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

第 12 章

德溫特雙手捂住臉，用力搓揉着面部：“我太害怕了，下意識使勁推開了她，她就這樣撞在牆上，死去了。我處理完屍體之後就發起高燒，在病榻上躺了将近三個月，每晚那個恐怖的畫面都出現在我的夢境裏。”

“我懷疑那個怪物根本就沒有死，某天她會受到惡魔的召喚，從海裏爬上來，殺死我，把莊園裏的仆人都變成魔鬼的仆從。于是我離開了這裏，到法國去，我遇見了你，親愛的，我再次感受到了愛。”

他慘笑幾聲，頹廢地坐到了沙發上：“但我想無論我怎麽訴說我對你的愛，你也不會相信我。怪物？這太離奇了，在你們的眼裏，我只是個殺害前妻的兇手罷了。法庭和監獄是我最終的歸宿。”

他始終不敢去看妻子的眼睛，直到她走上前，捧住了他的臉頰。他渾身一震，只聽見她說：“不，我相信你。”

“你——”他容光煥發的模樣幾乎照亮了這個昏暗的船塢，但艾爾西直接打斷了夫妻互訴衷腸的場面。

“抱歉，德溫特先生。我們有件事已經瞞了你兩天了。”她說道，“我們也懷疑呂蓓卡變成怪物回來了。”

“你說什麽！？”

“讓我來給你解釋吧。”朵瑞亞帶着朱利安上校走進了房間，在兩個男人世界觀崩塌的目光下，講述了這兩天的見聞。

“你是說，昨天晚上呂蓓卡還試圖闖進你們的房間？”朱利安上校的聲調都變了，而德溫特看起來完全失去了聲音。

“不僅如此，從我們到這裏的第一天晚上起，她就在浴室外面試圖偷窺我們，她肯定還會再次出現。”艾爾西說，“我不知道她為什麽不去報複德溫特先生，但我覺得今天晚上是個和她對話的好時機。”

“怎麽……”

話音未落，朵瑞亞就吹滅了蠟燭，頓時小屋陷入了黑暗。艾爾西和朋友将提前藏起來的捕魚網從躺椅後面拖了出來，對他們微微一笑。

“你會捕魚嗎，朱利安上校？”

船塢裏寂靜無聲，朵瑞亞護着朋友藏在了沙發的後面，艾爾西以書架作為掩護，手裏的左輪手-槍對着虛掩着的門口。而門後的兩側分別守着德溫特先生和朱利安上校，他們的手按在機關上，等待着收網。

等待十分漫長，因為沒有開燈，他們也不知道具體的時間。正當裏面的人開始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海邊忽然響起了叫喊聲。

Advertisement

“在那裏！殺死她的人在那裏！”

喊聲劃破夜空，德溫特詫異地扭頭看向了妻子的方向：“這是貝……”

緊接着，他們就聽到了一連串的腳步聲，不，那不是人類的腳或者鞋子踩在地上的聲音。但沒等他們仔細分辨，一個身影就出現在了小屋的門口。

“啪嗒”一聲，朵瑞亞打開了手電筒，黑影頓了一下，然而從天而降的漁網瞬間将它整個罩住。

只聽見“砰砰砰”接連三發槍聲，艾爾西扣動了扳機，可惜其中兩槍直接打到了門框上，另外一發擦着肩膀射了過去。她幾乎氣得吐血，那邊黑影從地上高高躍起，試圖從漁網中逃脫。

“不許動！否則這發子彈就送你去見上帝！”德溫特先生撲上去死死壓住它，而朱利安上校的獵-槍抵住黑影的後背。

“繩子！”德溫特先生大喊道。

朵瑞亞将繩子扔了過去，他抓住停止掙紮的入侵者，将他直接套在漁網裏面死死的捆住了雙臂和雙腿。

“好吧。”艾爾西唾棄着手裏的槍，塞回背包裏，将手電筒的燈光照向了他們等待許久的來客，“讓我們看看你的臉、啊啊啊啊啊——”

她驚恐的尖叫聲把大家都吓了一跳，朵瑞亞和朋友也拿着手電筒照過去，這一眼差點讓她把手電筒掉在了地上。

那是個已經看不出原本樣貌的人，但可以分辨出是個男人，他的脊背佝偻，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有的地方撕成了布條，正滴着水，散發出惡臭。他的雙目突起，猶如死魚的眼睛，脖子的兩側是幾道深深下陷的魚鰓樣的褶皺，頭顱的形狀也十分畸形。從他破舊衣物下裸露出來的皮膚布滿了灰綠色的鱗片，原本應該是人手的地方長着長長的爪子。

小屋裏沒人說話，除了粗重的喘息聲外，只有看了一眼就跑到門口拼命幹嘔的朱利安上校的嘔吐聲。

艾爾西盯着那可怖的令人憎惡的面孔，只覺得這種東西不應該出現在世界上。她甚至聯想到了自己的死亡，難道說她自己死的時候也會變成這樣嗎？她無法冷靜思考的大腦只剩下一個念頭：這都是馬克西姆·德溫特這個讨厭的男人帶來的，如果不是他她們都不會經歷這一切！

“艾爾西！”

朵瑞亞眼看着好友舉起手裏的手電筒，大喊着朝德溫特撲了過去。

然而恐懼控制了艾爾西的身體，她東倒西歪地沖到德溫特面前，膝蓋一軟撞到了旁邊的花瓶，頓時失去了平衡。

“小心！”德溫特試圖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但是屋裏漆黑一片，手電筒的燈光還到處亂晃，直接和艾爾西撞到了一起。

“哎呦！”

“艾爾西，住手！”

朵瑞亞連忙上前制止自己的好友，但她沒留神腳下被沙發的扶手磕了下膝蓋，頓時龇牙咧嘴，還擋住了後面朋友的路。

“馬克西姆！”

“都是你！我忍你很久了！我就是不喜歡你和我朋友結婚！”盡管看不清面孔，但艾爾西還是越看眼前這個男人越來氣，她扔掉手電筒，無名的憤怒讓她朝着德溫特的臉揮動拳頭。

指關節擦着馬克西姆的臉頰劃了過去，他避無可避，只能挨了這一下，所幸并不是很疼。那邊朵瑞亞和朋友終于磕磕絆絆地跑了過來，東倒西歪地撞在了艾爾西的身上。

小屋裏的混亂讓外面嘔吐不止的朱利安上校都驚呆了，他從口袋裏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胃液，返回屋子阻止這裏的鬧劇。

好在艾爾西被她們撞了一下之後，似乎把她突如其來的暴怒和瘋狂都抵消了。她氣喘籲籲地扶着膝蓋，抹了把額頭的冷汗道：“我……我剛才怎麽了……”

“你終于冷靜下來了，親愛的。”朵瑞亞松了口氣，“我想這下我們可以理解那天晚上德溫特先生的恐懼了。”

這話并沒有讓德溫特的臉色好看些。他沒有去管顴骨上的擦傷，眼睛盯着之前被他們摁倒在地上的男人：“法維爾。”

傑克·法維爾在剛才始終沉默着，這時才轉動他灰藍色凸起的眼珠看向德溫特：“馬克西姆，你終于打算把我也一起殺了。”

“所以這段時間一直是你在莊園裏面上蹿下跳！”艾爾西冷哼着。

“我一直在尋找證據！”他忽然激動起來，“我那天晚飯後離開莊園，沒想到就等到了呂蓓卡的死訊！我知道，肯定是這個男人，是你！馬克西姆·德溫特，你殺死了呂蓓卡！”

“所以你為什麽要來偷窺我們？”想到洗澡的時候他就在浴室的窗戶外面，盡管玻璃不是透明的，朵瑞亞還是感到一陣惡心，“這和我們有關系嗎！”

“你們這些外來的入侵者，堂而皇之地霸占了她的房子。這裏是她的曼德雷，這裏的所有東西都屬于她，這裏的榮耀、繁華、名聲和財富，都是她的！”

“你是不是想得有點多？”艾爾西氣急敗壞地罵道，“你知不知道這裏往上數十代是屬于誰的？”

他冷笑道：“這個房子是德溫特家的，但是沒有呂蓓卡的經營，這個莊園會那麽有名嗎？這個地方是因為她而成長的，這個地方就是屬于她的。”

艾爾西被他這番強詞奪理給噎住了，登時想不出來如何反駁。

朵瑞亞出手相助：“你有沒有想過，馬克西姆可能并不想要這個名氣，也不想要這樣的喧鬧。”

“不可能，沒有人能拒絕呂蓓卡，沒有人能不愛她。只有馬克西姆這個瘋子，他毀了她的驕傲，毀掉她帶來的所有的美好——”

“噓——”朵瑞亞忽然舉起了手。

房間裏的衆人都看向了她，她挑着眉，用手指指着門外。

朱利安上校轉過頭，瞥見一片黑色的衣角消失在小屋側邊。他連忙跑出去，三步并作兩步抓住了來不及離開的偷聽者，将對方拽進了小屋。

“丹妮？”德溫特詫異地看着來人。

丹弗斯太太并沒有理他，而是直勾勾地瞪着跪在地上的法維爾，蒼白的臉上是病态的紅暈。

“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她輕聲道。

“我們也想知道呢。”艾爾西添油加醋，“法維爾先生，你曾經也是一表人才，想必和呂蓓卡很是相配。但如今你變成了這個鬼樣子，那麽呂蓓卡呢？倘若她淪落到你這個地步，你還有臉說她的魅力？”

法維爾的臉部的肌肉忽然間扭曲着，露出癡迷的癫狂的神色：“這是我們的父神賜予我們的禮物，當祂召喚我們的時候，我們就會化作這神聖的面貌，追尋着祂的聖音回到海底，回到那個永生之地，回到我們的族群中去。”

随即他又狠毒地盯着德溫特：“我們是永生的，她也是永生的，而這個異教徒奪走了她永生的機會。”