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世子遇刺

第十一章  世子遇刺

只見仲行馮父氣喘籲籲地爬上臺階，焦急道：“臣聽聞兩位公子遇險，不知可有找回？”

伯江心下一驚：“夫子如何得知得如此之快？”轉眼疑惑地看向宮正。

宮正忙垂首不語。

馮父急道：“哎呀，君夫人就莫問老夫如何得知了！眼下如何處置？”

伯江略略定了定心神：“夫子莫急，魏梁君已出發尋找，妾亦知會桓栾子，請他設法營救。”

馮父道：“君夫人為何不遣宮中護衛前去？”

伯江一臉焦急道：“之前就是為了尋找兩位公子，已經把能派出去的都派出去了。也不知究竟遇到何險，沒有一個人回來！如今宮內守備也很空虛，夫子切莫聲張，此事容我們再等等……”

話音未落，采采來禀：“元子，奴婢聽說，桓栾子已點兵出發……”說完，她看向伯江身旁的宮正：“宮正大人，聽說您把宮中所有剩下的護衛也都派給中軍将了？”

一陣徹骨寒風襲來，伯江立時打了一個寒戰。

“不好！”伯江暗想，轉身就走，邊走邊喊：“采采，帶上咱們所有的人，去東宮！！”

所有的人，不過是伯江宮中五個女使和三個寺人。

伯江從不插手宮中內務，想要調動宮中其他人手根本不可能。宮正可以，但是宮正，他是曾己的人，伯江不敢用。

仲行馮父立刻明白了伯江的意思。一刻鐘前，他還沒有意識到事态如此嚴重。他即刻跟上，卻因年歲委實有些長了，快走幾步就氣喘籲籲。

“夫子年歲已高，切勿跟來！”伯江頭也不回地吩咐着，一行人快步消失。

遠處，夕陽收斂了最後一束鋒芒，雍陽宮各處慢慢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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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江方才所處的正宮門，與太子所居的東宮還不算太遠，伯江他們三步兩步趕到東宮之處，無疾正在暖閣伏案讀簡，等待宮婢們安排晚膳。宮婢們正在掌燈，突然看見伯江他們殺氣騰騰地不告而來，頓時一片慌亂。

“都站着別動！”伯江厲聲喝道，她纖弱的身體內像是突然迸發出巨大的力量。

“都把燈給我滅了！不許出聲！”伯江又是一聲厲喝。

衆婢紛紛撚滅了所有的燈芯，宮室內一下陷入黑暗。

“君夫人意欲何為？”無疾略有不滿地起身問道。

伯江一把将無疾拽到身後，采采等人立刻把二人圍護住。

“世子有幾個可靠的侍從？”伯江低聲問道。

“這……”無疾一時語塞。

伯江不等他回答，立刻低聲喝問：“這裏誰主事？”

一位略年長的女使挪到近前：“回君夫人，奴婢乃是世子乳母，請君夫人吩咐。”

“很好！把你這裏最靠得住的宮婢寺人找來，盡快找一處可以隐匿人的處所。另找一個身形與世子相似的寺人做世子替身，把臉遮住，點一盞燈即可。要快！”

“諾！”

無疾面如死灰，大氣不敢出一聲，伯江一邊觀察周遭，一邊低聲寬慰道：“世子寬心，妾定會護你周全！”

其實說這話時，她冰涼的手指止不住地顫抖。從小到大，即便再受冷落，性命之虞是沒有的。

來雍國之後，也被下過藥，但也不是要命的毒藥。

此時此刻，夜空在慢慢落下帷幕，衆鳥回巢之後，一切都漸漸安靜下來。伯江感到一股難以言表的不安。

平時一切正常還行。一旦有意外發生，心懷叵測之人往往會趁火打劫。了解到宮正将所有護衛派出之後，對方有所行動幾乎是必然的，這是多好的機會呀！更何況，宮正這麽做也許就是故意的呢！他可一直都是曾己的人！

絕不能讓世子有失！這是伯江此刻唯一的想法。如果世子出了事，她後半輩子的命運基本上也定格了。

那還不如就讓她今天和世子一道，死在這暖閣中！

伯江努力克制着緊張，這種時刻，她的身體很疲軟，頭腦卻格外冷靜和清晰。

乳母找來的宮婢寺人各三人，與采采等人一道，死死護住伯江無疾二人，藏于乳母指引的暗室之中。

此暗室原是世子私人的藏書室，因無疾酷愛讀書，本是堆滿簡帛，不可能藏如此多的人。但最近因拜了叔孫子央為世子傅，子央曾讓乳母帶着幾個識字的寺人，清理世子藏書，編門別類，因此大部分藏書已從室裏搬出，挪到了世子的暖閣。好巧不巧，恰好成為了衆人的藏身之處。

暖閣中，昏黃的燈光下，一人身着世子服，正伏案假寐。一名宮婢走近，将帛被輕輕披于世子身上。

突然，只聞一陣風聲襲來，雖然不大，卻帶着哨音。宮婢輕呀一聲，摔倒在地，同時打翻了僅存的那盞油燈，暖閣立刻陷入一片黑暗。随後，又是兩道帶着哨音的風。

須臾靜默……

一道黑影從屋檐垂入暖閣，正待确認世子是否中箭，忽然聽到宮門外呼啦啦來了一隊人馬，一個胖乎乎穿着上士服色的中年男子，咋咋呼呼地引着一票宮婢寺人，端着笾豆和酒具魚貫而入。

黑影一看人多勢衆，身形略略一頓，往屋檐頂上而去，随即，幾道暗影紛紛從暖閣附近躍起，追随而去……

聽見暗室外人聲鼎沸起來，且夾雜着驚呼聲，伯江知道安全了。她輕拍了無疾的肩膀：“世子先在此處藏着，妾出去看看情形。采采，跟我出去！”

無疾連忙拉扯住伯江的衣袖：“君夫人莫急，再等等，再等等。”

乳母看到便說：“請君夫人與世子留待此處，奴婢與采采姑娘出去看看。”

見伯江點頭，兩人便去輕輕打開暗室的門，卻不想門突然一下被拉開，幾盞明晃晃的宮燈齊唰唰照進來，差點把黑暗中的衆人眼睛晃瞎。

“哎呦呦！”胖乎乎的中年男子第一個探頭進來：“叫臣好找！君夫人和世子可安好？”

見已無危險，伯江與世子略整衣衫，與衆人魚貫而出。

坐在暖閣的書案後，伯江眯眼瞧着這位胖乎乎滿臉喜相的男人。

“這位可是膳夫宰大人？”

“正是小臣！”膳夫宰未語先笑，更是顯得他臉上的肉顫巍巍的。

“久聞大名，今日倒第一次見了。”伯江含笑點頭。

她來雍陽宮有些時日了，有時聽宮人們聊起過這位膳夫宰，聽說他也是個遠游的客卿，身胖體虛，做事全憑個人喜好，毫無章法，因而并不得宮正器重。可憐一把年紀，始終越不過士這個門檻，得不了封地。

“哎呦喂，小臣可是常常遠遠望着君夫人與世子的仙姿，只是小臣位卑，沒有大夫的頭銜，一般是不能如此面見兩位貴人吶，啧啧。”

伯江心下好笑，怎的這人語氣詞如此之多。

“膳夫宰大人今日來有何貴幹啊？”

“哎？”膳夫宰疑惑道：“怎麽不是君夫人命人到小臣處傳話，說今日世子生辰，雖不是整數，也應備些可口吃食，命小臣送來的嗎？”

“妾何時……”伯江話到嘴邊，突然咽了回去，燈光下那膳夫宰的臉，越發顯得油光可鑒起來。

那膳夫宰不顧旁人地喋喋不休：“哎呀，其實小臣知今日不是世子的壽辰，往年都是君侯或者南宮曾夫人囑咐此事，還在疑惑，後來一想，君侯與南宮夫人俱在成京，怪不得來人說是君夫人的吩咐，原是君夫人記錯了罷？嘿嘿，不過君夫人的吩咐，小臣敢不從命？”

膳夫宰臉上一副巴結之色，無疾看來，略略有些反感。

“你且退下吧。我與君夫人還有要事相商。”無疾不耐地說。

“哎，這個……”膳夫宰諾諾道。

伯江笑道：“多謝膳夫宰大人了，确是妾幾天前吩咐的，今日心煩意亂，又與世子遭遇此等兇險，倒把這事給忘了！”

“得虧大人依妾的吩咐送來，不然妾與世子危矣！大人雖是無心，但這功萬萬是不能不賞的，眼看君侯歸期将近，大人且回去，妾自會為大人向君侯請賞！只是今日之事，望大人回去後嚴加約束下人，不可讓他們胡亂說話。”

“嘿嘿嘿嘿那當然那當然……”那膳夫宰笑得嘴都合不攏了，連忙道謝退下。

乳母嫌惡地看着他的背影，唾了一口：“這個老匹夫，就知道邀功請賞，不過僥幸罷了。”

伯江道：“乳母不必理會他，剛才那兩人傷勢如何？”

乳母忙道：“君夫人與世子寬心，奴婢都查驗過了，僞裝世子的寺人雖身中兩箭，傷勢并不算重，那宮婢無恙。”

伯江舒了口氣：“帶我去看他們。”

那寺人身中兩箭，不過箭刺得不深，也未中要害，醫人已替他處理好傷口。他眉清目秀，身量尚未長大，正好與世子相類，那宮婢，容貌普通，卻膀大腰圓，倒比寺人看起來還要魁梧。

“你們都立了大功，待我禀明君侯後重賞！你們叫什麽名字？”伯江溫言道。

寺人名非，宮婢名豚。

“豚……”伯江不動聲色地憋住笑意。

“是啊，君夫人莫要笑奴婢，只因奴婢出生時，奴婢的阿父正好在山中獵得一頭野豬，阿父說奴婢是有福氣的人，所以取的這個名字。奴婢小時候常常跟随阿父在山中打獵，只要帶着奴婢，阿父都能打到好獵物。”

“那你為何又來了宮中？”

阿豚的眼神暗淡了下來：“阿母因病過世後，阿父開始酗酒，很快敗了身子，追随阿母而去了……叔伯就将我賣來宮中。”

“你阿父說得沒錯，你是有福氣的人。”伯江柔聲道：“我聽說，你倒下時順勢按滅了燈盞。”

“的确如此！”寺人非趕忙補充：“若不是姐姐按滅了燈盞，那賊人定要射上奴婢的頭了！”

”你也是有福之人。“伯江輕笑出聲，轉眼看向無疾：“世子可知非身中兩箭卻傷勢不重的秘訣？”

無疾眼中迷惑。

“也是托了世子的福！拿來吧！”

乳母遞上兩卷竹簡。竹簡上有兩個明顯的孔洞和周圍的裂痕。原來伯江命人在非穿的世子服下面再墊滿竹簡，箭穿衣入簡，衣服本身就厚重，加上竹簡阻擋，箭才沒有刺得很深。

無疾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那可是他珍貴的簡冊！

“他們可真是立了大功。房頂上剛才聽動靜，不止一兩個人，如果不是他們假扮世子，讓刺客誤以為已經刺殺成功，恐怕屋頂上所有的人都會直接進來行刺。”伯江說。

不過真正救他們的人是誰，伯江沒有說。

只是邀功嗎？怕沒有那麽簡單。

非和阿豚兩人，因為這次機緣，被伯江看上了。

“妾聽聞非和阿豚在世子宮中僅負責外庭灑掃，不是什麽要緊之人，妾撥兩個能幹的女使過來，換他們倆，世子可否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