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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對于大學生來說，比軍訓更可怕的事情，就是在37度的烈日下軍訓。

西京師範大學的操場很小，無法承受整個大一新生同時出現。于是居嘉禾他們班就被安排在教學樓和寝室中間的空場地訓練。

體育師範專業的學生都經歷過長時間的體育訓練，在太陽下活動早已是家常便飯。

但即便如此，若是要讓他們一動不動地站上一個上午，還是有些磨人。

還沒過一個小時，就有幾個男生忍不住開始搖晃起身子來。

居嘉禾原本老老實實地保持着雕塑般的站姿，看到身旁探着頭東張西望的同學之後，突然也覺得腳底有些發癢。

與其在這裏百無聊賴地站着，倒不如跑上個幾圈來得痛快！

想到這裏，她擡起右腳蹭了蹭自己的左腿。

說巧不巧，只是一個小小的動作，卻引起了教官的注意，只見這位看起來二十出頭的年輕男人怒目圓睜，指着居嘉禾走了過來。

“你！幹嘛呢！”

“我腳癢。”居嘉禾的回答倒是非常老實。

面對如此誠實的居嘉禾，很顯然，教官并不吃這套，他仍然眉頭緊鎖，語氣強硬：“讓你動了嗎？”

居嘉禾不敢和教官起正面沖突，只好低着頭小聲嘟囔着：“他們不是都動了嗎......”

“說什麽呢！說大聲點！”教官突然加大了分貝，引得旁邊訓練的班級也紛紛側過頭往這邊看了過來。

看到這個架勢，居嘉禾也不好再和教官起什麽沖突，只好閉起嘴巴乖乖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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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教官似乎并沒有打算善罷甘休，這麽好的殺雞儆猴的機會，他又怎麽可能錯過呢？

只見他走到居嘉禾面前，指着自己腳邊的地面對她說道：“你，出來！”

每場軍訓，總會有那麽幾個倒黴蛋被拎出來當成反面教材，讓大家引以為戒。

很不幸，居嘉禾居然在軍訓的第一天上午就成了那只“雞”。

居嘉禾很聽話地往前走了一步，随後扭過頭去看了一眼站在後排的丁向宇。

果不其然，他的視線一直沒離開過居嘉禾身上哪怕一秒。

不知是因為擔憂還是單純只是站累了，他原本就下垂的眼角此時變得更加往下，仿佛一個“八”字。

教官看了居嘉禾一眼，說道：“你不是腳癢嗎？”

居嘉禾擡起頭，等待着他說下一句。

“看到這條路沒？”教官指着從自己腳下到小賣部的距離，整好圍着這片區域繞了一個大大的圓圈。

居嘉禾點了點頭。

“你繞着這條路跑兩圈，腳就不癢了。”

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了同學們倒吸涼氣的聲音，很明顯，教官的這句話确實讓大家被震懾到了。

雖然是體育教育專業，但并不是每個人都擅長跑步，在這麽熱的天氣繞着學校跑兩圈，光是想想都覺得很累。

目測一下的話，這一圈應該有五百米吧。

說不定更長。

居嘉禾眺望了一下遠處的小賣部，努了努嘴。

“跑就跑。”

最後一個音節伴随着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将教官的帽子吹得往左偏了一厘米。

居嘉禾的起跑速度一直很快，轉眼間就已經跑到第一個轉彎處。

對于長跑來說，一味地沖刺無疑是自我毀滅。

居嘉禾擅長短跑，她的爆發力很強，但耐力卻略遜一籌。

她當然也很清楚這一點，第一圈跑到二分之一處的時候，她的速度就開始保持着一種順暢的勻速。

等到居嘉禾再次跑到大家眼前時，丁向宇忍不住看了一眼手表。

第一圈1分15秒，不愧是居嘉禾。

如果不出他的所料，在最後一百米，就是她跑得最快的時候。

果不其然，居嘉禾的擺臂頻率逐漸提高，腳步也越來越跳躍，整個人就如同一只小鹿一般輕盈無比。

心髒好熱。

她顧不上擦去不斷從額頭往下淌的汗水，只是感受着腳下逐漸變得柔軟的跑道。

最後的一百米，居嘉禾仿佛化身為一輛高速飛馳的賽車，又像是漆黑夜空中劃過的流星，逐漸變得閃閃發光起來。

看着居嘉禾跑步的模樣，丁向宇感覺到自己的胸腔內有一股熱浪席卷而來，一個浪頭蓋過另一個浪頭，将他的身體往前推動着。

他伸出脖子，想要離居嘉禾更近一點。

剎那間，名為居嘉禾的小鹿已經跑到了自己的眼前，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此時距離她出發過去了2分50秒。

人群裏發出稀稀落落的掌聲，教官見狀也不再多說什麽，只說了一句：“快點歸隊。”就開始了接下來的訓練內容。

-

剛好從小賣部買完可樂出來的李冬天恰好看到了這精彩的一幕。

她打開可樂的瓶蓋剛想喝上一口，卻被眼前這位穿着迷彩服的大一新生美麗的跑姿和超常的速度給震撼住了。

作為田徑隊的隊長，李冬天感覺有股難以言表的情緒在心底漸漸醞釀起來。

西師大的田徑隊在市裏一直沒有什麽建樹，大大小小的比賽都看不到這支隊伍的身影，作為隊長，她既焦急又無可奈何。

文科學校，本來擅長運動的就少，在這些人裏好不容易挑出幾個還算看得過去的，但他們的心思也不在跑步上，大多只是想發展一下社團活動，或者只是興趣愛好罷了。

但她看得出來，這位新生是真的從內心深處熱愛着跑步。

“你在看什麽？”

身後突然出現的聲音将李冬天吓了一跳，她回過頭，瞥了一眼這位和自己有着複雜關系的男人。

雖然說是複雜關系，對方也只不過是自己母親的現任男友的兒子罷了。

順着李冬天的目光望去，很快，他就在人群中找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像是一陣呼嘯而過的風，居嘉禾只是在那裏心無旁骛地跑着，卻在他心中的草原上卷起了一層浪。

“是她啊。”晁言忍不住感嘆道。

“你認識她？”聽到這句話，李冬天的眼裏突然閃爍起光芒。

沒想到晁言卻立刻否認道：“不認識。”

“切。”李冬天燃起的希望之火被瞬間撲滅，語氣也變得冷漠起來，“你別來找我了，我是不會跟你回去的。”

晁言沒有說話，說實話，他也并不是很想來這裏找李冬天。

雖然他的學校和西師大只隔了一條馬路，但為了這種事情過來還是有點浪費時間。

如果不是父親反複拜托的話......

過了一會，他才緩緩開口：“下禮拜好像是阿姨的生日吧。”

李冬天轉過頭惡狠狠地瞪着晁言，卻發現他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那個快速移動着的身影。

都這樣了還說不認識？晁言這家夥真是一點都不擅長撒謊。

“我媽的生日我去不去一點都不重要，只要有你們陪她就好了。”雖然嘴上這樣說的，但李冬天的腳卻忍不住一直踢着腳邊的石子。

在不擅長說謊這件事上，她和晁言可以說是師出同門。

“但我爸不會放過我。”

說罷，晁言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煙，正想點燃就被李冬天直接一把奪走。

“別在我面前抽煙。”她轉身将沒收的煙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繼續說道：“吸二手煙對肺不好，影響我跑步。”

被沒收了香煙，晁言也不生氣，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似乎等待着從天而降的奇跡能使李冬天瞬間回心轉意。

但這個世界上好像真的有奇跡。

只見李冬天突然轉過身面向晁言，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你幫我個忙，我就跟你回去。”

晁言皺了皺眉，“什麽忙？”

“這個人。”李冬天指着已經跑到終點的居嘉禾，問道：“她是哪個班的？”

晁言嘆了口氣。

雖然他确實和居嘉禾不算認識，也不知道她的任何個人信息，但是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那天晚上在小炒店門口，和居嘉禾一行人中有自己的遠房表弟丁向宇。

“應該是體育師範一班吧。”他回答道。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後，李冬天的臉上頓時挂上了燦爛的笑容。

她沖着晁言晃了晃手中的可樂瓶，說：“謝啦！”

說罷便邁着輕快的步伐朝寝室走去。

晁言一時竟不知道她是在謝自己請她喝的可樂，還是謝自己告訴了她想要知道的答案。

随便洩露別人的個人信息，确實不是一件道德的事情。

但是為了跟家裏那個老頭交差，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不知為何，此時他居然對這位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産生了一股愧疚之情。

身後似乎有一股無名的力量正推動着晁言一步步地朝着居嘉禾的方向走去。

此時她已經回到了軍訓的隊伍中，正乖巧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響起，是王師傅打來的電話。

剛接起電話，對面就是一頓狂風暴雨般的輸出。

“你小子人呢？不是說好十點半的嗎？現在都快十一點了，別跟我說你忘了這茬？”

晁言原本今天和王師傅約了見面，主要是他前幾天在古玩市場淘到一只很漂亮的懷表，據說是民國時期的物件，如今自然是沒法走時了，所以想要跟王師傅一起研究一下來着。

結果被差來勸李冬天回家陪她母親過生日，這下就耽擱了。

他連忙道歉：“不好意思，我馬上到。”

王師傅見晁言态度不錯，也就不再計較，便說了句：“你快點啊。”便挂斷了電話。

晁言看了一眼在隊伍中仍然不動如山的居嘉禾，思忖了片刻，還是轉身走向了西師大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