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33章
千陽戰事持續了三個月, 間或有象兵襲城的消息傳來,邊陲人心惶惶,京城依然一派歌舞升平之象。
林青青沒上過戰場,卻也知道在兵力如此懸殊的情況下, 方子衿罕有勝算, 即便從附近調集三萬兵馬派往千陽, 千陽的形勢依舊嚴峻。
第一響捷報傳入京城,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千陽都處于沉寂狀态, 兵部派過去的斥候也如泥牛入海,一去不複返。
京城茶館內。
禮部尚書柳石基為林青青沏茶,擡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他身旁端坐一人,長公主身穿素色留仙裙, 容貌秀美, 溫婉纖弱,有京中第一美人之稱,此時嘴唇灰白得全無血色,像一朵枯萎的蘭花。
“彥兒受歹人蠱惑,死于非命, 大理寺草草斷案,竟說……竟說彥兒是自願入銅雀臺,非他人蓄意謀殺。
彥兒性子如何,本宮又豈會不知,若非被刻意誘導, 他怎會不要命地去那兇險之地, 而今彥兒屍骨無存, 歹人卻還在逍遙法外,天理何存?”
長公主優雅慣了, 鮮少大聲說話,勉強提高點音量都要羞紅臉,說出這一段激昂陳詞,幾乎把下唇咬破。
柳石基攥緊拳頭,年過四十的他霜鬓兩邊白,仍透着幾分英氣的臉,肉眼可見的陰沉。
“我們別無他法,才來叨擾陛下。攝政王只手遮天,多行不義,僅憑我二人微弱的能力,實難将其繩之以法,懇請陛下為臣做主,為彥兒讨回公道。”
林青青瞧着找來茶館廂房的二位不速之客,暗嘆這京城眼線無處不在。
“柳彥進銅雀臺是他自身意願,朕想為其報仇,卻也找不出由頭。”
長公主眼角濕潤,失神的眼睛裏沒有一點光亮,好似一個溺水的人,從頭到腳都是空的,此時,林青青是她能抓住的唯一浮木。
“攝政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于陛下而言,他乃頭等禍患,陛下便不想除掉他嗎?”
柳石基抓住長公主的手,面露歉然:“公主這幾個月心心念念為彥兒報仇,寝食難安,肯請陛下念在公主受了刺激,又思子心切的份上,恕她口無遮攔之罪。”
“無妨。”
柳石基掌管禮部,站邊殷昊,如今倒戈,林青青不介意抛出橄榄枝。
“姑姑是朕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了,朕沒有坐視不管之理。你們對付攝政王,朕可以協助你們。”
柳石基如釋重負,随即恭敬地跪在地上,兩手拱起:“臣叩謝聖恩!陛下今日恩情,臣永世不敢忘,輸肝剖膽在所不辭!”
林青青:“攝政王那邊,你們一切照舊,切莫讓人察覺你們投靠了朕。”
“一切聽陛下安排!”
柳石基明白,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
雖說新帝年幼,但左相支持他,鎮國府幫他,大氏族們受鄭氏鄭凡舟影響,也對他頗有好感,自其登基,朝中政局變得詭秘莫測,并非沒有擊潰殷昊的可能。
柳石基考慮得很清楚,一方面是為柳彥報仇,另一方面也是有擇木而栖的打算。
……
臘月,萬木凋零,冬雪為皇宮增添了一些寧靜和荒涼。
林青青踩着細雪路過東宮,憶起數月前殿門外方子衿蹲着數螞蟻的場景,抿唇輕笑,但随即便收斂了笑意。
常言道,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她心裏卻存着強烈的不安。
同月,殷昊攜府中高手前往宜城,一去便半個月沒有音訊。
他不在京中,倒方便了林青青重整朝綱,加之“親臨疫城,九死一生”的半段流言助力,如今六部之中除去告老還鄉的,有一半的官員重新站隊。
殷昊在朝中勢力不容小觑,卻擋不住林青青發展迅速,漸漸有與他勢均力敵的趨勢。
其中最為欣慰的要數唐未寒,為了幫外甥拉攏勢力,他不遺餘力地走訪各個官員府邸,使出三寸不爛之舌,生生把攝政王從世界上說死了,引得人心動搖。
若說林青青在挖殷昊牆腳,那唐未寒便是在拆殷昊整道圍牆,拆完還要倒罵一句——死的好!
臘月下旬,雨夾雪滴打在檐瓦上,淅淅瀝瀝。
林青青出神凝視手中的折子,疲憊地按壓太陽穴。
宣國各地都在向繁榮穩定的方向發展,但有兩個地方突現瘟疫,并向邊緣城市擴散,所幸受道路和戶籍限制,沒有繼續爆發。
其中瘟疫最嚴重的一座城市,便叫宜城。
難怪近日明着向她示好的官員變多了,他們都在賭殷昊死在了宜城。
直覺告訴她,殷昊沒那麽容易死,殷昊在宜城逗留的時間長,恰恰說明宜城有他想要的東西。
能讓殷昊放下一切也要前往的地方,定然有不可估量的誘惑。
林青青有意去宜城一探究竟,她當下最不希望的是——宜城藏着太.祖遺留的寶藏。
鎮國府叛國案未登上歷史,龍傲天被打入冷宮的命運也被抹消,殷昊無法從方子衿身上打探“事關國運”的寶貝,目光轉到太.祖寶藏上面,有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佞勁。
如今劇情偏離原著,跑成脫缰的野狗,指不定殷昊風水輪流轉,打她個措手不及。
在林青青搜集宜城情報的時候,一道白色身影踏入太璟宮,宮人瞧見來人并未阻攔,紛紛跪下,任由他快步穿行進入殿內。
窗外芭蕉輕輕顫動,席卷着一絲生澀的血腥味。
林青青神色微凜,橫在桌案邊角的蓬萊劍驟然出鞘,寒芒所掠長及數尺。
“何人未經傳喚,擅闖朕的寝宮?”
“臣從千陽奔波回來,陛下便這般不待見臣嗎?”
方子衿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長若流水的發絲服帖順在背後,從內至外透着沉穩的氣息。金色日光從頭頂灑下,在他身上鑲了一道發光的金邊。
林青青心下一喜,頓時站起身,快步走向他:“身為千陽守軍,無诏回京是重罪,方子衿,你可知罪?”
方子衿本來高興極了,清亮的眼睛裏歡喜藏也藏不住,聽到這話,先是一愣,接着眼神便沉了下去。
北蠻退兵後,他曾請奏回京,等了一個多月也沒有收到聖旨,那時他便懷疑林青青是要他永遠鎮守千陽。
午夜夢回,他又聽見林青青說:“我等你凱旋。”
那日風太大,聽得不甚清晰,他想寫信向林青青問清楚,又念着那句有急事用影五傳信的話,反複思量後發現,他沒有需要傳達的急事。
——千陽勝了,北蠻退兵。
——北蠻王病重,為争奪王位,四名王子相互厮殺攀咬,王庭內亂,兵權移位,幾年內都不會有心力攻打宣國。
這些都被他寫進折子裏,很早便快馬加鞭送往了京城。
以至于他能拿出來的像樣的急事都沒有。
影五每日都要問一遍,有無信件?
方子衿被問得多了,也動了小心思,寫滿十幾頁紙,前面幾頁敘述千陽現狀,還有那三萬兵馬及時援城的謝意,後面十幾張都在表達想要回京的欲望。
可是這封信他最後也沒有交給影五。
方子衿在邊關待的時間不短,記憶中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征戰,沒有調令,便表示讓他們駐守此地,等待塵埃落定。
這次離開京城不過幾個月,他太心急,才覺時間漫長。
換做以前,待在邊疆兩三年也不會心慌,他清楚回京只是時間問題,甚至非常喜歡那種遠離京城人煙的感受。
這次卻有點不一樣,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盡快回去,他要告訴林青青,他打贏了,守住了他們之間的約定。
出于一些考慮,他按捺着心思又等了一段時日,還是沒有收到林青青的回音。
就在幾日前,方子衿放棄寫信的決定,只身趕回京城,一個念頭不斷沖擊着他的思緒,沒有回音,也可能是請奏的折子被攔截——林青青或有危險。
眼下對方安然無恙,他自然高興,可這是否就意味着,林青青真的不想他返京?
林青青打量方子衿微有些錯愕的神色,忽然展顏一笑,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內心的愉悅:“怕什麽?便是無诏,朕也能給你現寫一張聖旨。”
方子衿緊握的手指緩緩張開,難以查覺地輕嗯了聲,頓了片刻道:“我沒有辜負陛下的期望,還了一個完整的千陽給陛下。”
“歷時八個月,這場仗很是艱難。”林青青鼓勵道,“辛苦了,方将軍。”
方子衿鳳目裏盛着稍許訝異:“三個月前北蠻便退兵了。”
聯系之前的猜測,少年眼眸微微發亮:“我寫的折子哥哥沒有收到?”
林青青搖首,面色凝重道:“朕派往千陽的斥候也相繼失蹤。”
她不用猜也知道是有人從中作梗,千陽刺殺她的那一衆高手絕非民間組織,他們洞悉影衛們的武功路數,十有八九是睿親王府的高手。
千陽獲勝,阻止消息傳遞對千陽并無影響。
按理說,殷昊沒必要這樣折騰,可不排除此人性格惡劣,想給他們添堵。
倘若方子衿猜忌心重,這倒是一招不錯的離間計。
恐怕殷昊也沒想到,方子衿會大膽到只身赴京,徑直來找她問清楚。
“你先回宮休息,千陽後事由朕來處理。”林青青說完便去拟旨,不僅是方子衿,留在千陽的京兵也要重新調整。
方子衿:“哥哥……”
“嗯?”林青青沒擡頭,寫完一行字,發現方子衿沒再出聲,擡眼看他,只見少年禮數周全地作了一個揖,堪稱得上恭敬有禮,做完拜別禮,轉身便走。
“怎麽了?”林青青奇怪道,“突然之間這般恭謹,可是有心事?”
方子衿望着幾月不見,全身透着陌生氣息的龍袍少年,輕聲道:“臣只是太累了,想早些回去休息。”
林青青敏銳地察覺到方子衿稱呼的變化,“若實在太累,便留在太璟宮,偏殿給你留着,沒讓人動過。”
方子衿搖了搖頭:“不用,謝陛下好意。”
看着少年離開的身影,林青青指腹落在筆端,戳了戳毛筆頂部。
……
不像是生氣,像是在和她客氣。
八個月沒見,她和方子衿總歸是變陌生了,不像當初在千陽。
在千陽,他們好像也沒多親近。林青青想了想。方子衿是個人才,再如何也不能讓他離開她的陣營。
方子衿不聲不響地回到清寧宮,楊安和夏依驚喜之餘又有幾分擔憂。
看出方子衿心情不好,倆人哄小孩般可着勁誇他,方子衿現在不好哄了,任他們磨破嘴皮,都得不到一個笑容。
當談到林青青時,少年才終于有了回應。
“什麽?”
枯葉落在手背上,方子衿面向窗外的太陽吹開葉子。
楊安憂心忡忡地說道:“陛下前些日子去了鎮國府,傳聞都說陛下有心和主子和離。”
少年不動聲色地抿直雙唇。
夏依叉腰揚頸,不高興道:“奴婢沒聽過這樣的傳聞,陛下對主子的關心那是旁人羨慕不來的,便拿前幾日來說,奴婢見着陛下站在東宮外微笑,那顯然是想念主子了。”
夏依不說還好,一說方子衿心裏便覺得堵,也不知是什麽滋味。
楊安機靈詢問:“主子今日為何不宿在太璟宮?”
方子衿低下頭:“我累了。”
“那便更應該留宿太璟宮!”楊安這段日子跟師父學了不少讨好主子的法子,如何幫助主子爬上龍床更是重中之重。
“主子,您打了勝仗回來,陛下沒有邀請您留下嗎?”
“邀請了。”方子衿面無表情。
“主子拒絕了?”楊安一陣惋惜,欲拒還迎雖好,但陛下這樣的,顯然不适合啊。
“主子,您想與陛下和離嗎?”
方子衿低聲道:“宣國自古沒有帝後和離的律法。”
宣國創立也就半百之年,哪裏來的自古,主子這都氣到說胡話了。
楊安不舍得主子難受,面上連忙點頭:“主子若不想,便告訴陛下。陛下對主子不是毫無情意,定不舍得主子難過。”
“沒錯。”夏依恨恨道,“絕不能讓鎮國府二小姐占了主子的位置,奴婢聽說鎮國府二夫人眼下正四處宣揚二小姐要進宮做皇後的事情。
咱主子還在,什麽時候輪到她了?陛下年幼時揭過她蓋頭怎麽了,沒完沒了還。賜婚的聖旨上明明白白寫着主子的名字,兩個截然不同的名字,先帝怎麽可能寫錯,這場賜婚本就名正言順!”
方子衿:“我沒有不想和離。”
夏依委婉勸誡:“主子,和陛下和離,可就再沒機會與陛下睡覺了……唔……”
楊安捂住夏依的嘴,“主子,奴婢們都知道您在千陽很難,您不妨仔細想想,您最困難的時候,想得最多的人是誰。對于陛下,您心裏又是如何考慮的。
奴婢有句不當講的話——本來就是您的東西,憑什麽拱手讓人。陛下對您是特殊的,但您若不去争取,陛下遲早有一日會把目光投注在旁人身上,那真的是您希望嗎?”
方子衿心髒一陣陣收緊,十分不舒服,不知是氣他們認定他對林青青有特別的感情,還是氣楊安說的話讓他感覺到了不安。
他無法欺騙自己,他在不安着,又生怕走錯路,不慎觸發林青青的雷池。
他心裏覺得不可能,偏偏藏了絲隐晦的情緒,“我怎麽确定,我對陛下的想法?”
夏依眼睛亮晶晶的,眼裏寫滿了“我懂!我知道!讓我說!”。
楊安這回沒阻止她,夏依以前偷偷看了不少五歲龍傲天随手堆在一起的話本,肚子裏都是貨,一得到機會,便脫口而出:“吻陛下的唇,主子若喜歡陛下,心跳會變得很快!”
楊安:“咳咳咳!”
方子衿半天說不出話,起身離開清寧宮:“楊安,禁止夏依接觸我房裏的書。”
夏依:“主子要去太璟宮了嗎?可要換身衣物再去!”
方子衿腳步一頓,強調道:“我不是去太璟宮。”
夏依小小地做了個努力的手勢。
方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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