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莊子

莊子

公府今日格外熱鬧，從進門開始，周衡所見到的每一個人都格外熱情，面上皆洋溢着燦爛笑容。

他心下納悶，詢問方知是孟長興從學堂回來了。

“姑娘替世子告了幾日假，明日一早便出發到鄰縣莊子上小住，這是自公爺與夫人過身後頭一回，因此府中上上下下皆很高興。”

那些能陪同出門的自不必說，不能同去的也因可以放半天假而高興。

像忠叔等比較親近的下人則是覺得他家姑娘願意出門說明已經從悲傷中走出來了。

一年的光陰，變化着實不小，所經歷的都是打擊，很難讓人放心。

“明日一早就去嗎？要去幾日？”

周衡聽到消息後的第一反應與忠叔他們一致，為孟玉嫤姐弟倆感到高興，只不過轉念一想，自己好不容易熬過了那十日，才見一面又得分開，面上的笑容到底是淡了幾分。

“回侯爺，大概去七日。”忠叔伸手引路，示意周衡随他走，“世子還在念書，松快松快就好，時間太長課業落下太多恐跟不上其他人。”

“侯爺這邊請。”

這條路周衡認得，通往孟長興的院子。

“忠叔客氣了。”

“姑娘擔心世子落下課業太多，但是又不忍心給他太大壓力，這才折中取七日，一趟玩回來不至于耽誤太多，也能讓世子好好玩一場，這個年紀的孩子若放在別家還鬧騰着呢！”

忠叔嘆了一口氣，随即露出慈愛笑容，“我家世子懂事，是個知上進的好孩子。”

“确實如此，長興乖巧，玉嫤……”周衡輕笑，倒是沒就着話題再說下去，“對了忠叔，莊子具體在哪裏？得閑我也去走一走散散心。”

Advertisement

“就在千山寺以南的翼陽縣。”忠叔像是沒注意到周衡中途停頓的話，直接跳過，回答後面的問話，“那是夫人生前陪嫁，将來要給咱們姑娘的。”

說到這，忠叔發覺自己說得太多，忙停下來，正好此時已到孟長興院門口，他便不再引路了。

“阿衡哥哥！”孟長興從院子裏跑出來，見到周衡時停下腳步，突然一改方才跳脫老氣橫秋的行禮，“侯爺哥哥。”

周衡一愣，顯然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會面情況。

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伸手拍了拍孟長興的肩膀，調侃道：“你小子，怎麽一個招呼打得亂七八糟的，“侯爺就侯爺，哥哥就哥哥，什麽侯爺哥哥，從哪裏學這亂七八糟的稱呼。”

“長姐說不可無禮。”

孟長興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羞澀的笑笑。

“成，都聽你姐的，走吧，我先看看你的功課。”

基礎功孟長興已經練了很長一段時間，因為他底子□□武又晚，所以周衡在教導他武藝時速度相對緩慢許多，再根據他的接受力不斷調整。

平時在學堂都是孟長興自己練習，故而他們的每一次相見，周衡都會先考校其練習情況，教以适合他的新的練習基本功的法子。

一番折騰下來，孟長興微微喘着氣，但面色紅潤神采奕奕，基本功練得極好，一看平日裏就沒少用功。

“衡哥，咋樣，我練得是不是特別好。”

孟長興期待地望着周衡，心裏不由緊張起來，就等着那句誇贊。

“如何？衡哥，你倒是說句話呀！”

“尚可。”

“啊？就這樣嗎？”

眼前的小公子滿臉期待神色，卻在聽到“尚可”兩個字之後瞬間轉為失落，臉色變化之快讓人忍俊不禁。

見狀，周衡不禁輕笑出聲，等孟長興惆悵過後，他才慢悠悠補充道:“與其他人相比确實只能算是尚可，但從你自身實際出發，進步卻是不小，由此可見你平時定然也勤勤懇懇練習了。”

“那是自然。”

孟長興怕周衡不信，自顧自舉了好幾個例子，用以輔助自己方才自信滿滿的結論。

周衡斂眉思索，好一會兒才宛如下定決心般說道:“你練基本功也有半年了，雖算不得天賦異禀，但學個一招半式還是可以的。”

“等你從莊子上玩回來，我再過來教你，不過……”周衡頓了頓，擡眸打量孟長興，“不過你不可以偷懶，基本功一日也不能落下，如何？”

“太好了！”

孟長興興奮的嚷嚷起來，歡聲笑語傳至院外，“衡哥，我都聽你的，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就算出去玩也絕對不偷懶，堅持每日練習，咱們可說好了，你不準反悔……”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就這麽把事情敲定下來。

特別是孟長興，高興得有些忘乎所以了，根本沒發現門口的來人，還一個勁扯着周衡胡說八道。

一會兒将人誇得天花亂墜，一會兒又暢想自己以後會有多厲害，轉而又扯起自己心中的遠大抱負……

周衡全程面帶笑容，默默地聽着。

雖覺得小孩子所言多少有些天方夜譚，不切實際，但是他并沒有站在自己的角度去下定論，也沒有說什麽打擊人的話，甚至還在孟長興說到興頭時出言鼓勵一番。

直到身後傳來輕盈熟悉的腳步聲，他的注意力才轉移，嘴角的笑意在見到來人的瞬間迅速加深，露出一口大白牙，當即也顧不得身旁的小小少年，轉身問了聲:“姐姐怎來了？”

他本想親昵地喚聲“玉嫤”，可顧及懵懂傻樂的孟長興最終還是忍住改了口。

只是那絲毫不避讓的目光，着實讓人無法忽視。

孟玉嫤有一瞬間的不自在，可她沒往別處想，只以為是太久不見的原因。

“聽忠叔派人過來回禀，知曉你到府指導長興武藝，我便過來瞧瞧，晚上若是沒什麽安排便留下吃個飯，可行？”

“行！”

周衡應得爽快，還暗暗在心中補了一句“這可太行了”，他彎彎繞繞折騰一圈為的可不是這個嗎？

“嗯，那就說定了，你也讓石康回去問一問周大人……周叔若得閑也一起過來吧！”

孟玉嫤過來前已經吩咐廚房備下好酒好菜，在她印象中，周衡似乎從未拒絕過她要求或邀約，故而還未開口她便覺得周衡會同意。

“他……”周衡本想替自家小叔拒絕，但話到嘴邊想想還是沒有說出來，改口道:“小叔事務繁忙，不知有沒有空閑，我且先讓石康走一趟，若是沒空閑就算了，回去時我給他打包些飯菜回去，免得他回來太晚總不吃東西。”

昌平侯府的廚娘并非府中簽身契的下人，乃是外聘陣亡舊部的家眷，平日戌時初二刻就離開侯府回家照顧老人，周衡叔侄經常晚回，有時就在外頭吃了，便幹脆吩咐不必留飯，反正留來留去沒人吃也是浪費。

“嗯。”

孟玉嫤颔首，随便寒暄幾句才離開。

小別再見，可謂是出師大捷，周衡如願蹭了一頓飯，走時還不忘帶上一份，回去給他家“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小叔，暗戳戳炫耀。

……

翌日拂曉，齊國公府兩位主子在一行丫鬟護衛的陪同下浩浩湯湯前往翼陽，馬車剛出城門，孟長興就忍不住推開車窗縫隙悄悄朝外面看。

前幾日剛下完一場大雪，天氣寒冷，雪未融卻已凍結成冰，車窗一打開，車內的溫暖片刻間被吹散，孟長興當即打了個寒顫。

“天冷，把窗關上，外頭沒什麽可瞧的。”

孟玉嫤輕輕推了推弟弟的肩膀，柔聲開口，沒等孟長興有動作，同乘的雙兒便側身将窗戶合上了。

“姐，我知道，不過是好奇罷了，我就看了一眼。”

孟長興嘟嘟囔囔，一邊偷偷瞧姐姐的反應，見她面色平靜正優雅地飲茶，心中不由跟着安穩下來。

“喝杯茶暖暖身。”

“哎。”

煮水咕咕冒着熱氣，沒一會兒，茶香悠悠，便蔓延至馬車內的每一個角落，占據了姐弟倆的鼻腔，頓時令人心曠神怡，品出幾分惬意來。

車隊約摸走了兩個時辰，終于到達莊子中心專門給主家歇腳暫住的別院，馬車一停，頓時引來不少關注。

莊子裏除了齊國公府安排過來的管事之外，住戶基本都是佃農。

得知主家姑娘公子親至，幾乎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人裹着厚實襖子，帶上自家能拿出手的最好東西争先恐後過來問安。

他們并不富裕，可也明白自己能吃飽穿暖多虧了主家大方寬厚，心懷感激，也報以最大的熱情。

只是孟玉嫤姐弟倆舟車勞頓兩個時辰，加之天氣寒冷并沒有見他們。

“他們都有心了。”孟玉嫤接見莊子管事，從管事口中得知佃農們的熱情露出溫柔淺笑，“天冷，帶來的東西都收下，你再命人準備些回禮，莫要讓他們空手回去了。”

“是，姑娘。”

管事告退，廳內瞬間安靜下來，兩個時辰的行路算不得遠，只是孟玉嫤鮮少出遠門，此時頓覺得累得慌，沒精力應付其他。

“你們先退下歇息吧！”

孟玉嫤揮揮手，雙兒與彩月齊齊告退，孟長興也回自己房間了。

十一月即将結束奔入臘月天，白日也越發短暫，處處天寒地凍，細品之下，外頭其實沒什麽特別好玩的地方。

不過莊子上的人好幾代居住在此，冬天不必操持地裏的活計，人一閑，總得費盡心思從枯燥乏味的日子裏咂摸出些許樂趣，如此才不枉費大好時光。

孟長興原本就是個活潑好動的性格，公府出事後多少受到了影響，變得內斂沉穩，不像這個年紀的孩子還有的狀态。

如今齊國公夫妻過世一年多，他們姐弟倆雖未完全走出來，但生活上瞧着總算與以往無異了。

到達莊子上的第二日，從天亮開始，孟長興就沒了影，他花了短短半日時間便在莊子上交到了兩個朋友，都是佃農家純真善良的孩子，一個比他大半歲，一個比他小一歲。

兩個孩子一開始恭恭敬敬，慢慢混熟之後也暴露出男孩子調皮搗蛋的天性。

不過他們清楚孟長興的身份也得家中親人的叮囑，心中有數依舊不敢太放肆。

孟玉嫤聽了管事的回禀，再三确認都是懂事的孩子便不管他們了，由着他們瘋鬧，綻放孩子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