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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
這并不是兩人之間的第一次激烈沖突。
因為始終對這段感情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心态,沒有期待就沒有失望,李懿洵很少真的對陳年發火生氣。
上一次李懿洵感到這麽失望的情緒,還是在他們大四那年。
車內那一吻後兩人心照不宣地以情侶關系相處,但由于兩人各自忙碌,明明是同城戀愛卻談得像是異地戀一樣,十天半個月才見上一面。
愛情并不是生活中的全部。
即将畢業,忙于熟悉社會運轉規則的兩人并不将愛情放在首位。但盡管如此,每每收到對方抽空發來的信息、打來的電話,還是忍不住會心一笑,感到甜蜜。
他們真正爆發沖突是在大四下學期,李懿洵被畢業論文、實習、兼職堆積的忙碌幾乎湮沒,兩人連之前半個月見一面的頻次都不能保證。
陳年也很忙,他的公司投入研發一年多的産品即将面世,他的畢業論文也才開題,每天都要工作至深夜。
他并無暇顧及風花雪月,也不需要、沒有功夫應付一個黏人的每天圍着他轉的女友。
但最近他抽空發去的信息總是被忽略,給女友打去的電話都是未接,直至第二天才收到她的道歉信息,“抱歉,我昨天太困睡着了,抽空給你打回去。”
然而這個抽空不是被她忙忘記了,就是她打回去的時候他也正巧在忙。
陳年的耐心終于宣告殆盡,他咬牙切齒地敲字,臉部肌肉因為過于用力都有些變形,“明天下午,來我公寓,我們見一面。”
“不來,後果自負。”
李懿洵收到這條消息的時候,剛結束周五實習工作的加班,在回學校的通勤地鐵上。
很難形容她收到這條信息的時候是什麽心情,可能是一種麻木的悲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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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後果自負”對于擁有多年文學素養的人來說,輕而易舉地就能理解是什麽意思。她甚至冷靜地思考,她壓根沒有時間談戀愛,好像分開确實是正确的選擇。
可是為什麽光是想想這個可能,心就會像是被挖空一樣,血淋淋地難受呢?
“理智”和“情感”像兩個小人,在她的腦海裏不停蹦跶掐架。
理智告訴她,她最近忙得做夢都是撲面而來的工作,壓根沒有這個時間精力去談戀愛。情感卻告訴她,她總是看見什麽都忍不住想起他,連趕路回宿舍沐浴着路燈的照耀都會想起和他一起的場景,你怎麽能離開他呢?
想起他頑劣的笑容,想起他那雙深邃的眼睛,想起擁抱時他身上好聞的特有的氣息...李懿洵知道,自己并不願意分手。
如果說這二十多年,她一直不被世界偏愛的話,那陳年大概就是世界唯一給她的特例,她苦海般生活中唯一的糖。
她喜歡一個人喜歡了多年,幾經波折終于得到了,這樣着魔的執念下,她怎麽甘心放手呢?
李懿洵理清了自己的心路歷程,還是掏出手機給雇主發去信息,借口身體不适推脫掉原本約定好的家教工作。
李懿洵到陳年公寓的時候,他正在客廳落地玻璃前席地而坐,像是陷在漫無邊際的發呆時光裏。
“你來啦?”他聽見響動并沒有回頭,仍然托着下巴在盤腿發呆。
李懿洵觀察他比上一次見面要清瘦的側臉,慢慢走到他身旁坐下,徑直朝他投去打量的目光。
清爽打理過不久的短發,幹幹淨淨的下巴,質地精良的襯衫西褲。時隔近兩個月不見,他看起來依然衣冠楚楚,唯有眼裏紅色的血絲洩露了他并不健康的作息。
他又熬夜了,并且可能沒有好好吃飯,所以看起來比上次見面要瘦。李懿洵暗自揣測着,也沒有開口說話。
打破沉寂的還是陳年,問了一句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廢話,“最近很忙嗎?”
“我之前和你說過的,我目前在新媒體部門實習,目前負責公司其中一個子品牌的公衆號運營,每天光是寫稿和數據統計分析就要折騰到很晚,然後還要坐一個半小時地鐵、換乘公交通勤回公司。”李懿洵誠實回答,掰着手指盤算。
“實習月薪兩千八,公司樓下的午飯并不便宜,再加上每天通勤的費用,我基本上是倒貼錢在實習。”
“所以我周末還得繼續做兼職,偶爾還得回公司加班,最近都固定在兩家小孩做家教。”
“我沒有想好要不要讀研...雖然秋招已經簽了這個公司,但感覺現在學歷越來越卷,尤其是我還是文科生,所以有可能我還是會畢業一邊工作一邊考研...而且還有幾個月畢業,我就要開始還助學貸款,要租房要生活要還貸款,哪哪都要錢。”
李懿洵坦然地和陳年談論自己的困窘,希望他能理解她的有心無力,并不是故意推脫自己在忙。
陳年聞言掏出手機,不知道在擺弄什麽。
“我知道你目前經濟狀況孤立無援...我之前和你提過,不希望你這麽辛苦。”
李懿洵內心有種不好的預感,點開手機果然發現微信有一筆待收款,陳年剛剛當着她的面給她轉了十萬塊。
“你什麽意思?”李懿洵僵直着背脊,臉色瞬間冷淡下來。
陳年感受到了她的緊繃,和她解釋,“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不用過得這麽辛苦,你留着考研也好,還助學貸款也好,随你...如果不夠可以和我說,或者我每個月固定轉你一筆也行。”
李懿洵卻被觸碰到了逆鱗,忍不住冷笑,“每個月固定轉,聽起來不像某種金錢關系嗎?”
陳年颦眉,并不是很理解李懿洵的突然發作,“我都說我沒有那種意思,如果你實在介意,過兩年還我也行。”
“我不是物化女性,我只是心疼我的女朋友。長時間陪伴我給不了你,而錢這種東西我有,你正好稀缺,我也願意給你...你拿着這筆錢,至少周末的兼職可以不用做了。”
“如果覺得累,我在你公司附近給你租個房子,就不用通勤那麽久。”
陳年試圖去牽她的手,卻被她一把躲開。
“那陳年我問你,如果分手我是應該還錢給你嗎?”
李懿洵一直很介意和陳年之間的金錢差距,潛意識裏她把金錢和這段戀愛劃分得很徹底,不收他的錢就是在保留自己僅有的自尊。
誰會嫌錢多呢?
但如果有一天這段感情走到分開那一步,這筆錢她是還,還是不還給他呢?
這筆錢并不少,至少對李懿洵而言并不少。不還就像是物化了這段感情,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有錢,所以應該在這段感情裏提供金錢供給。
何況她并沒有非收下這筆錢的理由,高考完家裏所有人不同意她上大學,她為了申請助學貸款和争取生活費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和淚,那麽艱難的時刻她都熬過來了,現在只是辛苦一點多打幾份工,她完全可以承受。
“當然不用還。”陳年毫不遲疑地回答,他根本不把這點錢放在眼裏。
“我知道你不會,但我會覺得我欠了你的,我很難心安。但是如果還錢,我的經濟壓力可能會比現在還要大。”
“李懿洵,你這是不識好歹!”陳年顯然不能理解李懿洵的想法,甚至他馬上意識到她随時都在給自己找後路,考量怎麽清白地從這段關系脫身,和他不拖不欠。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看向那張已經淚流滿面的臉。
正在氣頭上的他并無暇顧及她的哭泣,他被這段感情可能分開的失控感折磨,連眼角都發紅,“你只會考慮怎麽才能不欠我的是吧?”
“你如果送貴價的禮物,我會歡歡喜喜收下,但這和你給我錢的意義并不一樣。”
“如果我現在是你的配偶,法律規定夫妻共享財産,我會心安理得收下,我也願意分享我的給你。但我現在只是你的女朋友,你的錢甚至是你父母掙來的。”
“你為什麽不能理解我呢?我只是想要一點...可憐的自尊心而已。”
李懿洵說到最後已經泣不成聲,模糊的淚眼中甚至看不清他的臉。
“對,就你矯情,需要自尊心,別人都沒有自尊心。”
“我只是想把你目前需要的給你,我只是心疼你每天累得話都不想多說,卻被你這樣拒絕,我又做錯了什麽?”陳年壞脾氣也上來,抱着手冷眼看她哭泣。
“陳年,送禮要考量對方到底需要什麽,顯然你現在是強加于我,所以我們兩個人都不高興。”李懿洵逐漸能控制情緒,擦幹眼淚試圖和陳年繼續講道理。
陳年卻不買她的賬,站起身朝房間走去,“抱歉耽誤您一下午掙錢了,我也還有事,您請自便。”
“陳年?!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回應李懿洵的是卧室哐當一聲門響,像極了主人突然爆發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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