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得逞

得逞

翌日清晨，雪天剛晴，孟玉嫤渾渾噩噩的從睡夢中醒來，只覺得頭腦發脹，渾身無力，如同生了一場大病。

昨夜她不知何時睡着了，迷迷糊糊進入夢鄉，竟是夢到了周衡。

夢到其站在她面前，委屈巴巴地詢問自己是不是讨厭他，不想見到他，所以才找借口不讓登門。

那場景着實太逼真，以至于孟玉嫤在夢裏直接緊張出一身汗，心高高提起，可任憑她如何努力，夢裏就是無法開口解釋。

而站在她對面的少年則沉浸在自己的失落與悲傷之中，反反複複詢問，似乎不知疲倦，直叫人見了于心不忍。

孟玉嫤着急又懊悔，卻根本醒不過來，整整折騰了一夜，這一覺睡了還不如沒睡舒坦。

她呆呆地望着床帳頂，腦袋空空，遲遲不能回神。

“姑娘可是要起了？”

雙兒進來收拾東西隐約看到床帳裏隆起的身影動了一下，便試探性開口詢問。

“嗯。”

“那奴婢就進來伺候了？”

“好。”

孟玉嫤聲音發啞，口中幹澀無比，整個人蔫蔫巴巴地坐起身倚靠在床頭，聽着屋門關關合合，沒一會兒雙兒與彩月的身影就出現在她床邊。

各司其職，一邊忙活手中事一邊叽叽喳喳說些提神的有趣話題。

換作以往，孟玉嫤定然接話跟她們聊一聊，只是昨夜沒睡好，今日有心事着實提不起精神來，便只是聽着半晌兒過去也沒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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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們得不到主子回應，紛紛放緩手中動作，打量主子的神情，終于發現了不同。

“姑娘，您臉色不太好，昨夜沒睡舒坦？”雙兒與彩月交換一個眼神，由彩月那邊開口關切詢問，“現下時辰還早，也沒什麽特別着急的事情，不如您再睡個回籠覺？”

“是啊是啊！估計是這段時間太累，有什麽事吩咐奴婢們去做就成，您再睡一會兒，咱們國公府的各種事情都比不得您身體康健重要。”

雙兒随即接話，兩丫鬟你唱我和，真情實意表露出來，倒讓孟玉嫤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沖雙兒、彩月笑笑，自己掀被起床。

“這段時間事太多，疲憊也不過是神經緊繃沒睡好的緣故，瞧把你們緊張的。”

自己身體什麽情況孟玉嫤心裏清楚，是以她并不是特別在意，很快就想到別處去了。

“等忙完眼下一茬事，我便替長興請幾天假，咱們一塊到莊子上住一段時間，好好松快松快。”

“那感情好。”一聽可以出去玩雙兒第一個舉雙手贊成，“姑娘能這麽想最好，珍惜當下生活以及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

其實自從齊國公夫妻倆先後離世，雙兒她們就一直很擔心孟玉嫤。

作為高門中主子身邊的一等大丫鬟，她們雖為奴為婢陪伴主子伺候主子，但也享受了外面百姓一輩子都接觸不到的富貴。

她們讀過書，識得字，自然也比其他人更了解自己的主子。

“從小到大，凡是見到您的人無一不誇您懂事，溫柔恬靜，但是奴婢們很清楚您不過是一直在壓抑自己罷了。”

彩月手下動作靈活翻飛，根據孟玉嫤今日的安排替她挽起秀發，只用了兩根白玉簪，清新淡雅，與今日的湖綠色裙裳格外相配。

她們主仆三人乃是自幼便在一起的情分，少說也有十年了，如今物是人非，齊國公府已不複當初的榮光，可那份情誼無論如何都是不會改變的。

彩月說完這幾句發自肺腑的話，屋中三人皆不約而同沉默下來。

如此過了好一會兒，孟玉嫤便以一聲輕笑結束了沉悶的氣氛。

“你們說得對，珍愛眼前人，珍惜當下生活才是最重要的，放心，我心中有數。”

孟玉嫤明白兩個丫鬟的用意，但不知怎的，她自己說出那句“珍惜眼前人”時，腦海中會不自覺出現周衡的身影，回想起夢中少年那委屈巴巴的模樣。

想着想着，不禁又走了神。

而彩月與雙兒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複之後，整個人的心情都變得舒朗起來，又恢複叽叽喳喳閑聊的日常狀态，根本沒注意到自家主子失神之後的徘徊狀态。

早膳過後，孟玉嫤一頭紮進書房開始忙活，只不過她心中有事遲遲無法完全沉下心來做事，如此渾渾噩噩度過上半日，心中的等待并未如期而至。

“雙兒，廚房新鑽研出來的點心還不錯，你用食盒裝好親自走一趟，送到昌平侯府。”

半日過去也不見周衡那邊來人，想必是昨日的話傷了他的心，此時心中恐怕還有氣。

孟玉嫤自知理虧，便想送些周衡愛吃的甜食示好，梯子已遞，若是對方接下，她就能順勢軟和關系，該道歉就道歉。

若是對方不接，她恐怕沒有勇氣再度低頭，畢竟姑娘家臉皮薄，真說起理來，她昨日所言并無不妥，只是規矩禮節乃是死的，論起其他來，則有些傷情誼，影響友好關系。

兩家毗鄰而居幾代人，父親在世時，孟玉嫤時常聽他提及兩家曾經是世交，只是後來侯府發生大變故，險些絕後兩家的關系才無奈沉寂下來。

如今能重新往來再續先祖們的情誼實屬不易，孟玉嫤不想因為自己的幾句話就斷送好不容易重新建立的關系。

“是，姑娘。”

孟家不管是主家姐弟倆孟玉嫤，亦或是管家忠叔都時常命人送東西去昌平侯府，這對于雙兒她們而言并不是什麽特別的吩咐，故而雙兒回應得十分幹脆，且應下後立馬往廚房方向去了。

事情還沒完全解決好之前，即便到了平時午歇的時辰孟玉嫤也沒有半點要休息的意思。

直到雙兒空手而歸，言笑晏晏地告訴她，點心是昌平侯親自接下，她這才松了一口氣。

接下就好，願意收禮說明兩家的友好關系還有救。

孟玉嫤滿心滿眼都是家族友好關系，以及私交的修複，對她而言，周衡比她小，是需要照顧的弟弟，也是互相幫助的朋友。

她不希望他們之間的關系因為一句話就永遠進入寒霜階段，從而失去一個真摯的朋友，所以她願意讓步。

孟玉嫤心思坦蕩，所思所想皆控制在她自己眼下的認知裏，可矛盾的另一方卻不是這麽想。

周衡昨夜也沒睡好，不過他與孟玉嫤不同，他是因為內心受挫，且悶氣未消才失眠。

這一夜，他心中憤憤，一會兒覺得本該如此，男子漢大丈夫就不能太上趕着，主動多了就不值錢了，倒不如趁此機會将人晾上一晾，讓其短暫失去從而明白自己的珍貴。

可這樣的念頭剛興起一會兒，他又覺得這樣的的應對方式不妥，本就是自己強求，若還在這點小事上計較，恐怕這輩子都無法順利謀得美人心。

他的腦海中不斷得生出各種各樣的想法與念頭，又很快被他否決。

經過一晚上的糾結掙紮，周衡終于決定狠下心來晾上一晾，短期內先不去齊國公府，也不見孟玉嫤，希望能借此機會試一試自己在心儀的姑娘心中到底有沒有一點份量。

他的想法很簡單，不過是希望在玉嫤姐姐的心中也能有他一席之地罷了。

“爺，再不吃點心都要涼了。”

石康見主子反反複複盯着面前那一盒精致的點心發呆傻笑，怪瘆人的，便欲言又止好幾回，終究還是沒忍住開口提醒。

“涼了就不好吃了。”

“知道了知道了，這種常識本侯怎會不懂？”經石康這麽提醒，周衡終于回過神來，當即不滿地白了石康一眼，沒好氣道:“去去去，哪裏需要你廢話，該幹嘛就幹嘛去，莫要在此礙眼。”

“走就走，好心提醒倒成我的錯了……”

石康嘀嘀咕咕，吐槽的時間已經走出屋門，将空間留給了周衡自己。

沒了在邊上啰裏吧嗦的人，周衡只覺耳根子清淨，原本在心中打算好的“晾一晾”此刻也開始動搖起來。

玉嫤主動命身邊丫鬟送東西過來是不是說明她心裏也有我？

周衡雙眸一亮，撚起一塊點心就往嘴裏塞，嚼着嚼着，甜味蔓延，越發覺得心中所想成真了。

他加快嘴裏咀嚼的動作，不禁嘴角勾起，眼尾的笑意也漸漸蕩漾開來。

“真甜。”周衡低頭一看，發現自己吃得太快，點心只剩下兩塊了，當即停手，小心翼翼地将食盒蓋好，“算她還有點良心，那，那就暫且原諒她吧！”

周衡心裏已經原諒，但是表面上還得端一端，可不能得了一盒點心就巴巴跑過去，那樣顯得他太沒出息。

“堅持一段時間，十天，再堅持十天。”

周衡兀自嘀咕，而後将剩餘兩塊點心收起來，哼着小曲命石康備馬，主仆倆一塊入宮。

心情變好，即便昨夜沒睡舒坦也不覺得累了，以他現在的狀态，還可以繼續努力辦差，為陛下和殿下分憂。

只是臨出門時，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倘若沒有半點回應，他的玉嫤姐姐會不會心生誤會，覺得他還在生氣不夠君子也不夠大度？

猶豫片刻，周衡還是決定命管家回了一份禮，并且特意叮囑管家傳話，就說他近日事務繁忙，改日得閑再親自登門道謝。

這麽說雖然客套了一些，但總比一聲不吭的好，吩咐完，周衡才滿意地離家。

……

天色沉沉，北風簌簌，轉而冬月過半逐漸朝臘月天靠攏。

雪花紛紛揚揚落滿一地，為這座承載厚重歷史的城池增添一抹晶瑩的亮色。

周衡因為那個決定當真咬牙堅持了整整十日。

在此期間，他沒有登齊國公府大門，也沒有見過孟玉嫤，除了時不時命人送東西過去，又時不時收點回禮，他們二人當真沒有其他交集。

直至十日結束，周衡終于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沒等正常下值的時間到來，就急哄哄同太子告假，屁颠屁颠地跑去齊國公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