀，脫下圍裙，又指着梁爸說，“你去東門黑豬鋪，買點前腿肉，這個時間只有他們家有賣。”

“好好好，我洗個手，跟你一起去。”

“爸媽，你們也不用這麽着急，明個兒吃也行。”梁欣一手拉住一個人。

“那不成，今天必須吃，萬一你明天突然就要走怎麽辦。”梁爸搖搖頭，将手臂掙脫出來。

“我不走，以後都不走了。”

話趕話，說到這個份上，梁欣索性就實話實說了。

不過說得很精簡，還重點突出了經濟補償金能讓她躺平“很長”一段日子，讓父母寬心。

“丫頭，這是好事兒啊，腳不着地忙了這麽多年，索性就安安心心休息一段時間，你放心在家待着，我們保準不讓你挨餓。”梁爸坐在沙發上拍着梁欣的肩膀，臉上只有喜悅。

“就是。正好快過年了，還能幫我做做大掃除，一起準備些年貨年菜。”

梁欣心頭一熱，眼底有些濕潤，“好，你們等我換身衣服，我跟你們去買菜。”

三人一同出門，瞬間成為小區裏的稀罕人。

“老梁啊，你女兒回來了呀。看樣子，下午不能找你下棋了。”

“小欣回來了？又漂亮不少啊。”

“欣欣怎麽又瘦了啊， 要好好吃飯啊。”

“欣欣啊，我是王姨啊，我有個侄子也在北京工作，人長得可帥了，元旦節正好回來，到時候你們年輕人約着見見面，好不好呀？”

……

出門買菜不到半個小時，整個院子都知道了梁若谷在北京工作的女兒回來了。梁欣感受着叔叔阿姨們的熱情，一路點頭微笑打招呼，仿佛又回到了讀書時。

她很清楚，這種融洽的相處和熱情都是極為短暫的。

因為她太了解單位家屬區的生活了，家家戶戶都是熟人，藏不住一點兒秘密，茶餘飯後總愛說些家長裏短的閑話。回來小住幾天還行，時間長了，保不齊各種風言風語就會從牆縫了鑽出來，飄得到處都是。

她覺得自己得盡快想清楚，接下來要幹什麽。

吃過晚飯，梁欣抱着手機坐在客廳陪二老，電視上正播放着本地收視率極高的尋情節目。

“這節目得有十來年了吧，主持人還是她呀。”梁欣從果盤裏抓了一大把橙黃小巧的砂糖橘，蹲在垃圾桶前面，邊炫邊說。

“是啊，這人看着就老了。不過她主持的很好，每次解析都能讓人産生情感共鳴。”

“是嗎，不過以前我們讀書時，班裏的同學們總說這是講述鄉裏堂客們吵架的節目。”

“哈哈，這也太片面了，頂多算是真實生活裏的愛恨情仇。”

“不，我覺得它基本上都是在講述愛情婚姻的不幸，讓人認清現實，搞錢要緊。”

話剛說完，梁欣心就咯噔了一下，下午的溫情讓她有些得意忘形，她怕是把腦子丢在了菜市場，居然膽敢在她媽面前提婚姻愛情，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果然，她媽瞬間眼神就變得淩厲起來。

“不幸？你看看我跟你爸，我們的婚姻有沒有不幸福？你再看看你那些結了婚的同學們，還有院子裏比你低兩屆的小孩，好多人都生孩子了，都幸福着呢。”

“對對對，老媽你說得對。”梁欣一向認錯态度良好，就是話當耳旁風。

她連忙擦手，抱着電腦起身，“爸媽，我有個郵件要處理，我先回房了啊，明早再陪你們去買菜哈。”

梁媽氣不打一處來，聲音追在身後，“每次說你，你就跑。梁欣，我告訴你，你要是再推三阻四地不去相親，你就真的嫁不出去，要留在家裏成老姑娘了。”

哎。剛回家半天，那溫柔似水的母愛，就化作巨浪滔天地咆哮。梁欣在心裏流下了悔恨的淚水，都怪自己這張破嘴啊，好端端地提什麽愛情婚姻，真是自找麻煩。

次日，梁欣老老實實聽老媽訓了半天話，吃過中飯才敢出門。她一路順着江邊往市中心走，去向依依的甜品店赴約。

前幾年創文明和衛生城市，陵城已經有了很多大變化。

這條沿江路，以前到處都是松動的地磚和殘缺不全的井蓋。如今早已翻新成了寬敞平坦的石板路，沿途還設置了許多健身器材和多功能小廣場。坐在風光帶的休閑椅上，既能看湘江，也能看萬家燈火。

這是不同于大都市的生活，這裏節奏緩慢而有滋味，或許會有詩情畫意，但也少不了柴米油鹽。

梁欣覺得自己很難适應這樣的慢節奏，所以她先想看看幾十公裏外的省會城市，有沒有适合她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