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4日

第4章 第4日

◎“打算今晚在我這兒睡?”◎

溫霁說着,還拍了拍這鐵架床的床頭,說:“我房間的也是鐵藝床,搭配這家徒四壁真的像坐牢,不過沒關系,我不介意,又不是真的挑老公。”

張初越盯着她看了幾秒,往窗邊走了過去,老房子的玻璃窗四周的黑鐵已然生鏽了,他長手往外推,夜風鑽入窗縫,高大的身軀微欠,溫霁看到他半張臉融于夜中,頭頂唯有一盞小燈影影綽綽,他于此時回眸,長睫掃下的暗影深深淺淺。

健碩的臂膀淋漓幾道水痕,讓晚風含走,他松垮地靠站在窗邊的鐵桌旁,周身是筆力遒勁的畫筆才能勾勒出的輪廓,沉湎于輕薄的夜色裏,那深邃的眼眶撩起褶痕望向她,說:

“還不走,打算今晚在我這兒睡?”

溫霁長這麽大,從未見過一個男人生得如此有質感,好像可以“吃掉”。

形形色色的男人對她來說只是一個路人甲路人乙,是背景板是紙片人,她不會放在心上,而張初越從這些人裏朝她走來,簡直是帶有沖擊力的真實,就在他說那句話時,她險些要上手摸他的胳膊。

咦,看是不是真男人。

不過她也有防備意識,夜黑風高孤男寡女,溫霁一股腦溜回了自己的房裏,還順帶把門反鎖了。

真想不到,她形婚了。

但男人又是真家夥,她躺在被窩裏咬手指,想象這是小時候玩的過家家,便又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第二天大清早,院子外傳來熱鬧的雞鴨鵝聲,溫霁穿着紅色的中式秀禾服,誰也不認識,張初越站哪兒,她就站在他身後,他個子高,一下就擋住了她。

陌生的面孔在說着喜慶的話,張初越言辭溫和地說謝謝,溫霁也學他說話,微笑少言,直到張初越喊了聲:“爸,媽。”

溫霁心頭警鈴一響,整個人繃直了,目光往他面前的一對中年夫妻看過去,心裏暗嘆:原來他們就是她上學的資助人。

女人的眉眼裏有幾分溫婉的笑意,說:“總算是成家了,以後的日子你們倆要好好過。”

這話說得責任重大,溫霁腦袋從張初越胳膊邊探出來,恰好對上張媽媽的視線,她緊張得抓了下張初越後背的白襯衫。

“溫霁,還記得叔叔阿姨嗎?小時候可是抱過你呢,還像以前一樣膽小,總躲在初越背後啊。”

開口的男人嗓音渾厚,溫霁五指扭着張初越的衣服,忽然,一道大掌覆了上來,攏住她手背,她力道松了松,他也沒扯她的手,任由她捏着他的衣服,他淡聲道:“既然成家了,以後我們的事也不用你們再管。”

他話一落,對面的一對夫婦臉色僵笑。

溫霁也愣了,本來正緊張打腹稿做感謝發言,現在的走向全被張初越翻盤了。

這冷淡的客氣,讓她這頓飯也吃得客氣了起來。

張初越坐她左手邊,其實來的人并不多,就坐了一桌,感覺張初越只是想走個形式,通知他想通知的人,但這頓家宴卻做得不錯,溫霁坐在了她最喜歡的梅菜扣肉面前。

剛要夾菜,感覺張初越的手也往前伸了,白襯衫的袖口經過她那盤菜,吓得溫霁趕緊把他的袖口往上擡。

拯救了她的扣肉時,整張桌的人也都朝他們看了過來。

溫霁此刻腦子轉得快,不說話,就是溫柔地抿唇淺笑。

張初越顯然也生疏,此時聽見一位長輩說:“還不給我孫媳婦夾菜啊。”

“初越,夾這個雞腿給外孫媳婦,這塊最好。”

開口的是……溫霁對人臉已經識別錯亂,她擡頭看張初越,見他給自己碗裏放了顆丸子,語氣低沉又沒情緒:“奶奶讓你吃的。”

緊接着,他又夾了一根雞腿放到她碗裏:“外婆讓你吃的。”

他這兩句話讓溫霁分辨出了說話的人都是誰,這時外婆擺了擺手,笑呵呵道:“怎麽能說是我們給她吃的,明明是你夾的菜。”

“這點上外公要說說你了,初越,會不會說話,來,自罰三杯啊。”

這一大家子人,溫霁夾在中間像個小鹌鹑,看見張初越杯子裏已經被倒滿了酒,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喝,這時候有親戚拿着二鍋頭也給她杯子倒滿了,說:“來,喝了這杯酒,以後夫妻同心,愛似酒濃。”

溫霁心想,戲要不要演這麽大啊。

大家一碰杯,就在張初越仰頭喝時,溫霁抵抗不住這道德綁架,也把酒順進喉嚨裏,辣死。

但因為這杯酒,這頓飯的氣氛好了些,可還沒好多久,就到了敬茶環節,溫霁頭暈。

“喝了這杯媳婦茶,以後就得改口叫爸了。”

溫霁端上去的茶托裏放了個碩大的紅包,她恭敬笑道:“謝謝爸。”

看在紅包的份上,叫爺都行。

等她托着第二份茶給張母時,一道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張爸爸的電話,溫霁以為他會趕緊關掉,誰知道他看了眼竟起身要出去了,還沒等張媽媽喝上茶。

張母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甚至有些隐忍的薄怒,連茶都不想喝了,溫霁就這樣舉着手捧茶杯,胳膊漸漸發酸了。

轉眸去找張初越,忽地看到他直接堵住了張父,臉色沉俨地說了三個字:“坐回去。”

張家今日來的人齊整,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好像都是在一個村子裏的,阿媽也說他們家是有福之門。

張父礙于面子不情願地關了手機,溫霁此時朝張媽媽甜甜笑道:“阿媽,喝茶。”

張母這才神色稍霁,微笑道:“你這名字取得好,願我們張家以後,雨過天晴。”

溫霁這個名字她自己也喜歡,光風霁月,霜雪消停。

敬完茶,張父忙不疊地去打電話,她收拾桌子順便把紅包袋好,就聽見外婆出門時罵了聲:“就緊着他那個狐貍精,現在一通電話過來,恨不得趕緊回城裏了吧!”

溫霁愣住,下意識擡頭看張初越,只見他薄唇緊抿着,把桌上的茶杯疊起。

屋子裏散了人氣,就是一頓簡單的見面午飯,溫霁忽然覺得大家各懷心思,她雖然是個局外人,但是——

她用紅包戳了戳張初越的腰側,忽然發現還陷得挺深,他眼神忽地朝她落來,她說:“分你一半?”

出場費她收一半不過分吧。

張初越卻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開口道:“我爸媽住南城,不會過來。”

溫霁對此無所謂,反正他父母對她來說是資助人,但此刻她意識到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我在家有時候也是阿媽做飯,現在這屋裏只有我們倆……”

關于做飯這件事,她不得不拿出來商量了。

這會他把杯子拿到院裏的水井邊洗了起來,溫霁想蹲下,忽然意識到自己穿的還是秀禾服,忙道:“我這衣服得拿回鎮上還了!”

“我喝了酒不能開車,明天再還行嗎?”

忽地他半蹲着身側眸看她,溫霁張了張唇,她沒說讓他送……

但她還是點了點頭:“哦。”

“今晚吃蝦。”

男人拿着洗幹淨的杯子起身,朝她道:“你去收拾好了,我們再談以後的事。”

蝦是她昨晚帶來的,還養在後院的水盆裏,今天的午宴是請村裏的師傅做的,不用他們操心,這蝦自然也沒派上用場。

溫霁洗完澡後一身通泰,出來時就看見張初越套着直筒工裝褲和水靴,手裏抱着一捆草料進院子,身上的白襯衫自然脫了,露出裏面的坎肩背心,此刻後背盡是汗水染的深色。

下午四點的光景,太陽毒辣,她小跑過去要幫他接住,忽地,察覺到他眼神朝她落來,溫霁沖他笑:“還要搬多少啊?”

他把手裏的草料往身側一避,不讓她碰,距離也挪開了兩步,語氣冷硬:“不用你管。”

溫霁臉上的笑就像熱臉貼上了冷屁股,看張初越的背影,還是個翹屁股。

不搬就不搬,她才洗了澡換了身幹淨的睡裙,她才不想弄髒,只不過嘴上客氣一下而已。

溫霁站在屋門的陰涼處,手裏搖着扇子看他,只是覺得奇怪,剛才還好端端的,怎麽忽然就語氣硬了起來。

“張初越!”

她見他出院門,提着裙擺過去:“怎麽啦,你是剛才跟人吵架了?心情不好?”

一陣馨軟的風朝他拂了過來,張初越腿上的黑色雨靴釘在原地,眸光微暗:“誰說我跟人吵架了?”

“不然你幹嘛……”

說着,溫霁就朝他聳了下眉,雙手叉腰,紗質衣袖随之微微繃緊,在她玉白胳膊上勒出淺淺痕跡,她學他說話:“不用你管。”

溫霁覺得她洗澡前跟張初越還算相處平靜,此刻無辜:“我哪兒惹你了?”

張初越也不知他什麽臉色,但溫霁的模樣絕對不是他剛才的語态,她的臉頰因為洗過澡而透着粉白,連帶着脖頸也像被搓洗過而微微泛紅,裙子還是昨夜那條裙,抹胸的領口朝他張牙舞爪地送來,他眉頭頓時緊鎖,說:“我習慣自己做事,不用人幫。”

說完,他轉身往外走。

溫霁心裏嗯哼?

說好的晚上再談以後的事呢,以後的事是他一個人的事吧。

她回房間沒多久,聽見院外有流水聲,擡頭往窗外張望,是張初越扛着木桶往水缸裏倒水,提桶時整根胳膊都肌肉隆起,結實有力,沒一會兒,就看到他雙手交叉在胸,徑直将他身上的背心脫了。

溫霁眼珠子都瞪大了,趕緊縮回了頭。

不是,他,他幹嘛光天化日脫衣服啊!

不知道她在家的嗎!

溫霁想到自己房間連着一個小浴間,雖然簡陋但也算五髒俱全,她不知道張初越是去哪兒洗漱,于是從床上爬起身,推門走出屋外,放水缸的地方在後院,她繞過去,忽然看到一間小矮房前拉了張白色的簾子。

溫霁疑惑地往前走,就聽見水流聲越來越大,步子不由好奇地越走越近,下一秒,簾子聲動,晃動間,她胳膊猝不及防地被人鉗住。

作者有話說:

溫霁:老公聽我解釋,我真不是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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