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借病撒嬌

第三十四章   借病撒嬌

伯江看着，越來越絕望。

她是知道曾己無時無刻不想置自己于死地的，她真的大意了！

如果聽采采的勸，留在雍陽宮，就等着雍侯死就是了，留給她的全是贏面。

可是她非要出來，出來就遭遇暗殺。

如果我死了，贏面是留給曾己呢？還是留給魏梁君？

伯江想着。

這個時候，其實也不重要了吧，反正我死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至少魏梁君可以安心了吧，那看起來也不是壞事……

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讓你安心。

伯江閉起眼睛，在心裏描繪了一遍他清俊的面容。

睜開眼睛，也是他清俊的面容。

伯江糊塗了，自己是已經死了嗎？

只見魏獻騎在馬上，向她側身伸手：“快上馬！”

伯江怔了怔，大腦一片空白，不過身體卻誠實地向他伸出了手。

魏獻毫不遲疑，一把将伯江帶到馬上，撥轉馬頭，向雍陽城方向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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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江坐在馬上，聽得見身後有嗖嗖箭矢劃過的聲音。

魏獻雙手執辔，環着她，用自己的胸膛牢牢頂着她，用肩部的力量控制她左右晃動，以躲開箭矢。

晃動中，伯江能感到有那麽一刻，魏獻的身體僵了一僵。

不好，他中箭了，伯江暗想。

魏獻并沒有一刻停頓，繼續目視前方，策馬疾行。

伯江不敢吭聲，只是牢牢摟着馬的脖子，任憑魏獻策馬飛奔。

過了許久，魏獻漸漸放松了缰繩，馬兒的速度慢了下來。

身後已經沒有聲響了，應該是魏獻感覺到脫離了危險。

伯江想坐直身體，卻一頭撞上魏獻的下巴，他悶悶地哼了一聲。

伯江轉過頭，這麽近的距離……

看見魏獻的額角滲出了汗水。

“是不是中箭了？”伯江關切地問。

魏獻啞着嗓子說：“左肩中了一箭，還好，不是上次的位置。”

“采采他們怎麽辦？”伯江很是擔心。

“我帶的人不算少，應該可以護他們安全脫身了。”

伯江垂下眼睛，他帶的人不少，不過他居然單槍匹馬的，把她搶上馬以後就這樣不管不顧地飛跑？

“現在我們去哪？”伯江也不敢多問。

“先回安邑君的私宅，我要處理一下傷口。”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魏獻用自己的黑色鬥篷裹住伯江，兩人快速進城，去了戎生私宅。

私宅裏一切如故，堂上的炭盆上，還擺着上次伯江溫着雪水的水盞。

想起那個雪夜，伯江的心刺痛起來。

魏獻嘗試脫下鬥篷，卻因為肩膀吃痛，十分艱難。

伯江正點燃燈芯，看到這一幕，趕緊走過去，按住魏獻的手說：“我來吧，你忍着點，我先把箭尾斬斷。”

她低下頭，摸出戎生給她用于防身的那柄鑲八寶小彎刀。這是戎生攻打大寧城時，繳獲的隗戎阏氏防身之物，他讓工匠重新打磨，嵌上八寶，又在刀柄上刻上“風”字，送給伯江。

刀刃鋒利，為了不讓魏獻吃痛，伯江用一只手固定住箭身，另一只手手起刀落，幹脆利落地斬斷了箭尾。然後用彎刀慢慢割開鬥篷，将鬥篷替魏獻脫掉。

因為魏獻身材高大，中箭的位置又偏上，伯江割開鬥篷的時候十分費力，于是她拉着魏獻坐在榻上，這樣她省力許多，離燈光又近，方便操作。

伯江一層一層小心割開傷口附近的衣物，仔細觀察傷口。

“現在只能稍微清洗一下，我給你撒些止血的藥粉，明天等須蔔回來了，讓他帶醫官來給你處理。”

魏獻不說話，就這麽看着伯江，燈光之下，衣領之中若隐若現地又看到了她那條項鏈。

魏獻心裏一抽，別過頭，不想看。

伯江兀自在那裏說話：“箭矢頭上有沒有毒還不好說，須得盡快請醫官來看。”

魏獻冷冷地說：“不必如此，有沒有毒，拔出來就知道了。”說罷不等伯江反應，右手別過來，一把抓住斷了的箭尾，一咬牙，在伯江的驚呼中拔了出來。

鮮血濺了伯江一臉。

伯江顧不上臉上的血，趕緊找了幹淨的紗布按住傷口，另一只手在藥箱裏翻找止血的藥粉。

她的手有些抖。

撒上藥粉，伯江沒有松手，繼續按着，一邊埋怨魏獻：“怎麽如此急躁，萬一傷了經脈怎麽辦？”

魏獻盯着她的臉，問道：“傷了經脈，你會心疼嗎？”

伯江被他一問，竟不知如何回答，愣在那裏。

魏獻嘆了口氣：“不難為你說假話了。”說罷，用右手從懷裏掏出一方手帕，遞給伯江。

“先把臉擦擦吧。”

伯江單手接過來，緩緩擦拭自己臉上的血跡，奈何自己看不見，怎麽擦都擦不幹淨。

魏獻看着她，又嘆了口氣，伸手拿過手帕，幫伯江擦拭起來。

“我臉上的血……黑色的還是紅色的？”伯江問。

“紅色的。”

伯江松了口氣，剛才撒藥粉的時候其實已經觀察了魏獻的傷口，流出的血都是紅色的，應該是沒有毒，她問這話不過是想再和他确認一遍。

魏獻手上的動作十分輕柔，看起來就像隔着帕子撫摸伯江的臉。擦着擦着，他的眼圈可見地紅了起來。

伯江的眼圈也紅了，她輕輕地問：“為什麽你總覺得我要說假話？要騙你？”

魏獻忽地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垂下眼睛，眼淚不經察覺地滑落。

再擡起頭，看見伯江已是淚流滿面。

魏獻放下手帕，握住伯江的手，把臉埋在她的手上。

“對不起，我是不敢拿世子冒一分一毫的險。”

伯江聲音顫抖地說：“第二次，今天是第二次我差點和你陰陽兩隔。如果用我死，來換取你的安心，我寧願今天就死掉吧！”

“不要說了！”魏獻情緒失控，顧不得肩傷，一把把伯江摟進懷裏。

“今天知道你有危險，我都要瘋了！不要再說了！”

伯江閉上眼睛，任憑淚水流淌，右手仍牢牢按着魏獻受傷的肩頭，血一定要盡快止住。

許久，伯江問：“你怎麽知道我今天有危險的？”

“是祭子……她早前已經發現了我內衣裏藏的繡着你名字的手帕，猜到了我的心思。前不久她回娘家時，偷聽到了她伯父祭引密謀刺殺你的事。我知道自己對不起她，可是她也不見得真想救你……今天早上她才告訴我這件事，那個時候你已經出發了！”

祭子，魏獻的結發妻子啊，伯江突然想到，自己和魏獻的感情傷害到了這個人。

“不能怪她……她能來告訴你，已經很不容易了，我感念她的恩情。對她……我真的很愧疚。”

魏獻扳正她的身體，看着她的眼睛說：“我和她真的只是政治婚姻，已經早就分房居住了。她也知道她的家族站到了我的對立面，她不能怪我，更不能怪你。”

伯江看着魏獻，緩緩地問：“她愛你嗎？”

魏獻一時語塞。

伯江低頭苦笑：“雍陽第一美公子，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換做是我，也一定會愛上的吧。”

魏獻眼睛不眨地看着她：“所以，你愛嗎？”

伯江擡起眼睛，遲遲說不出口那個字。

她有什麽資格說這個字呢，祭子是魏獻的結發妻子，她不是。可她又是誰的結發妻子？那個老男人的？不！她只是個續弦！

魏獻也沒有給她持續冷場下去的機會，如果現在還不是時機，總有時機的。他不急，他願意等，哪怕是一輩子！

印上她的雙唇，魏獻深深吻了下去。

什麽都先別管了吧。還有什麽比經歷生死更明了自己內心真實所想的呢？

他也罷，她也罷，此刻，對彼此有且只有不顧一切的渴望。

唇齒間的溫度，懷抱的溫暖，消散了上個雪夜留在這間屋子裏的寒冷。

這一夜，他控制不住地，吻她，吻她，再吻她。

後半夜，魏獻微微有些發熱起來，伯江知道可能傷口會發炎，愈加擔心。

魏獻這個人，生了病就突然變得孩子氣十足起來。

“冷……”發燒之後，他的聲音也顯得十分虛弱。

伯江摸了摸他的額頭，還是有點熱。連忙幫他掖好被角，現在還是乍暖還寒的時節，晚上有風，發燒之人可不能吹風。

她站起身，想要去看看窗戶有沒有關嚴實。

魏獻一把拉住她的手。

“別離開我……”

伯江只得再坐回去，安慰道：

“我不離開，就去看看窗戶關好了沒有，要是風吹進來你會更冷的。”

魏獻虛弱地一笑：“你抱着我，不就不冷了？”

伯江臉上一紅，魏獻眼睛水汪汪地露出哀求的眼神。

嘆了口氣，把他扶起來，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再用被子蓋好。

“這樣你怎麽睡？”伯江埋怨道。

“就這樣睡。”魏獻微笑着，舒服地把頭靠在她懷裏，不想就被那條項鏈膈着了。他皺着眉，嗡嗡地說：

“那個勞什子項鏈不要戴了吧，膈着我了。”

伯江知道他是借病撒嬌，不過心疼他受傷，只得順着他來，說了聲“好”，摘下項鏈，放到一邊。

魏獻一把抓過項鏈，把它往更遠的地方狠狠扔過去，說：“随侯珠算什麽稀罕物件。你若喜歡，我買來送你便是，比這個更大更漂亮的多得去呢。”

靠了一會，魏獻又說要喝水。

伯江替他小心擺好姿勢，免得碰着傷口。

井水是伯江剛剛從院子裏打上來的。她做這些粗活有些力不從心，不過今晚院子裏只有她和魏獻兩人，什麽都需要自己做。

如果兩人是普通夫妻的話，日子大概就是這樣吧？想到這裏，伯江倒不覺得苦，反而有些甜絲絲的。

把水舀進水盞，送到他的嘴邊。他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又開始作妖了。

“涼……”

伯江不由氣笑了。

唉，反正就是拿定了她今晚什麽都依着他呗。

只好哄他說：“那要等我把炭盆生起來，再給你暖水，你等一等。”

魏獻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是不是為了照顧我，叫你做什麽都可以？怎麽累的活你都做？”

明知故問嘛。她這一晚上忙前忙後的，就沒停下來的時候。

白了他一眼，站起來，準備去生火。

又被他一把拉回懷裏，手裏的水都潑了魏獻一身。他力氣好像還挺大，這病弱怕不是裝的吧？

魏獻壞壞地看着她笑：“別忙了，這個天氣還生什麽炭火。”

“你不是嫌井水涼嗎？”

“我教你個簡單的辦法啊，你先喝一口，再喂給我，不就不涼了？”

“獻……”

“風兒，我流了好多血，好渴……”他又擺出了那副小狗哀憐的表情……

折騰了大半夜，終于是安生下來了。因為有肩傷，他只能側躺着睡，便拉過伯江的手，任性地壓在自己臉下。

伯江在榻下坐着，任憑他擺布。聽呼吸聲漸漸平穩，方才安心。撫上他烏黑的頭發，又點了點他因為失血變得有些蒼白的唇瓣。

唇上柔軟的觸感那麽熟悉，想起他那麽瘋狂地吻她，恨不得就把自己粘在她的唇齒間……伯江的心止不住地悸動。

兩人肆意沉浸在這被愛包裹的時空，她都忘了，還有好多話沒和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