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蘭花

第六十章  蘭花

“這是誰家的孩子，怎好随意往別人院牆裏扔石子？”采采有些生氣。

那孩子笑着指了指下面：

“姐姐，你把這側門打開，我和你說句話就走。”

采采看見他指的地方果然有一道小門，但是她生性謹慎，尤其聽說這個宅子已經被人監視了，于是問那孩子：

“你先告訴我誰讓你來的，我再決定開不開門。”

孩子說：“我也不認識。只知道是一個好漂亮的哥哥，他讓我來這裏找一個穿素服的漂亮姐姐，讓我把這個交給姐姐。”

說着，他又用力扔了一個東西下來。

采采撿起來一看，是一朵紫色的蘭花。

“那個哥哥說，讓姐姐把蘭花交給夫人。他說，如果夫人願意，兩日後在臨洮城最大的酒樓，他等夫人來。”

采采心下立刻就明白了。魏獻這次出來，為了避人耳目，只帶了她一個女使，臨洮私宅裏其他女使都是芮人，穿素服的女使只有她一人。讓她帶蘭花給伯江的，只可能是那個人了。

“還有別的話嗎？”采采問。

那孩子搖了搖頭：“沒了。既然姐姐你不開門，反正花你收着了就是。”

說完那孩子就跳下院牆跑了。

采采這會也顧不得去找魏獻了，趕緊原路返回。

伯江還坐在房間裏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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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采采一個人回來，問道：

“魏梁君可是很忙？”

采采忙說：“奴婢沒找到魏梁君，可是有個小孩，說有人讓把這個送給元子。”說罷，就把蘭花遞給了伯江。

伯江接過來一看，立刻就反應過來了，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采采試探地問：“尹公子是如何找到這個地方的？”

伯江苦笑道：“肯定是阿豚那個丫頭沒頂住，招供了。”

采采說：“尹公子還讓帶話，兩日後約元子在臨洮最大的酒樓見面。元子要去嗎？”

伯江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她吩咐采采說：

“先不要和魏梁君說咱們被跟蹤的事。另外把這蘭花趕緊處理了，別給別人看見。”

接着，她又把須蔔叫了出來：

“不要查了，跟蹤監視咱們的人，恐怕就是尹公子。須蔔，你去打聽一下，臨洮城裏最大的酒樓是哪一座。”

到了用晚膳的時間，魏獻便來房中和伯江一起吃飯。

在萊地的時候，只因伯江誇獎菜肴有滋味，因此魏獻讓膳夫做菜時不要吝啬放鹽。不過今天這菜，伯江吃起來卻格外清淡，一點也不像芮菜的風味。

伯江笑道：“果然離了鹽場，膳房裏連鹽都舍不得放了，我倒吃不慣了。”

魏獻心知是洪伯特意囑咐了膳房，也不好和伯江直說，只得找個借口：

“我們過幾天便要回雍陽了，老是吃得這麽鹹，回去怎麽習慣？”

說話間，見采采端着個盤子進來，說道：

“剛才膳房又端來一盞梅子湯，說是專門給夫人開胃的。”

伯江瞥了一眼魏獻，笑了：“什麽梅子湯這麽稀奇，不給他們公子做，倒給我一人做？”

魏獻讪讪道：“想來他們也是好意，看你是客人的緣故。”

伯江便問：“我看你這宅子裏的下人，年歲都不小了，可是多年沒換過了？”

魏獻點頭：“都是我當公子時的老人了。我又不常回來，他們頂多打掃打掃庭院，沒什麽活計，要那麽多年輕人在這裏做什麽。”

伯江感慨：“你倒真是個好主人。采采，把那梅子湯拿過來，我喝喝這些老仆人的心意。”

梅子湯一入口，伯江忍不住緊皺眉頭，這麽酸。

魏獻在一旁偷偷瞄着她的表情，忍不住捂着嘴笑了。

伯江見他偷笑，氣鼓鼓地說：“你府上這待客的手段倒是清奇，哪有給客人做這麽酸的梅子湯？”

魏獻見瞞不住，只得直言相告：“只怕是因為我和洪伯說，你有了身子的緣故……”

伯江聞言，臉漲得通紅：“你怎好随意說這些謊話……”

采采見二人說得暧昧，便掩門出去。

魏獻見采采退出，便起身坐到伯江身邊，摟着她的肩膀笑道：

“我不這麽說，怎麽解釋和你分房睡。你怕什麽，咱們在這裏又住不長，肯定不會露餡。再說了，以後這種事不是肯定會有麽？事先讓他們演練演練也沒壞處。”

見伯江不答話，魏獻便把這段時間的計劃和盤托出。

“明天開始我可能會很忙。除了進宮觐見芮侯之外，還有些世家和親戚要走動，也要置辦一些回雍陽的物産。這幾天我可能沒時間陪你了，不過等忙完這一陣，我一定陪你在這臨洮城裏好好逛上兩天，這兩天你先好好休息休息。”

伯江于是問：“要是我覺得悶，可以自己出去逛逛嗎？”

魏獻想了想說：“那也行。我讓洪伯給你另備一輛馬車，你要是實在悶得慌，讓須蔔他們護着你去城裏轉轉，但是記得要戴好帏帽，別讓人見了你的容貌。”

伯江點了點頭。

魏獻又四下裏看了看房間，猶豫地問道：

“住在這裏習慣嗎？”他其實心底是真怕伯江在這屋裏找出點什麽，聯想到他和祭子在這裏同床共枕過。

伯江不想給魏獻添麻煩，于是點頭：“習慣。”

魏獻從她臉上讀出一絲不自然，嘆了一聲，雙手把她環在懷裏。

“別多想。反正從今往後，獻有且只有風兒你一位夫人。”

果然，第二天起，魏獻便忙得人影不見。

須蔔也回來禀報，臨洮城最大的酒樓名叫儀狄樓。

“好大的口氣呀！”伯江對采采說：“什麽酒樓敢叫酒祖的名字？”

須蔔說：“這儀狄樓在臨洮裏坊的最中心，聽說建得十分高大，站在最高處都可以看到芮侯宮牆之內的景色。”

“既如此，我們就去參觀一下吧。”

到了和公子蘭約定之日，伯江便換上男裝，戴好帏帽，和采采坐着車往儀狄樓走來。

臨洮的街景果然不比尋常城市。

特別是進入裏坊之後，這裏雲集了有虞四境包括戎狄的各色客商，家家戶戶門臉挑起，小吃坊、冶銅坊、布匹坊、制衣坊、樂器坊……不一而足。其中還有不少為了吸引各國商人來此做生意的客棧。

街市之上，人來馬往，摩肩接踵，馱貨品的，挑揀商品的，排着隊等新出爐小吃的，真是熙熙攘攘。甚至還有那些蹴鞠的、玩雜耍的、抖空竹的，好不熱鬧。

各商戶為了招攬生意，扯着脖子高喊，叫賣之聲此起彼伏，一派市井十足卻又昂揚向上的風貌。

采采不由嘆道：“這臨洮城，比成京還要熱鬧好幾倍啊！”

伯江點頭道：“聽說芮國對商賈十分優待，多有減免稅負的。這沿街的客棧，只要客商在臨洮城進貨到達一定數額，還給客商免飯錢，真真是十分重商了。”

伯江轉頭看了看須蔔，笑道：“你們草原上的牛羊毛皮，也有拿到這裏交易的。要不你別給戎哥哥當暗衛了，來往倒騰些特産，保你也成草原上的首富。”

須蔔忙道：“錢夠用就行了，須蔔才不要當什麽首富。須蔔答應過少狼主，就給元子當暗衛！”

伯江啧啧道：“你真是個實心的。不攢下點家底，将來怎麽娶妻生子？”說罷斜着眼看了眼采采。

采采被她一看，臉也紅了，打岔道：“這臨洮城的街上，怎麽這麽多樂器坊？”

伯江說：“自古音樂有教化之功，但也供人娛樂。我們這些鐘鳴鼎食之家，聽音樂自然取其教化之意，但市井人家，往往以樂愉情。你聽魏梁君說芮全民煮鹽，百姓必定衣食豐足，因此會有更多時間做這些消遣的事。”

幾人聊着天，就到了裏坊中心，只見平地起一座三層高樓，樓上飛檐翹鬥，雕梁畫棟，看來十分奢華，中間匾上三個大字：“儀狄樓”。

伯江仰着脖子往上看，只覺得樓高得直入雲霄一般，看得她脖子酸痛又頭暈目眩，不由稱奇道：“芮人奇技營巧，果然名不虛傳啊！”

下了馬車往樓裏走，比起外面，酒樓裏面更加裝飾豪華。

一樓安排許多雅座，幾案上均陳設精美漆器，坐墊、帷幕，都用絲絹制成。一樓正中是一個高臺，圍欄高起，懸挂珠簾，臺上幾位穿金戴銀、衣着華貴的樂伎正拿着各色樂器演奏。

采采感嘆道：“這芮人可真會享受。”

伯江說：“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韶樂？”

一個衣着體面、掌櫃模樣的中年漢子走近，滿臉堆笑道：

“這位公子是有耳力的，這正是聖人聽了三月不知肉味的韶樂。幾位請上三樓雅間，樓上有人等。”

跟着這個掌櫃模樣的人，伯江幾人第一次爬上這麽高的樓，不覺有些腿抖。

掌櫃笑道：“公子是第一次來我們儀狄樓？”

伯江說：“我們不是芮人，确實是第一次來，見笑了。”

掌櫃是個會說話的：“我們芮國人口稠密，土地金貴。當年東家想要開間大酒樓，又拿不下太大的地皮，只得把酒樓往高處蓋了。公子以後多來幾次就習慣了。”

接着便介紹，一樓是大廳，二樓三樓都是雅間。

到得三樓，掌櫃指着其中一個雅間說：“幾位有請。”

就見雕花木門緩緩打開，剛巧一道紗屏擋住視線，阿豚正站在紗屏前。

見到采采，阿豚激動地叫起來：

“采采阿姊！元子！”

采采忙做手勢讓她噤聲，低聲問：

“你怎麽會在這裏？！”

“自然是我帶她來的。”屏風裏傳出一道清朗的男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