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5日

第5章 第5日

◎過夜。◎

溫霁是被張初越扭過身去的,背對着浴簾,還來不及張口,就感覺胳膊上一道濕熱的潮意,他嗓音沉得像頭公牛:“別轉過來。”

那潮意上的力度收走,溫霁驚得愣在原地頭腦發白,而後聽見身後窸窣的穿衣聲。

她像個男人,在等一個矜持的女孩穿好衣。

想到這她面頰赧然生熱,解釋:“我是來看哪兒能晾衣服。”

說出來的話不知他信不信,溫霁甚至還好奇這小矮房沒有門,只作簾子竟然是個淋浴間。

“後院有晾衣杆。”

男人說話時又是一陣熱起的水蒸氣,溫霁耳燙。

“噢,我去拿衣服出來晾!”

借此逃遁,連他身上幾塊腹肌也來不及看,甚至不知有沒有。

但溫霁發現,張初越是個邊界感極強的人,譬如晚飯的時候,他穿着黑色長褲,身上套一件白短袖,寧願幹農活弄髒衣服也要穿得嚴實。

“謝謝。”

溫霁客氣地捧過米飯,發現他做了一桌子的菜,具體來說是:蔥爆蝦、椒鹽蝦、白灼蝦、蝦頭湯。

溫霁輕咳了聲,“你還挺多花樣。”

張初越眉棱冷銳,像院子裏斜靠在牆的劈柴刀,沒情緒時說出來的話就像要割席似的:“今晚不做就浪費了。”

溫霁暗松了口氣,不是對她下午的不小心生氣,她用筷子夾了只椒鹽蝦送到嘴裏,河蝦個頭不大,做法保留了鮮味又添了鹽漬,很是下飯,她連連賣乖:“好吃好吃!”

張初越依然沒笑。

溫霁又去夾另一道菜,說:“做飯的人不洗碗,一會我洗。”

張初越不置可否,開口道:“爺爺和外公把家裏的幾頭牛牽到了院外的牛舍養,我這段時間還得幫他們料理菜地魚塘,中午估計忙不回來,你就自己在家吃。”

溫霁心裏輕哦了聲,面上客氣問道:“那你一般早上幾點醒?”

“六點過。”

溫霁眼睛微微睜大,好像知道她想說什麽,張初越補了句:“我順手做好早飯,放鍋裏。”

咦~

溫霁低頭咬筷子,知道她醒不來。

“我在家也幫阿媽她們幹活,會做點事情,你讓我一個人呆在你家,我還不如回我家去。”

張初越夾菜的動作微頓,語氣平靜道:“後天就回門。”

溫霁喝了口湯,說:“那我能在我家裏過夜嗎?”

張初越這次眼睫動了動,好像她這個問題多少有些為難,溫霁又說:“我總不能一點事都做不了主吧?”

他們是協議結婚,各取所需,她自然也能提自己的要求,張初越卻說:“到時候再看。”

溫霁有些不開心,但吃完飯還是去洗碗了,張初越這時候說:“你去找你明天要送回鎮上的衣服。”

是他說要幫她送,溫霁回屋裏把裙子收拾好,出來見他在廚房的竈臺邊洗碗,男人身量又高又長,那竈臺卻搭得低,鞠得局促。

溫霁抿了抿唇,“寫了地址的紙條放在上面。”

言下之意是我不跟你去送了,明确表示她不高興。

但這話好像挺中他心意,張初越“嗯”了聲:“最好。”

溫霁第一晚還能沒心沒肺,第二晚就覺得不對勁了,窩在褥子裏翻來覆去,早上公雞一打鳴就醒了,洗漱後換了身輕便的短袖運動褲,不知道的以為要去晨練。

拐出堂屋就聞到袅娜飯香,炊煙在晝長夜短的夏日蔓延,溫霁站在廚房門,看到張初越單手撐在腰後,另一道手握着鍋鏟,好似阿媽呀。

四目相視,她張了張唇,“早啊……”

張初越點了下頭,沒空,撐腰的手轉而撐在竈臺邊,鍋鏟順溜地劃過鍋沿,攤出了一張又大又圓的餅。

溫霁自覺礙手礙腳,往後院走去,今日他在廚房,總算能看清這院落的格局,後院水泥灰搭成了兩個土格子間,沒安門的是淋浴間,隔壁帶木門的是洗手間,還做幹濕分離呢。

她去收她的內衣褲,過了一夜都幹了,忽然發現張初越的衣服也晾在了隔壁,很有邊界感地在中間挂了張簾子。

溫霁收了自己的衣服,猶豫要不要收他的,畢竟他給她做了早飯。

饒回堂屋的時候發現餐桌上放了炒好的雞蛋絲和豆芽以及火腿絲,溫霁實在是驚訝,都是同齡人的話,如果是女孩能做這些活并不奇怪,但雄性生物……并不期待。

她想起那天兩人匆匆領了證就去吃飯,她也沒仔細看那紅證,上面有他的出生時間。

溫霁把衣服放到床上分好,先疊了自己那份放進衣櫃裏,順手找出了結婚證。

此時,薄薄的春卷皮壘在碟子上,拿進堂屋時烘着熱氣。

做飯的人總是心急叫人吃飯,否則放一會便過了最佳進食時間,張初越往主卧過去,門沒關,忽地,他看到自己的衣服放在了她的床上。

“溫霁。”

他的嗓音讓坐在裏頭的纖薄身影微顫,好像開口就能将她吓住,清晨薄日披在她肩,此刻滑了滑,她轉頭,手落在他幹爽的衣物上,說:“我在看你多大呢!”

話一落,溫霁見他視線往下垂,忙故作勤快,給他疊衣服,從裏抖落出一條黑色四角褲。

堂屋裏的飯香味飄渺地蕩進來,張初越大掌抓走自己的衣物,就聽溫霁說:“原來你二十五了。”

他五指攏住自己的內褲,将外衣和背心都悉數收走,應該轉身往外走,又覺得好像态度不對,只說:“吃早餐。”

溫霁将放在一邊的結婚證收進抽屜裏,跟着他出門:“所以你讀的是碩士還是本科?先前也沒說清楚,碩士的話讓你掃牛棚會不會委屈?”

叽叽喳喳在他身後說個不停,他把衣服扔進自己房裏,出來把門攏好,側身就對上她那張清冶純淨的臉,這樣亮的白天看去,眸子清澈見底,似淺淺河溪。

“升大四,初中畢業去當了幾年兵,後面參加高考讀軍校。”

溫霁在院子裏洗手時不免驚訝,“難怪你這麽會做事。”

說着她去掀春卷皮,指尖燙得她縮了一下,張初越此時伸手,頂上最熱的一張放到她碗中,溫霁一愣,剛要開口說不用客氣,但又不好說你沒洗手就碰餅不太好吧。

但她腦子轉得快,夾了火腿絲和雞蛋絲,裹住汁水飽滿的豆芽,卷成一個煎餅夾給他,說:“做飯的人先吃。”

她真是大聰明。

張初越撩來的眼皮顯然有些意外,溫霁已經主動把餅放到他碗裏,接着自顧自吃了起來。

本以為他做的有些多,沒想到她剛說吃飽了,他就把剩的菜都卷走,好麽,剛才保留了?

相敬如賓的兩個人有些無聊,溫霁見他提了自己的衣服上車,便轉身回屋,忽然聽他說:“中午想吃什麽?”

她愣了,才吃飽早飯呢,她不自覺摸了摸肚皮,“你不是說中午忙不回來嗎?”

他一條腿邁坐上高底盤的越野車,回她:“你不是說一個人在這不如回去嗎?”

清晨的風撩動她紮在腦後的馬尾,溫霁仔細回想,她只是昨晚說了句“讓我一個人呆在你家,我還不如回我家去”,她的重點是“想回家”,不是“一個人”。

中午張初越回來,手裏提了半只鹵鵝,夥食過分的好。

溫霁被喂飽了,心情也好,索性拿出他爸媽給的紅包,說:“這筆錢夠我們過完這個暑假了。”

她決定跟他承擔夥食費,用他爸媽的錢。

張初越好像不想給她做主,說:“要用你用。”

溫霁:“……”

“那買菜錢我也不憑白用你啊。”

張初越似乎對他父母很抗拒,直接說:“吃我的還是吃我爸媽的,你自己決定。”

這麽快就要劃分陣營了嗎?

溫霁頭大,但好在沒等她要面對晚飯該吃誰的時候,張初越的奶奶就上門了。

由頭是溫霁明天要回門,讓她準備好該帶的東西,順道看看小兩口這兩天的夥食。

溫霁剛要報菜單來誇張初越的廚藝,就聽他開口:“昨晚吃的她帶來的河蝦,中午在鎮上斬了熟食。”

奶奶眉頭頓時皺起,忽地似想到了什麽,一張褶皺風霜的臉頓時笑開了,說:“早餐要是來不及做,以後就去奶奶家吃,離這兒就走十來分鐘路。”

這是張初越的奶奶,他做主,溫霁偷偷看他,這次他說:“好。”

送奶奶回去順帶在她家吃過飯後,兩人踩着夜色回家,溫霁了然:“不吃爸媽的,吃爺爺奶奶的。”

張初越手裏拿着燈筒在照亮:“你不去吃,他們就鹹魚白粥當頓飯。”

溫霁感概:“啃老原來還能說得這麽體貼。”

第二天天沒亮,溫霁想到今天要回門,興奮得起來開始收拾,見張初越進廚房燒水,喊了聲:“不是說去奶奶家吃早飯嗎?”

再做等吃完都不知幾點了。

她真是歸家心切。

張初越拿了兩個鋁盒出來,說:“路上吃。”

溫霁恍然大悟:“太早了,奶奶怕還沒醒。”

張初越瞥了她一眼,好像當她是頭沒開竅的小豬:“別太早去就對了,省得他們問。”

溫霁上了車後打開飯盒,看到整齊一排小三明治,用牙簽戳着,她拎了一塊就送到嘴邊,剛要誇好吃,就對上張初越的眼。

沉默了兩秒,他扯了下唇:“不是說做的人先吃?”

她把鋁盒遞給他:“我看你要開車嘛,沒有手拿。”

張初越的呼吸緩緩吐了出來,最後什麽也沒說,拿了塊塞進嘴裏了。

溫霁怎麽可能做出給他喂食這種行為,張初越的邊界感三貞九烈,眼神能把她盯死。

一路回到溫家村,溫霁今天特意穿上她唯一的紅色旗袍完聘裙,這條裙子出場太多,值回來了。

有小孩過來讨奶糖吃,溫霁跟他們玩了一會,就省去跟親戚應酬的功夫,想到之前跟張初越商量在娘家過夜的事,他那态度不鹹不淡的,溫霁就窩火,索性讓阿媽去跟他說,但她得先去說服阿媽。

逋拐上樓梯,就聽見親戚在笑:“小霁才多大,你也舍得讓她這麽早嫁人,給家裏多幹幾年活嘛。”

阿媽樂呵呵的視線往樓下望:“小霁那細胳膊細腿能幹什麽活,你瞧初越,手一掄,柴油機立馬啓火,堆着的谷都全給篩好了。”

溫霁聽見,目光不由往樓梯口的小窗外望,院子裏的柴油機馬達聲響,谷物全都順進麻袋裏,而篩網之下,一道寬肩窄腰的身影正挽起衣袖,輕松将一袋米提起。

“阿媽。”

溫霁把母親拉到一邊說:“我能在家住幾晚嘛?”

心思忐忑,畢竟他們都當她嫁人了。

“當然~”

阿媽眼睛放亮,“我早就準備好了。”

幸福來得太突然,溫霁愣住,真的假的?

阿媽把她的卧室收拾得幹淨,鋪的還是接親那天的紅床單,溫霁緊繃的弦終于松了,高興道:“那得跟張初越說一聲。”

她在家住幾天,讓他自己先回去。

此時阿媽邊拉開衣櫃門邊說:“他一下車我就跟他說了,讓他和你在娘家多待幾天,你看,睡衣都給你們倆準備好了。”

溫霁腦子轟了一下,是外面的柴油機在發作,他和她?

鮮紅睡衣沖入眼球,溫霁僵着唇問:“那他、怎麽說?”

阿媽理了理衣櫃裏的吊帶睡裙,答:“他說好。”

作者有話說:

越哥:是你非要過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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