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曾經的朋友

曾經的朋友

但轉而她又有些失落，“兩百多年了，绾绾對我們避而不見，如今……”

“唐時上君，這位便是國師大人。”“國師大人，這位是離青山唐時上君，離青山的仙長于今日巳時到達。”城主介紹着雙方。

國師聞琴樣貌年輕，生得一張好皮相，一雙似月牙般的眼睛，舉手投足卻是氣場很足，眼底是與長相不符的沉穩與探究，神秘而危險。

她微微颔首：“有了離青山的助力，此次水患必會很快治理。”

“大人，水患源頭可有何發現？”

“我等用法力探尋幾日，終于查到水患源頭乃在青州千裏之外的南海。而離南海最近的棗陽卻是晴風暖陽，未曾有半分影響。”

“南海？打開南海密道對抗自然之力需得不少靈力，各位仙長合力開道，倒也不成問題。”

“嗯。今日大家都累了，夜裏休整，明日前往南海。”聞琴說完正欲走，謝雲棄便走到唐時身邊，“師兄。”

“這位是？”聞琴問道。

“我師弟，謝雲棄。雲棄，這位是國師大人。”

謝雲棄作禮：“早就聽聞國師大人風姿綽約，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而聞琴只注視着他。

……

那方君绾本思緒發散，卻忽而目光凝聚，她一轉頭，便見寒澤和沈清郁安靜的站在廊下，寒澤輕輕開口：“绾绾。”

君绾默了許久，最後才淺笑道：“寒澤，清郁，好久不見。”

兩人都長舒一口氣，這次君绾總算沒有在避開他們。沈清郁眼底有淚花：“绾绾，你回來了，回來了就好……”

聞琴正欲說話，卻見謝雲棄眼神看向別處，而後急急的道：“國師大人，在下還有事先行一步。”說完便跑開。

順着他望去，君绾和寒澤，沈清郁正準備去走廊盡頭的芭蕉樹下的亭子中。聞琴注視着君绾的背影，女子身影娴靜溫柔，與百年前的姑娘絲毫不同，卻和曾經的那人有些相似。

“師弟他素來性子活潑，沒規沒矩，望國師見諒。”唐時對謝雲棄，向來沒辦法。

“無事。他這般模樣，倒讓我想起曾經的故人。”聞琴聲音沒什麽溫度，“他入門多久了？”

“……？”問這作甚？

唐時說：“師弟自出生便在離青山長大。”

-

“阿绾。”三人一起回頭，見謝雲棄正跑過來，“離青山謝雲棄，見過寒澤仙君，清郁上君。”

寒澤，沈清郁二人也回禮。

謝雲棄對君绾道：“阿绾，白雀正在尋你。你要過去嗎？”

“尋我？作何？”君绾又道，“無妨，我一會再過去。”

“哦。”他又問，“阿绾和寒澤仙君，清郁上君相識？”

“故人。”

四人都沉默，兩人則看着謝雲棄，他回笑着看他們。

直到沈清郁忍不住：“謝仙長，唐時上君定有事需你幫忙，要不你先去？”

“……那行，我先去了。”

謝雲棄說完就轉身。

三人便也朝着相反方向而去。他又回頭看着幾人，寒澤和沈清郁在修仙界也小有名氣，特別是寒澤，是年輕一代中為數不多的登臨仙君之境的。而且寒澤長得還行，是修仙界衆多女弟子的理想伴侶。

他們何時和阿绾相識的？

謝雲棄思緒紛紛，腦裏一刻也安靜不下來。

-

白雀正在給老婆婆喂藥，但老婆婆卻覺得苦，堅持不喝。他正煩着，藥碗便被接過去，謝雲棄一頓花言巧語哄得老婆婆笑眯眯的一口氣喝完，而後，他像變戲法似的拿出一顆糖來。

“婆婆，吃了這顆糖就不苦了。”

白雀目瞪口呆：“……這也行？”

“白雀，你知道你家主人和寒澤認識嗎？”他一邊和白雀端藥一邊問。

“寒澤？不知道，主人認識？”他目光炯炯。

謝雲棄：“……你還真是不讓我失望。”他拍拍白雀的肩，“一會阿绾來，你就說你剛在尋她。”

“啊？我沒尋主人。”

謝雲棄語重心長：“你有。”

白雀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謝大哥你在尋主人吧。”

謝雲棄：“……”

白雀反過來拍拍他的肩：“放心。包在我身上。”

……

芭蕉樹下，三人都沉默了。曾經的他們能宿夜暢談，沈清郁曾無數次幻想她們再次重逢的場景，她會抱怨修煉的日子枯燥無味，師尊是個老古董不近人情，寒澤師兄冷酷，實則總會在繁星密布的夜裏靜悄悄的躺在屋頂出神……但此時，她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終于還是寒澤出了聲：“绾绾，這些年，你還好嗎？”

“挺好的。”她默了瞬，垂眸道：“師父死了。兩百年前，屍骨無存，魂飛魄散。”

二人饒是早料到淵大哥出事了，但如今聽到，心中還是顫了顫。是淵大哥的死，讓她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看似娴靜溫和，如風般毫無攻擊力，但卻骨子裏帶着疏離冷漠。

不像曾經的她，倒像曾經的淵大哥。

沈清郁眼淚又不住的打轉：“绾绾，你，你不必這樣子，你難過就告訴我們，我們還和曾經一樣。你這樣我會更難受。以前你”她被寒澤碰了一下，頓時止住話。

君绾擡眸，眼底早已平靜：“都過去了。”她看向寒澤，“囚靈陣世間最絕，你也曾因此修為盡失，差點喪命。”

“寒澤，清郁，若不是我，你們可以更早登境。”

“绾绾”“君绾。”兩人同時出聲。

寒澤壓抑着怒火：“這些是我自己的選擇，與你無關。”

“你的選擇于我太過沉重。”

寒澤沒說話。

“绾绾，我們是朋友。”沈清郁道，“你曾經不顧生死救我們，如今……”

“你們也曾為救我差點搭上性命。如此，便也算兩清了。”

“君绾！”寒澤固執的盯着她，“你說兩清就兩清，未免太過殘忍。”

“寒澤，從前我們是朋友，以後也是。你們知道，我是畫夢師，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師父，我不想再在世間有任何牽絆，這樣只會讓我分心。”

沈清郁有些心疼師兄，師兄百年來清心寡欲，發瘋般修煉，每有一點進步就去不歸山。後來君绾破陣，去尋過她許多次，卻都被避開。

但她又心疼绾绾，曾經那麽活潑耀眼的姑娘，如今卻收起鋒芒，磨平棱角，得是受過多少苦難。她滿心都是淵大哥，誰都看得出來。但奈何師兄就是不聽勸。

好半天，這絕對是沈清郁度過最漫長的時間，寒澤才冷靜下來，說道：“那謝雲棄呢？他叫你阿绾。”

沈清郁：“……！”

那是他們第一次相識，他二人下山歷練，本想救下被淩晖門捉走的無辜好妖，卻被打得命懸一線，是君绾出現，救了他們，随後只身潛入淩晖門放走小妖。但被淩晖門掌門子翁仙尊發現，困于誅仙陣法。

那夜天邊升起一輪圓月，陣法之下，本是四伏天都開始降下大雪，姑娘渾身是血，靈力流失殆盡，偏偏還嘴角挂笑，傲得不行。是淵大哥的出現，才救下君绾。

他們約好一月後見。夜裏漫天星辰，他們坐在屋頂吹風喝酒聊天，她說她叫君绾。

“那我們叫你阿绾可好？”

姑娘笑道：“叫我绾绾吧。師父叫的阿绾。”

……

君绾垂下的手悄然一頓，她淡然道：“不過一個稱呼罷了，不重要。”

寒澤還想說什麽，沈清郁搶在他前面：“沒錯，叫什麽不重要。绾绾，以後我們還是好朋友對吧？”

“是。”

“這次青州水患，大家都累了，省點力氣休息。明日我們要去南海，绾绾和我們一起吧。”

三人從亭子走出來，謝雲棄靠在不遠處的柱子上看着，若有所思。

“看什麽呢？”孟林晚站在他旁邊，“看君姑娘呀。她竟然還和寒澤和沈清郁認識。”孟林晚感嘆。

“那是。”謝雲棄朝孟林晚湊近，“師姐，你有沒有聽說過寒澤仙君有什麽心上人？”

“沒有。寒澤這人，長得是不錯。但清心寡欲，像個冰塊似的，還沒唐時有趣。也不知道其他女弟子怎麽想的。”孟林晚說完就睜大了眼睛，像發現什麽不得了的事，“雲棄，你看寒澤那樣，臉色好黑。我太走運了吧，居然能看見寒澤臉上有其他表情。”

“師弟……”

謝雲棄：“……”

謝雲棄：“走了，照顧傷員。”

-

夜色深沉，淅淅瀝瀝的雨打在結界上彈開顆顆珍珠，而後又被結界吸收。夜裏風帶着冰涼，廊裏的燭燈要滅不滅，君绾站在廊下，牆壁上的影子飄搖不穩。

謝雲棄定定的望着她，她像是獨行于世間的一葉孤舟，無盡長河中，無人可依，無岸可靠，憑着一腔孤勇，忍受漫長孤獨，從遠古穿越而來。她能慈悲的包容萬物，卻在某些時刻迸生出濃烈的寒意，或許，正是因為不在乎，所以容納。

謝雲棄覺得，這才是真正的她。

心恍若被人抓了一把，謝雲棄悶悶的上前，黑色的人影漸漸靠攏融合，他端着碗，道：“阿绾，廚房備的姜湯。”

君绾回頭，眼底的情緒剎那消失，“多謝。”

她接過碗，旁若無人的立在廊下，姜湯在勺的攪拌下泛起一圈圈的漣漪，“還有事嗎？”

“……啊，沒。”

他依舊沒走，兩人都沉默的站在廊下，君绾旁若無人的望着結界之外噼裏啪啦的雨，不知在想什麽。謝雲棄便靜靜的望着她。

沉默許久，謝雲棄才終于道：“阿绾。”他在君绾疑問的目光裏組織了百種說法，最後卻選擇最直白的一種：“百年前不歸山，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