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腹背受敵

第二十七章  腹背受敵

膳夫宰走後，戎生轉向魏獻再拜稽首：“魏梁君搭救舍妹之恩，戎生此生牢記！今後若有機會，一定……”

魏獻趕緊扶起戎生：“安邑君萬不可如此。君夫人、安邑君兄妹對獻和世子才是有恩之人。安邑君以後不必如此客套，可以把獻當作自家人來看。”

他的語氣十分誠懇，是啊，從心底來說，他是多麽希望和這兄妹倆成為家人。

戎生皺眉道：“我可以就封。只是現在心裏抓狂，感覺千萬般力道都使不出來，兩手在空中亂抓。”

魏獻微笑道：“安邑君如果實在不知道該做什麽，獻就獻醜出個主意。安邑君可知安邑封地距離哪國最近？”

“哪國？”

“曾國！”

“哦——”戎生心下了然。

“曾國再過去便是芮國。獻今晚便安排人将與夷與那桓季姚的醜事傳播到芮國，到時安邑君再設法到曾國邊境攪動攪動，一定讓那曾己不能得逞所願！”

“有意思……”戎生略有所思。

幾日之後，曾己宮中，雍侯和曾己正在用晚膳，那曾己道：“君侯何時下決心處死那個賤人？”

雍侯顯得略有些遲疑：“不是寡人不想處死那個賤人，但她畢竟是一國小君，說殺便殺，總得有個由頭啊。更何況她父親是辛伯，妹妹是王後！”

曾己道：“這種小事還用勞動君侯親自動手？給她灌上碗毒藥，往外就報暴斃就行了，王後與辛伯都不能說什麽！”

雍侯道：“不可如此快。無災無病的，突然暴斃，辛伯真要追究起來，怕也難辦。”

曾己撇嘴道：“真查了又怎樣？她禍亂宮闱，難道不該被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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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侯呵斥道：“愚蠢！禍亂宮闱是咱們為了要懲治她硬安的罪名！你可知外面怎麽偷偷議論這件事的？”

“怎麽說？”

雍侯嘆口氣：“寡人的耳目來報，那些大夫們私下聚會時都議論，與夷是庶子，季姚乃亞卿嫡女，不算辱沒與夷，何況那賤人身為嫡母，給庶子做主婚事本就是她的職責，做法雖有失妥當，卻無傷大雅，罪不及此，說我們非要喜事喪辦。”

曾己大驚道：“怎麽這事大家都知道了嗎？”

雍侯像看傻子一樣看着曾己：“你以為這宮牆不會漏風嗎？”

其實雍侯自己也知道，這次的事，大不了說服桓栾子讓季姚做妾，未娶妻而先納妾，只是名聲上不太好聽，但大概率不會影響和曾國的聯姻。

他之所以要鬧這麽大，是因為伯江這個女人太不聽話！

正如他自己說的，忍着惡心娶來的女人，就應該俯首帖耳，心甘情願地忍受自己的踐踏，讓你喝藥你就要喝藥，關你禁閉你就不得踏出房門半步。

如果她能一直乖乖聽話，或許還能考慮留她一條性命。

可是如今是伯江自己把自己的活路走死了，那就不能怪他心狠。畢竟，伯江死了，給辛國的銅就可以斷供了。

每年耗費巨量的銅娶這麽個不堪的女人回來，還連個媵妾都沒有，想想就心疼得緊！何況辛伯和王後這次還坑了自己，這父女三人簡直太可惡了！

雍侯越想越氣，自從娶了伯江，自己一點好處也沒從辛伯那裏撈到，反而被辛伯占了天大的便宜！

給辛伯這個野心勃勃的男人這麽多銅，這是資敵啊！

銅要斷！伯江也要死！這是你們父女三人欺我的代價！

雍侯兀自在那邊咬牙切齒。

曾己仍在絮絮叨叨：“這次讓戎生這個野人又占了便宜，叔孫氏居然提拔了中軍将，君侯，有時候我也看不懂君侯的心裏到底想的是什麽？”

雍侯撫了撫曾己的背，嘆道：“提拔叔孫氏和辛國來的那個戎人野種，是天子的主意，我也無可奈何。不過我很快會下令讓那個野種去就封，等那賤人死了，叫他連屍都收不着。”

“叔孫氏呢？”曾己問。

“叔孫氏畢竟是同宗大夫，還是上卿，你要想辦法拉攏他。如今他擔任中軍将，又打了幾場硬仗，仲行氏又辭了公子傅，正好叫與夷拜師吧！寡人會親自和叔孫氏說。”

曾己喜道：“那我趕緊準備拜師禮。另外要派人往曾國去活動了，與夷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雍侯道：“仲行氏應不反對立與夷，孟孫氏又跟着仲行氏。如果再能說服叔孫氏，基本可成了。寡人也不需要什麽天子诏書，直接公布昭己假嫡女的身份，廢了無疾即可。至于魏梁君，不過是疥癬之疾，不足為意。”

曾己道：“依臣妾愚見，不如把廢世子送到我曾國做質子，讓曾國看管起來。魏梁君嘛，留着他何用，就讓他給我們小君陪葬如何？”

雍侯點頭道：“這都是小事，就依你吧。”

曾己陰笑道：“那我就一天灌那賤人一勺毒藥，十天半月的，那個賤人就該去見祖宗了。”

雍侯吩咐：“記得提前放出君夫人病重的消息。做隐秘些，拖久些，做得像些。”

“哎呀君侯放心！”

仲行氏府邸，馮父一襲白衣，背對着季子白站立。

季子白恭敬行禮。

馮父緩緩轉過身，開口道：“今日請大夫前來，是有要事相商。”

季子白繼續躬身行禮道：“請叔父教誨！”

馮父問：“大夫也算是君夫人的師傅了，怎麽看君夫人？”

季子白老實答道：“聰穎、識大體，遠見卓識，如她為男子，見識不拘于這宮室之中，我等都未必及她一二。”

馮父點頭道：“世子與與夷公子又如何？”

季子白略略一頓，仍是老實回答道：“世子好文，與夷公子好武。”

馮父一甩袖子：“我是問你他二人何人适合做雍國之君！”

季子白吓了一大跳，跪地稽首道：“這個問題乃是君侯家事，小子不敢妄言！”

馮父怒道：“這都什麽時候了，你不知道君夫人被拘了嗎？還有，一國儲位，何時又是國君的家事？我平時白教導你了！”

季子白擡首直面馮父：“既然叔父如此說，小子不敢隐瞞心意！”

馮父點頭道：“仲行氏與孟孫氏本為一體，休戚與共，你且與我說來！”

兩人密談良久。

送走季子白，子良上前問道：“父親，孟孫大夫如何說？”

馮父長嘆一聲：“如果為父與君侯一心，仲行氏和孟孫氏兩家怕是就要離心喽，這可不是為父想看見的。”

伯江被拘月餘後，雍侯收到南疆急報，尹突然發兵攻蔡邑，緊接着西部來報，辛白乙丙帥大軍叩邊，要為辛國元子讨公道。

雍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召諸大臣讨論邊事。

如果說辛伯是得到伯江被拘的消息，一怒之下發兵，尚情有可原，可是這八杆子打不着的尹國到底是想幹什麽？

“鬼魅一般的國家！”雍侯皺着眉來回在殿上踱步。

諸卿也在紛紛猜測尹國的用意。

季子白率先發話：“尹國與我中原諸國多年來沒有往來，我們根本不知其國兵力如何，不可輕起戰事。”

叔孫子央道：“滅隗戎時，臣曾與這白乙丙會戰，白乙丙在辛國號為“殺神”，所到之處片甲不留，十分厲害。雍辛本是姻親之國，何至于如此！”

雍侯也不言語，只是恨恨地用鞋尖來回摩擦地面。

祭引出列道：“兩位大夫為何長他人志氣，滅我國威風？我們大雍不是剛剛滅了隗戎嗎？将士用命不就夠了嗎？”

叔孫子央怒道：“大夫一個文士說得好生輕巧！将士用命，也要用在值得的地方，是你的兄弟子侄，讓他們白白去送死？”

祭引道：“讓安邑君去啊！聽說戎部百姓都骁勇善戰，我們新近收服了這些戎部的人，難道留他們吃白飯嗎？”

雍侯轉身道：“祭大夫說得有理，即刻召安邑君回來，讓他立即休整隗戎部投降的控弦之士，赴南疆防守蔡邑。”

仲行馮父這時緩緩開口：“君侯還拘着安邑君親妹，安邑君是否肯用命？”

只見雍侯陰森森地道：“砍下他妹妹一根手指，相信就肯用命了。”

滿堂驚懼。

馮父與季子白對視一眼。

自古以來刑不上大夫。一國小君，不管犯了多大的罪過，即便要殺，也不可如此用酷刑折磨，這是天下通行的禮法。何況伯江又犯了什麽大罪？亂點鴛鴦譜的罪？

不想雍侯一個想做侯伯的人，不知為何如此怨恨君夫人，以致失了正常心智。

雍侯接着命令叔孫子央道：“白乙丙這個人大夫熟悉，大夫親自去應付吧！”

子央頓在原地不做聲。

雍侯怒道：“爾敢不領命？”

子央梗着脖子道：“放了君夫人，辛國便可退兵，我國不至于兩面受敵。臣再與安邑君同心協力共同拒尹，安有不勝之理？”

祭引道：“這便是向辛國示弱。我國已經吃了辛國一次大虧，這次還要示弱，以後辛國還把我們雍國放在眼裏嗎？再說放了君夫人，辛就一定退兵嗎？辛伯貪婪，君夫人不過是借口罷了！”

雍侯拊掌道：“大夫言之有理！”

這時只見馮父緩步上前，深施一禮道：“君侯，請問君夫人所犯何罪，君侯一定要拘着君夫人？”

雍侯不可思議地盯着馮父。

不是吧，這老滑頭耍什麽花招呢？你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為那個賤人說話？你們私底下達成了什麽肮髒的交易？

雍侯心裏想着，嘴上輕描淡寫地說：“身為後宮之主，禍亂後宮之罪。”

馮父道：“開席講演，本就是宮中規矩，也沒有規定女眷不能參與。既然是禍亂後宮，君侯處置那做出逾禮之事的人便是了，何苦引發兩國兵戰？”

季子白立刻接上：“臣乃主講，如果君夫人算是禍亂後宮之罪，那臣與君夫人同罪，肯請君侯發落！”說罷跪下叩首。

雍侯呆立原處。

好！好！好！你孟孫氏和仲行氏就是這般同氣連枝！

馮父繼續道：“我國将士剛剛出戰馭方和隗戎不久，千裏奔襲，還需要休整，如果讓他們接着再長途奔襲作戰，且我國兩面受敵，需分兵力應付，臣恐這一仗幾無勝算！中軍将也罷，安邑君也罷，相信他們心裏都清楚。

“更何況，這個尹國雖地處偏遠，但面積廣大，人口衆多，亦是産銅大國，兵力不見得比辛國差呀！”

子央接口道：“不錯！尹立國多年，不斷蠶食周邊小國，可見兵力不弱。況兵法有雲，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臣等對尹國幾無所知，萬萬不可輕敵呀！”

話已至此，殿下所立諸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果然道理是愈辯愈明啊。

以一國之力同時拒兩大實力和自己相當的大國攻擊，只有瘋子敢這麽幹。

何況雍侯無故拘禁君夫人是有錯在先。如果放了夫人，知錯能改，辛可能就退兵了，畢竟兩國之前并無交惡。即便辛不退兵，也是他們理虧。可以以此為由，向其他盟國，比如芮國求助。而現在這個情況，就是想向芮求援，人家一問交戰緣由，雍也開不了口呀！

至于尹國這邊，必須全力抵擋，萬一蔡邑失守，辛這邊也別打了，為啥？軍糧告急啊！所以守住蔡邑才是首要的任務。

馮父跪地稽首：“肯請君侯無罪開釋君夫人！”

諸卿士立即附和，統統伏地稽首：“肯請君侯無罪開釋君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